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互相坑

顧師秀感覺不妙。

然而就在他加快腳步的瞬間,暗處四個殺手突然冒頭,飛身急襲。

同一時間,沿着胡同的一帶粉牆上,兩發暗弩瞄準他,齊齊射來。

明襲宋例,以文抑武,兵部基本被文官集團把持,顧師秀雖是承襲家族的官學生出身入主兵部,但一直以來有調兵之權而無領兵之權,故雖練就武功,臨陣經驗甚少。

此時對上強敵,招招皆是置人于死地的殺招,他瞬間力有不逮。

團身滾地躲開兩支暗弩,站起來後,肩膀受了一劍。

幸好他自幼文武兼修,還算有一點底子,躲得很快。

不然這一劍穿透背心,就要立時斃命了。

顧師秀拔出佩刀,和對方戰成一團,趁間隙觀察四周:

這條路黑黢黢沒有別人,想要回到伯府調兵,還有百步路加兩個拐彎。

而殺手死士共六個,地上四個,牆頭蹲着兩個放冷箭的,全部鎖定了他。

這百步路,真似天堂和地獄的距離!

他心頭一凜,小時候傳授武功的西城兵馬司指揮師父曾說他“雖然天資聰明,但輕而無備”,如今不幸言中,真是悔不當初!

他只想拖延時間,清嘯一聲道:“死也要死個明白,煩請問諸位什麽來頭,官家還是強人?”

其中蒙面死士接口道:“少廢話,亮刀子吧!也好教哥幾個領教領教鬼刀的厲害。”

說罷各自擺好陣勢,就要發出致命一擊。

這時候,牆頭傳來一個嘲諷的聲音:“鬼刀在這裏,各位兄弟你們認錯人了。”

這聲音溫柔綿厚,餘韻十分悠長,這些人一起擡頭往上看。

只見兩具屍體從天而降,竟是方才持弩的兩名死士,摔在地上,脖頸各具一片烏紫色的指印。

顯是被人一手一個從後面扼住咽喉,活活捏斷了頸骨,手法淩厲幹脆。

林一閃如振臂的鷹從天而降。

旋身落地的同時,一道風将她的青色衣擺吹開:“琴書生,春秋筆,搜魂手,真佩服你們四個夜奔百裏來送人頭的勇氣。”

說罷,她抽出一把漆黑的短刀,四人眼神都變了。

這四人被一下子道破了出身,知道今天任務無論完不完成,從今以後即便到天涯海角,也決逃不過東廠的海捕,頓時面色驚懼。

“她才是真的鬼刀!”

這四個人,因為受了雇傭,被從嶺南請來對付林一閃,然而卻從沒見過真正的林一閃,只知道她喜歡女扮男裝,又認準了她手上那把“逍遙”二字的草聖褶扇,這才錯将顧師秀當成林一閃對付。

顧師秀在一旁看到自己也一身青綠色便服,加上和林一閃換過扇子,這才明白過來。

——那天在酒樓,林一閃笑容款款,對他提了個要求:“廠督一直喜歡文衡山此人的字畫,可惜此人實在又迂腐得很,不肯為中官內宦寫字,所以我想和師相換把扇子,作為結盟之祝。”

原來竟是這樣被死女人坑了。

方才自己暗中偷窺她,她又假裝離開反過來偷窺自己,故意在黑暗中不出手,等到看清楚這六個死士的來歷才冒頭……好吧,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師相,請幫我掠陣,三十招內我未能勝出,請你出手相助。”

林一閃這麽大聲說,那四位死士更加失驚——剛才幾乎錯殺的竟然是內閣閣臣!倘若真的殺死了他,豈不是一樁轟天動地的大案,到時候更加死無葬身之地!

顧師秀心中冷笑,她自己怕打不過,就先說些廢話搞心理戰術?放心吧,慢說三十招,就是三百招過去,他也不會出手幫忙的。

誰叫她陷害自己在前。

他說:“你去吧!我給你掠陣。”做夢。

林一閃沖他回眸莞爾,真是紅顏禍水般的可恨笑容,便扭身縱去,躍向人叢瞬間,右手的黑刃陡然疾揮,只見刀光人影,叮叮當當的交擊之聲此起彼伏。

顧師秀冷眼旁觀了幾招,見林一閃在圍攻中上挑下削,行走如飛,真有片葉不沾身之靈巧敏捷,他本心很想再多看幾招,然而為免引火燒身,于是轉頭先行離開。

所謂什麽掠陣……他才不會愚蠢到為一個女人賭上性命。

顧師秀匆匆趕回,便去喊自己長随去調最近的北城兵馬司,說發生了強人巷戰。

這倒不是為了林一閃本人,而是林一閃這會兒死了,對他并無好處。

這就是人在名利場中的身不由己,盡管十分不喜歡一個人,但為了利益,還是要擡她一手。

顧師秀領着人馬趕回巷子,然而已然回歸平靜,只發現六條屍體,除了被突襲扼死的兩名弩手,其他四位死士,皆被一把犀利無比的薄刀片割喉致死。

刑部前來勘驗的郎官表示毫無線索。

而顧師秀亦不能明說兇手其誰。

林一閃把他們全殺了,并且抹滅所有痕跡,東廠的一貫手法,自然滴水不漏。

這讓顧師秀費了一些琢磨,殺人滅口對于受害者的反擊來說好像是多此一舉了,林一閃難道不想知道誰派這些人前來對付她?簡直就像是在幫敵人的忙。

除非她已經知道,并且,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倒是沈徵似有感應地追來問他,有沒有在附近見過林一閃,顧師秀自是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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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徵對顧師秀的話起了疑心,總覺得此事可能和林一閃有關,第二天就早早去寶禪寺胡同拜訪,探她的口風。

