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套路得人心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不可抑制地生根發芽。
尤其是倪孝棠這般多疑的人。
藍祐兒對林一閃的話很是不解,正欲再和她請教兩句,這時候,倪孝棠主仆回來了。
倪亨耷拉着腦袋,恨恨朝這邊的林一閃望了眼,提着劍灰頭土臉去沈徵那邊睡了。
倪孝棠走過來,什麽也沒多說,就靠着樹幹休息睡覺,此時東方已漸漸露出魚肚白。
藍祐兒終是忍不住,湊過去就倪亨的事問倪孝棠幾句,他淡淡道:“這家奴犯了件罪過,本來不可饒恕,念在此地特殊,荒山野嶺我們缺着人手,故留他一條狗命,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
藍祐兒懵懂地點點頭,回頭再看林一閃,她躺在大樹底下,蜷縮着身子,好像已經睡着了。
*****
頭一天倪孝棠被沈徵淹了一頓,驚風受寒,第二天趕路也就放緩了許多。
第二天的探路任務時倪亨和沈徵一同去,順便打點野味;藍祐兒負責采集果實,林一閃留下來照顧倪孝棠。
野外。
倪亨經歷變故,一晚上都沒睡好,精神恹恹地跟在健步如飛的沈徵身後,本來沉重的心事就壓得他喘不過氣,加上腳有點跛,就更加跟不住了。
“你能不能快着些?”前面的沈徵回過頭,不耐煩地催。
倪亨一腔邪火有了發洩的去處,挑釁地停住腳步,沖他揚起下巴:“爺累了,怎麽地吧,你要找可以自個去,爺現在要歇。”
出人意料,沈徵沒半點兒動氣,還笑着聳聳肩,一臉同情地搖了搖頭。他也站住了腳,溫聲和氣地道:“好吧,那就等你歇好了再走。”
這下倪亨覺出不對勁兒了,沈徵平時不對他吹眉瞪眼就不錯了,何以突然一轉态度?
他狐疑地盯着對方:“你什麽意思。”
沈徵:“我沒什麽意思,你要歇就快點歇吧,歇完了還要找路。”他叉着腰,金刀大馬地跨在一塊石頭上朝遠處眺望。
簡直完全沒把倪亨的話放心上。
倪亨更加覺得事出有因了:“你想幹什麽,你在打算什麽?”
“我?我沒什麽啊,”沈徵道,“你是不是被你們家主人傳染了,這麽多疑,成天覺得身邊人要害你。”
倪亨聽了更在意了:“我家老爺?老爺說什麽了?”
沈徵:“沒什麽,哎你倒底歇不歇,不歇我可走了。”
倪亨:“不歇,你必須把話說清了!”
沈徵只好嘆了口氣:“你是真沒看出來嗎?你的死期快到了,你自己還不知道,在這裏幫你們家老爺給自己挖坑。”
倪亨一驚,随後想起昨晚的事,神色定下來,冷笑道:“林一閃唱完了一出反間計,現在輪到你接她的班繼續唱了?想挑撥我和我們家老爺的關系,豈是這麽簡單的。”
沈徵搖了搖頭,惋惜地說:“我雖敵視你,卻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武功,如今看來,你除了有那幾手武功外,別的也沒什麽了,還兼腦子不好使。”
倪亨險沒氣吐血,怒目圓睜。
沈徵:“今天分工的時候,倪孝棠為什麽讓林一閃陪着他?如果他真的懷疑林一閃,怎麽可能留她在身邊,你會把你的敵人留在最身邊兒嗎?”
倪亨怔住了。
沈徵:“他指派你出來探路,不過是相信林役長,防着你的舉措罷了。你們老爺已經懷疑你了,他現在寬容你,不過是因為身處絕境還要借助你的力量,等到脫險了,安有你的活路?說不定現在,他就在跟林役長商量着,要怎麽殺了你。”
倪亨悚然地拔出長劍:“放屁!”
“別激動,別激動,放下放下,”沈徵叉着腰,一臉同情地瞧着他,“你朝我使劍有什麽用,我和你一樣,也不過是給別人跑腿賣命的罷了,說白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也是受害者。我跟倪孝棠有仇又不是跟你有仇,你以為我想多費一些力氣殺你嗎?沒有你我的仇早就報了。”
倪亨的劍頓在半空,一雙綠豆眼鏡驚恐又疾速地飛轉着,現在他有些混亂,加上恐懼。
他跟了倪孝棠那麽多年,自然很清楚倪孝棠是個多疑的人。
而且他也從沒見過能有一個女人,屢次耍手段忤逆于倪孝棠,還能得到他的寬赦和親近;
難道真的和沈徵說得一樣?
野外的蟬鳴聲将心緒攪擾得煩躁無比,倪亨心中充滿了恐懼,冷汗熱汗一齊亂流。
突然,他看到了沈徵,想起沈徵剛剛說的話:
——沒有你,我的仇早就報了。
對,除了林一閃,沈徵才是最想要殺死倪孝棠的人。
如果是他動的手,豈不什麽責任和危險都沒有了?
