第7章 似是故人來
那一刻,她歡喜的快要落下淚來……
她想哭,并不是因為自己內裏改不了的卑謙而感到難過、失落,而是因為太過想念這個聲音,過于思念這個聲音的主人。
左蒼狼緊咬蒼白的唇,晶瑩的眼淚在眼眶裏不住的打轉。還好是易了容的,不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到。末了,呆呆地看着慕容炎的衣襟出神忘了行禮。
左薇薇注意到慕容炎對左蒼狼過于灼熱的目光流露出的不喜,慌忙扯住她的衣袖跪下,暗暗取了帕子假意為她擦汗,實則不露聲色地為她拭去欲滴的淚。
左薇薇低着頭,一言不敢發,現下她能做的只有穩住左蒼狼的情緒不讓她露出破綻。她心裏忐忑,不敢擡頭看這喜怒無常的帝王。
慕容炎并未喚二人平身,先前的那句話只是面上功夫,能與白帝一道來皇都且與左薇薇如此親密的人定非常人,但未明其身份之前不能輕舉妄動。
終,他淡淡瞟一眼跪地不動的二人将目光移向了別處。
有人通報白帝來了,慕容炎未掩面上喜色就匆忙迎上正向這裏踱步而來的白帝。
“師父。”
白帝擡手制止了慕容炎行禮,他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左蒼狼二人,有些不悅的蹙眉,卻不過去,指着她們問道,“那二人可是犯了什麽錯,以致于此?”
慕容炎輕暼一眼,恭聲答道,“不曾。”
“那便喚她們起來吧。”
說着,白帝三步并兩步走到了左蒼狼身旁,與左薇薇一道将她攙起。
慕容炎跟在白帝身後入室,見此,不解的問道:“師父,她是……”
“白夢蘭,為師的關門弟子,你的師妹。”
左蒼狼與左薇薇聽此,不可置信地向一臉風淡雲輕的白帝雙雙投去震驚的目光,當事人左蒼狼更甚。
“哦~原來如此。”慕容炎淡薄的唇角微揚,化去了三分冷意,攜了四分暖意打量着一身雪白、腰若扶柳、看似弱不禁風的左蒼狼。少頃,上前一步略一俯身道,“見過師妹。”
偌大的大堂裏只有四人,王允昭早在慕容炎進大堂前就打理好了一切,除室內四人外餘下的所有人都被攔在将軍府外的一個茶苑裏候着,如此大的陣仗只因恭謙有禮的皇帝不能被有心人看到,四年來行事以狠決、毒辣聞名于貪官污吏間的皇帝在老百姓眼裏是冷酷無情的,更何況,慕容炎的恭謙只對白帝一人。
回過神來的左蒼狼可謂是吓得不輕。
白帝輕飄飄一句話就免了她與左薇薇二人的不敬之罪,也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自己成了他的師妹——在白帝面前可以與他平起平坐的人。這是左蒼狼,啊不,白夢蘭如何都想不到的。她不自覺撫上冰涼的蛟皮,心神恍惚。好在隔着蛟皮面具,若非如此,過于蒼白的臉色恐怕是會引起他的注目。
“左……白夢蘭見過師兄。”白夢蘭蹩手蹩腳地向慕容炎反行一禮。
她行的禮并不規矩,看得出是刻意為之。
畫虎不成反類犬,慕容炎詫異地挑眉但不作聲。
天清風寒,檀香氤氲。
屋門大敞着,風伴着院子裏的冷香飄然入室,白夢蘭嗆了一絲冷風入喉,咳聲不止,卻是契機。
左薇薇與白帝交換眼色,上前一步故作支吾道,“皇上莫怪……白姑娘她……她患有虛症……不能見……此乃虛症之征……奴婢……”
慕容炎果然厭煩地擺擺手道,“那就趕緊退下去吧,朕與太傅還有要事商議。”
“是。”左薇薇曲膝又起,半摟住白夢蘭的肩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臨去前,白夢蘭一直凝視着慕容炎孤傲的背影,渴望他能回頭看自己一眼,但是他沒有,他徑直向位于上位的白帝走去,二人似是開心地訴說些什麽,他臉上的快意是十幾年來從未見過的。她只從側臉看到他的唇角高高揚起,不似方才做戲般虛情假意,他對見到白帝是真的歡喜。
那麽,主上……如果你見到複生的左蒼狼,會不會歡喜呢?
還是想把我殺掉,再葬入昏暗陰冷的皇陵?
“師父,您此番入皇都,并不只是為了要治朕的病吧。”
“噢?你以為何?”
