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怵目驚心的真相
倪孝棠還在病中,沈徵背着他轉移地窖,一路上箭矢如雨。
沈徵又要護着藍祐兒,又要背着倪孝棠瘋跑,氣喘籲籲。
倪孝棠說:“行了,把我放在這吧。”
沈徵沒工夫理他,跟着人群往狹窄處跑。
這時候,一支飛箭從側面過來,沈徵只顧前方沒有看到,倪孝棠頭靠在他左肩先看見了,右手狠狠将他的脖頸摁下。
這支箭便流星一般射在倪孝棠的右肩上,倪孝棠翻滾落地。
沈徵見狀大驚,不敢置信:“你!”
倪孝棠躺在血泊裏,臉色已蒼白如紙,用微弱的氣息掙紮着說:“你不用管我了,去幫林一閃。”
沈徵看他血流如注,很可能破了大血管,不禁躊躇一時:“那你怎麽辦?
倪孝棠不耐煩地嘶聲:“你他媽的,你留在這裏有個鳥用,只有救她才有利大局!”
沈徵:“這!”看看血人一樣的倪孝棠,他剛剛救了自己?仍然雲裏霧裏、如堕夢中。
倪孝棠竭力嘶吼:“滾啊!”
沈徵這才一咬牙:“藍姑娘,你管着他,我去找林役長想辦法!”
抛開身後種種紛亂,逆着人流拔腿沖出。
這邊廂,石堡內,茶伯問林一閃:“天使大人,您是需要腳程快身手利索的人嗎?老朽不才,這裏剛好有一個。阿誠你過來。”說着召喚出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
這青年不過十八九歲,身材高大俊朗,皮膚略微黝黑,眼神明亮。
“池誠是我的随護,南拳功夫極好,輕功也靈光,天使大人有什麽差使盡可以交給他去辦。”
林一閃發現他就是剛剛诘問自己的那個年輕後生,不由得皺眉,就目前而言,她還是只能信沈徵。
然而倭賊石堡之下,倭寇已經殺進村落了,林一閃觀望着,猶豫了下道:“那麽你拿上這塊腰牌突圍出去,到市舶司衙門,叫市舶太監汪頌春來這裏見我。”
池誠反問說:“他們官賊勾結,上門告官不等于投入賊網?”
林一閃不回答他,轉向茶伯:“您的人真的穩定可靠嗎?”
茶伯對池誠喝道:“哪那麽多話,讓你去就去!”
這時候,沈徵剛好闖進來。“林役長!”
沈徵來了!
林一閃松了口氣:“正好,有要緊的差使要你去辦。”
她還沒說完,池誠便怒了:“這是信不過我嗎?我既然說替你送到,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會食言,說着奪過腰牌就要走。”
沈徵急忙攔下。
茶伯愠道:“這是吵架的時候嗎?阿誠我平時怎麽教你的?林大人在此,你們都得聽從她的安排!”
池誠看看茶伯,又望望林一閃,不說話了。
林一閃目光停留,似乎在考慮什麽。半響道:“好,這位池小弟,我給你一個證明的機會,你去吧,務必記住,所有茶山人的生死都系于你一身。”
池誠聽到這麽個小女子叫他小弟,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我一定給你辦到!”拿了腰牌走了。
林一閃看池誠走了,跟沈徵說:“你跟着他,一路暗中保護。”
沈徵:“可是你?”
林一閃:“本來就該你去,快去!”
當天夜裏,沈徵和池誠就回來了,帶回了當地提督市舶太監汪頌春的車隊。
這個汪頌春也有點本事,居然能夠輕車快馬地進入茶山,而并不被此地駐紮的倭寇找麻煩。
其實從中就可以看出,當地的倭寇和官員暗通款曲,看人下菜碟的勾當;有的大官他們是不會去碰的。
汪頌春是個白面無須的小矮個,兩只綠豆眼靈活地打轉着,他一見林一閃,立刻俯身下跪行大禮:“小人福建提督市舶太監汪頌春,叩見大檔頭。”
林一閃道:“起來吧,那麽見外幹甚麽,你提督市舶司專任一方,口含天憲,手握實權,怎能讓你說跪就跪。”
汪頌春起身,露出親密又谄媚的笑:“大檔頭擡舉小人了,您的面前我怎敢稱美呢?督主日理萬機,大檔頭您是他的左右手,肩上擔子可比小人沉得多了。這偏僻之地屈就您了吧?小人實在不知您大駕光臨,見機太慢,多有慢待,真乃該死。”說着不留情地往自個臉上狠狠抽了個大嘴巴。
不等沈徵和池誠驚愕,汪頌春又笑面含春地擡起腫高的臉,殷切誠懇地說:“請大檔頭随小人移駕別館說話。車駕酒席備好了,包管您滿意。”
沈徵心想,不愧是太監,生來就會比別的人種拍馬屁,天賦技能無與倫比。
旁邊池誠也暗露鄙視的臉色。
汪頌春:“地方上的同僚聽到您來的消息,都歡喜雀躍,衆人如久旱之盼甘霖,巴不得與您見上一面,這是地方上的一份心意。”
說着,從袖籠中掏出一疊銀票,順着兩人之間的茶幾推到林一閃面前。
整套動作配合言語十分自然流暢,簡直熟練到家。
林一閃道:“不用了,上面派我下來看看,不一會還要回去複命,咱們就在這說說話,唠唠嗑,聊聊最近福建的情形,來,坐着。”
官場交際,最怕這種看似随意,又暗藏機鋒的情形。林一閃和顏悅色的,汪頌春已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她來意為何。
“好啊,大檔頭想問些什麽,小的知無不言。”
林一閃:“這邊的鹽政使叫洪有祿吧,連續三年提交上來的稅表,可是一年比一年少啊;衙門戶籍上報的人頭卻逐年連增;怎麽着,福建的老百姓現在流行不吃鹽了?”