倪亨死死地盯着沈徵,腦筋飛快地轉動着,而沈徵也在看着他,腦海裏回想着林一閃昨夜的叮囑:“明天我會讓你跟倪亨一起出任務,到時候,你便這麽說……”
她總是那麽充滿自信,好像能抓住所有人的痛點。
這次也會一樣嗎?倪亨會不會入鷇?
沈徵此時也心潮起伏着,他掩飾着內心的不平靜,和倪亨保持着對視。
忽然間,兩個人都仿佛從對方眼裏看到一種微妙的光,帶着和解、探詢、商量、緊張、激動……
仿佛一瞬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倪亨和沈徵,同時勾起了唇角。
倪亨拔劍收起,沖着沈徵意味深長地一笑:“沈千戶,我看前面好像有路,咱們前面邊走邊說。”心中想的卻是,老爺,你死吧,你不死我就要死了。可我還不想死。
沈徵亦微笑道:“走着。”
他知道,林一閃的計劃,奏效了。
****
白天中午用過一些食物,衆人繼續趕路。這山谷裏到處都是河溝交錯,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衆人的衣衫褲腿又弄得透濕。
傍晚時分在一處避風的山洞口休息,林一閃生了個篝火堆給衆人烤幹衣服。
倪亨白天逮了只兔子,這會兒烤好了用葦葉包過來,端了碗水過來給倪孝棠:“老爺,您得着。”
這些個野味烤熟以後很香,旁邊藍祐兒看得直咽口水。
倪孝棠卻顯出沒什麽興趣的樣子,把兔肉放一邊,喝了點水,又倒頭繼續睡。
藍祐兒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問:“倪公子,你不吃的話,這個烤兔子可以給我用嗎?倪公子,倪公子?”
倪孝棠一動不動,沒有應聲。
藍祐兒覺得有點奇怪,方才他還在說頭痛難以入睡,這會子竟然這麽快睡死了,剛想去拿那只烤兔,這時候林一閃拿着衣服進來山洞了。
倪亨站起來,看着她問:“現在該怎麽處置?”
林一閃:“你說呢?”
倪亨看看蜷曲在地上睡着的倪孝棠,咬了咬牙,眼中掠過一抹厲光:“殺了他,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林一閃:“好,那請動手吧。”
倪亨眉間又閃過一抹厲色:“不是你動手嗎?”
林一閃:“你想讓我來動手嗎?”
倪亨沉着臉。
他可不想自己動手殺倪孝棠,這種事情留下一絲一毫證據都會很不利,鍋一定要給別人背才心安。
林一閃:“好,那就由我來動手吧。”
她說着,衣袖裏抽出一把尺長的折刀,振臂一抖,甩出雙倍長度的刀刃,對準了倪亨的咽喉。
倪亨:“???”
林一閃露出妩媚而狡黠的笑意:“不是你說的嗎,讓我出手。”
與此同時,一直陷入昏睡的倪孝棠,此時此刻竟然翻身坐起。
他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倪亨,叫人不寒而栗。
倪亨震得心膽俱裂:“老、老爺……您怎麽?”
方才明明按照和沈徵的約定,在喂給他的飲水裏加了蒙汗藥,親眼看着老爺喝下去了啊!
他回頭一看,沈徵不知什麽時候也進來了,就站在後面旁觀。
這時候他才突然驚覺,這是再一次被騙了!
“老爺,這,這是他們陷害我呀,老爺……”倪亨魂不附體,慌亂無狀地跪在他面前。其實倪亨是一個武功高手,如果他不是長久以來主仆關系,因為地位而對倪孝棠産生的一種天然恐懼,在這種情形下,他是無須這麽害怕的。
可是天生的心理鴻溝使人無法越過障礙,就像有的弱者拿到了火器也不敢面對強者開炮,皇親國戚落魄了還能趾高氣揚。天生的習慣使然。
倪孝棠身上就有這麽一種氣勢,他稍微抖抖眉毛眯眯眼,倪亨就害怕得滿地求饒。
倪孝棠的聲音森冷無情,他說:“倪亨,方才你有一句話說對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他說罷,就把頭滿不在乎地偏向一邊,意思是這個人我不再保了,放棄了。
這次林一閃的刀沒有留情,漆黑的鬼刃穿透倪亨的心髒,鮮血浸濕了單衣,流到倪孝棠身下墊着的幹草上。
藍祐兒幫林一閃把倪亨的屍體拖出去。
洞裏的倪孝棠也是心态好,血跡未幹,他就敢在倪亨的那灘血旁邊繼續睡覺。
沈徵留下來打掃,用倪亨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擦拭地面,心中很是唏噓。
因為倪亨畢竟是一個能和自己抗衡的高手,兩個人沒有真正對戰過,他還瘸了一條腿,但是已經再也沒有分出勝負的機會了。
看着呼吸均勻,平靜躺着的倪亨,沈徵忽然升起一股憤怒的情緒,把血衣扔在倪孝棠身上:“起來,自己弄幹淨了!”
現在倪亨都死了,雙方的實力已經完全失衡,倪孝棠勢單力孤,他憑什麽還伺候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