整個秋聲館的人都表現得風平浪靜的,蓮序說:“我們家主人昨天傍晚就回來了啊,沒甚麽兩樣,怎麽,她去你府上發生什麽了嗎?”

沈徵自然不好說什麽,加上看見林一閃撮着片樹葉子在院裏逗鳥,安然無恙之狀,這才放下心,悄悄從景窗的後面退下了。

蓮序跟在後面悄悄問:“都進來了,不去和主人打個招呼嗎?”

沈徵很不好意思:“不打了,不打擾了。”

其實他也沒什麽理由,冒失前來,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蓮序:“好吧,你以後少聽顧師秀那幫人的撺掇,我家主人說了,他不是什麽好人。這話我原不該跟你多嘴的,可是你得有個提防。”

雖然沈徵也覺得很多事情上,師相并沒有跟他說實話,但是他不習慣背後說人,只是簡單皺了下眉頭。

沈徵走了,蓮序去禀報林一閃。

林一閃背對着她,嘬起嘴吹口哨,籠子裏的鳥一聽就跟着滴啾。

林一閃放下樹葉道:“你在前邊跟他說什麽了?”聲音冷峻。

蓮序不敢據實回答,道只寒暄了兩句。

林一閃道:“你少跟他多嘴,沒你的好。”

蓮序讷讷辯解:“婢子不敢,婢子……”心中便有些不樂。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輕輕的響動,蓮序吓得低了頭準備挨罰,結果卻是林一閃跌坐在地,扶着一棵合歡花樹,大聲咳嗽起來。

蓮序忙扶她去石凳上坐。

林一閃拿開手,掌心一團黏糊糊的血跡,淡青的裙擺上也濺了些血點子,蓮序慌道:“婢子去請大夫。”“不。”

林一閃道:“這會子必是滿胡同巷子的眼線,要來探我的虛實,我不能一邊得罪倪孝棠的同時,又讓旁人知道我和他交惡,給顧師秀之流可乘之機。”

加上東廠近年壯大,內部競争激烈,似林一閃這樣的役長帶隊番子的結構有數十支,想要把她從廠督親信的位置上拱下來的大有人在。

所以林一閃強撐着傷勢,裝作若無其事,甚至不讓人知道這是倪孝棠所為。

蓮序:“婢子有個疑惑,真的是倪孝棠派來的人嗎?”

“最近得罪最狠的除了他還有誰,”林一閃不僅保下沈徵,還讓沈徵一路高升,這就足以激得這位小閣老怒火高熾了,“倪孝棠個好狗才……看來他真想要我的命,弄了這麽幾個怪胎來害我。”

交手時刻,她趁鬼刀之厲,加上有備而來,滿身的機關暗器,本可以穩操勝券的。

誰知道其中一個死士居然身藏雷火彈,要跟她同歸于盡,若不是她當機立斷,在那人拉開引線之前,迎面出手打落,恐怕就要被炸成碎片。

但也因為如此冒險,被對方順勢刺了肋部一刀,于是受了傷,昨晚簡單包紮上藥,疼得整晚無法入睡。

蓮序替主人感到情勢危機:“那怎麽辦,或者咱們向督主求援,先搬到東廠胡同去避一避風頭。”

林一閃搖頭:“我不能教督主認為我辦事無能,我也不能放着倪孝棠的怒火不管。”

蓮序不解。

林一閃:“倪孝棠,這個時候我不宜和他鬥,鬥起來就是便宜了第三方。”

這個第三方,可能是顧師秀,可能是其他人,可能是任何潛在的對手。

“我不讓你去找督主,一來不願擴大事态,二來若此事造成倪孝棠遷怒督主,形成東廠和倪黨的對立,那樣你我就都該死了。如今我算是騎虎難下,須得自己将此事鏟平。”

蓮序也見過,那些過去在廠督面前失去了信任的棄子将是何等下場,不由得毛骨悚然。

“可是,小閣老現在可想要您的命啊,您就這麽去他府上,要不要跟廠裏多借幾個高手。”

“權力争鬥,從來都是博弈,從來都是借力打力,倪孝棠給我來這一手,無非是嫌我給他的好處不夠,壞處太多;既然如此,我去給老虎順順毛。”

在閉門謝客休息七日後,秋聲館備禮投帖,林一閃親自登門求見倪孝棠。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設定的存稿是每天中午12點發,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變成了0點……應該是我大頭笨手弄錯了囧~

從明天開始仍然恢複每天中午12點發文,也就是周五的12點。

那麽明天見啦!有想法依然可以給我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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