林一閃笑着搭起一條二郎腿,把手放在膝蓋上看着他。
汪頌春心裏一個激靈,果然危險,連忙堆笑着說:“大檔頭明見啊,其實這洪道臺吧,他是倪首輔的人,這邊的鹽政都歸他管,小人實在不是很清楚。”
說罷,一副積極幫着出主意的樣子:“督主人在京師,此事問下內閣不是更方便麽?”
哪知道,林一閃突然翻臉,疾言厲色:“荒謬,如果要問倪宗堯,督主差我來幹甚麽!”
汪頌春吓了一大跳,連忙起身告罪:“小人該死,其實小人就是一個市舶太監,鹽道上的事情實在手伸不過去啊。”
說罷哭喪着臉,委屈地低着頭,不時來窺她的臉色。
林一閃饒有深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忽然勾唇笑笑:“怎麽,洪有祿沒少給你上供吧?”
汪頌春滿頭大汗,連用官服袖子擦拭着:“呃,這,其實是有一些……都是按照過去的老例要交錢,哎呀大檔頭您放心,小人對督公絕對是忠心耿耿,他這麽一點錢哪能收買小人啊,實在是因為實情如此,絕對沒有刻意幫他說話。”
林一閃桌子一拍:“沒有幫他說話……哼哼,我看你都快跟他穿起一條褲子了!”
汪頌春魂不附體,趕緊跪下,連稱不敢。
沈徵和池誠在旁看他狼狽的樣子,心裏暗暗痛快。
林一閃舒緩了臉色:“我知道你拿人手短,不得已才幫着洪有祿圓;其實,外放做官的哪個不需要銀子上下打點呢?汪公公你說是吧。”
汪頌春拿不準她的心思,唯有連聲道:“是,是,都有難處,都有難處。”汗濕官衣。
林一閃:“但是另件事我問你,你要如實回答,安溪一帶的倭寇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們手裏有精工細致的兵械?”
不等他回答,林一閃又虎着臉道:“不要跟我說你的人沒有得到一點風聲,這件事朝廷已經盯上了。”
汪頌春:“哎呀,衛所的軍官們早就被他們打點通了,睜只眼閉只眼的,只要不鬧出大亂子來……朝廷派下欽差糊弄過去也就算了。”
林一閃:“我告你,現在這事兒大了。宮裏死過一個端妃,你還記得麽?”
汪頌春:“聽過,聽過,就是謀大逆的那個曹娘娘麽。”
林一閃:“是,皇上心裏頭一直知道端妃娘娘實乃含冤受過,故而更加善待她的族人,她父親曹察在你們安溪地界有産業,現在倭寇來犯,搶掠的就是他的地盤,宮裏要保護曹察,才派我下來查看他的情況,你說若是查到當地官賊勾結,拔出蘿蔔帶出泥,到時你打算怎麽收場?”
汪頌春聞言,驚得六神無主:“小人……哎呀小人不知道呀,大檔頭您可一定要救救小人吶!”
林一閃敲着桌子說:“慌什麽。我不正是來給你出主意的麽?”
汪頌春:“哎,哎,小人洗耳恭聽着呢。”
“你去拿令牌來調兵,先派人把茶山的賊寇全部圍了,不準放走一個,然後聽我的吩咐行事。”
汪頌春大驚:“這……可是,這……”
沈徵心猜,瞧這厮推三阻四,跟當地的倭寇,說不定早就一窩黑了
林一閃陡然變色:“汪頌春,你他嗎是給臉不要臉呢?說半天讓本欽差給你想轍,結果你自個不要命了?也罷……懶得管你了,我這就回京複命,将此地情形如實上奏!你現在不老實辦差,等到下诏獄見面兒的時候別朝老子流馬尿!”
汪頌春慌亂失措:“不不不,哎呀事到如今,小人和您實話說了吧,泉州知府王乘風早就收了那夥人的好處,都約好了地盤,那些倭寇啊打劫都是看山頭兒的,晉江、南岸、同安這幾個縣有王府臺的親戚産業,所以都不往那邊去,就專門打劫安溪惠安這一代出茶富庶,又沒有靠山的!現在去泉州府,衙門肯定不會發兵!就算來也是老弱病殘呀!”
在場所有人聽到這番觸目驚心的真相,一個個臉上都風雲變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遲到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