“朕以為,與适才的白姑娘脫不了幹系。”
“算是。”
“是為了向朕讨要國庫中的甚麽名貴藥材?朕看白姑娘的虛症并不作假,只要朕的國庫裏有的藥材再名貴朕也派人送來。”
白帝好笑地搖了搖頭道“無用的,她那是心病……”
“心病……”慕容炎不由自主地重複道,忽覺心髒鈍痛。
阿左當年也是心病,四年了,她會不會……
像是突然察覺到什麽,慕容炎猛地看向上座品茶的白帝,驚聲道,“她是不是阿左!”
那聲音是顫抖着的,尖利地幾乎破碎。聞聲而來的王允昭也是面帶驚異,但仍舊畢恭畢敬地低垂着頭,心緒不自覺飄去了栖鳳宮。
若左蒼狼複生,唯一對她不利的怕是栖鳳宮的那位皇後娘娘了。
白帝悠然睨着驚恐萬狀的慕容炎,淡淡道,“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那我告訴你,她不是。”
她只是我白帝的關門弟子而已,與你、與你的大炎皇朝沒有一星半點的關系。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慕容炎心不在焉,重重坐回雕刻精美的檀木椅裏。
王允昭提了茶壺倒了杯茶放入慕容炎顫抖的右手,茶水蕩漾,潑灑了一些暈濕了慕容炎華貴的龍袍,透過緊密的線腳燙在皮膚上,他卻感覺不到半點而疼痛。倒是眼尖的王公公看到了,慌忙攥着袖口按壓住茶水暈開的地方。
白帝見此終是不忍,他奪過慕容炎手中茶水所剩無幾的茶杯,重重擲到地上,厲聲道,“你看看你!哪裏還有半點皇帝的樣子!”
慕容炎驟醒,張張嘴,卻發現無力辯駁,灰了曜黑的眸,敗了熠熠的發。
“四年了,你若是對她心中有愧就應該更好的打理這個國家!把炎朝一代一代延續下去!而不是在這裏悵然所失!”
“朕明白!朕怎麽會不明白!從那年朕捉到她的那刻起,就已經虧欠了她。朕折了她的羽翼要她呆在朕的身邊,她沒有反抗;朕休了她娶了碧蘭為後,她也沒有半點怨言;為了碧蘭,她被朕送去尤國做人質,那時朕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痛意可還是沒有反悔;最後眼睜睜看着她被碧蘭……師父,不是慕容炎不想忘,而是每一分每一寸都刻在了骨頭裏!如果要忘,就是剝皮剔骨啊!”
“我欠她的,只能來生再還。”
情到深處,他竟自稱為我。
白帝被他眼中的悲痛觸動,差點就要告訴他阿左還沒有死,剛才她就站在你面前。
“皇上,皇後娘娘魇着了,正發脾氣呢,吵着要您。”
慕容炎深深看了白帝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将軍府,快馬加鞭趕回皇宮。
栖鳳宮
“皇上呢!啊?皇上呢!你們一個個都死了不成!快回本宮的話!皇上人呢!”姜碧蘭揪着崔嬷嬷的發髻狠聲道。
她一身鳳袍,九尾鳳釵在烏發間灼灼,端的一副傾城之姿。只是此時面容猙獰,仿若地獄厲鬼。
已經步入梧桐院的慕容炎聞聲足下更是健步如飛。
“蘭兒。”
姜碧蘭循聲看去,見是慕容炎,滾了滿臉的清淚。她奔投入慕容炎的懷抱,嚎啕大哭起來。
栖鳳宮一幹奴才宮女才如釋重負地退了下去。
慕容炎像哄着孩子一般輕輕拍打姜碧蘭的肩,動作熟稔,好似早已做過許多次。
姜碧蘭本是閉眼窩在慕容炎懷抱裏汲取安心和溫暖,腦海中猛地閃現夢中的片段,用力推開慕容炎。随即又懊惱自己做的事,目光楚楚地看着慕容炎解釋道,“炎,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慕容炎呆愣着看着姜碧蘭,沒反應過來。
倒是姜碧蘭搶着撲到他懷裏急忙說道,“炎,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慕容炎攜着姜碧蘭至榻上,自上而下刮了她精致而高貴的鼻梁,嗓音中滿是寵溺,“做了什麽?說與朕聽。”
姜碧蘭擡頭緊緊盯着慕容炎的眼睛,小聲道,“我夢到左蒼狼回來了。”
倏而,她看到慕容炎瞳孔緊縮,心裏頓時沒了底。
難不成,左蒼狼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