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有去處

“娘娘,他們太過分了!”翌日,雀兒氣沖沖的跑到謝柔跟前言道。

謝柔方給謝煊回了信,正倚在案上剪花枝,聞言笑道:“怎麽了,誰惹我們雀兒了?”

雀兒氣道:“娘娘還說笑,今日朝上都鬧得不成樣子了,那些大臣胡言亂語,說什麽皇後娘娘犯了七出,不能綿延皇嗣,于社稷無功,還說娘娘身子骨不成,命中無子,這都是什麽話,明明是皇上……“

“雀兒!”雲姑打斷了她的話,搖了搖頭。

雀兒也反應過來了,但仍不能消火,道:“娘娘,他們說的太難聽了,還撺掇陛下選秀呢。”

謝柔将手裏的花細致的放進花瓶裏,邊道:“難聽就不聽,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這是頭一次大臣聯名上書,奴婢聽說有近半數呢。”

謝柔聽到此處,眼裏也不由現出一絲詫異,又聽雲姑道:“是大臣們太清閑了,往日有右相在,大臣們有事做,現在最大的敵手沒了,就有閑情逸致管皇上的家事了。”

“不過奴婢猜,皇上已經幫娘娘教訓過他們了。”她笑了笑,這般道。

謝柔一直望着花沒說話,良久摸了摸細軟的花瓣,似乎思忖着什麽。

“娘娘不生氣嗎?”雀兒嘟囔着嘴,喚她。

謝柔笑了笑,道:“有什麽好氣的,去外間準備茶水罷,皇上快下朝了。”

雀兒應了一聲,好奇的道:“皇上會來麽?”

謝柔道:“會。”總歸兩人相處多年,他做的事、說的話,她都熟悉,甚至他的語氣她都能猜到,前朝出了這麽大的事,還是關于她的,他不會一言不發。

果不其然,蕭承啓下了朝直入坤元宮,開口就道:“今日外臣們說的事你不必在意。”正所謂君子相交便是如此,他不想她難受。

謝柔也知道他會護着她,但她眼下不太需要。

蕭承啓瞥着看她臉上的神色,見她沒有不虞,放下心來。

又過了一會,卻聽女子溫聲道:“這件事本沒什麽,不過臣妾可以不在意,陛下卻不能不在意。”

蕭承啓一愣:“嗯?”

謝柔微微一笑,道:“臣妾并不覺得諸位大臣有何錯處,反而覺着他們所言甚是在理。”

“?”

謝柔早就想得明白,在雀兒提起此事不久,她便有了定數,大臣們此時發難,對她而言并不是什麽壞事,反而是個契機,她整理思路,道:

“從古至今皇後無嗣,便是德不配位,輕則黜落,重則驅至冷宮貶為庶民,陛下若能正視規矩,大臣們定能安心。”

“何況後宮空置總不是辦法,選秀……也該提上日程了。”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人,等着他說話。

蕭承啓臉慢慢發僵,她說的話還是那般完美,可就是刺耳又刺心,輕易便能讓他坐立難安。

她這是什麽意思?

謝柔也不急,坐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就在她以為他要有所表示的時候。蕭承啓抿了抿唇,道:“你想借此機會離開?”

謝柔面不改色,柔聲道:“陛下,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

“臣妾想,以皇後的身份出宮必然不易,陛下不如使個由頭,讓臣妾消失在衆人面前,到那時也就無人在乎臣妾的去處了。”

“至于選秀,”她接着道,“花開獨枝終究不如花團錦簇,且能幫助陛下穩固朝政,一舉兩得。”

蕭承啓心裏百感雜陳,怎麽聽着她是去意已決?

“你真的這麽想?”這麽想離開皇宮。

謝柔道:“陛下,這是最好的法子,不是麽?”

蕭承啓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時語塞,無從回答。

他覺得近日自己不對勁,她也不太對勁,她像一枝花張開了自己的刺,非要刺中他不可,以前她綿裏帶針的态度是對着右相派系的,現在好像調轉過來對着他了。他猝不及防,竟有些難以招架,昨日夜間,他翻來覆去的想過,覺得自己眼下的狀态屬于“悵然”,大敵已除,宮裏沒有幾個人能與他分享喜悅,只有她一人站在他的身邊,歲歲年年的陪着他。

然而有一日,她忽然不肯了,就像要好的朋友、手足,決定離開一樣。歸根結底他是舍不得她的,同甘共苦多年,情誼到底深厚,與旁人不同。

既是朋友,是不是更應該尊重她的決定?

他想了又想,終是把自己心裏的那點不舒服強壓了下去,努力作認真思量狀,道:“你思慮周詳,就……按你說得做吧。”

謝柔沉默,一面覺得無奈,一面又感到失望,因着不管她說什麽,他就像在心裏豎了一堵牆一樣,無人能進去,她數次提出離開,甚至甘願自貶出宮,他竟然沒有絲毫挽留。

他根本從未想過和她好好過日子,連嘗試一下都不願意。

今次借着朝臣發難,謝柔做了最後一次試探,他答應了她的要求,她徹底淡了留下的心。

甚好。

蕭承啓走後,謝柔也不耽誤,立刻囑咐雲姑将各府适齡小姐們的畫像送進宮。

雀兒在她眼皮子底下轉了好幾圈,急得上火:“娘娘,你真要替皇上選秀?”

謝柔道:“自然是真的,選秀每三年便有一次,之前咱們也選過幾次了,這次沒什麽不一樣。”

“可是娘娘你怎麽辦?”

謝柔道:“我想過了,等新晉嫔妃安頓好,我就離開,去邊關找哥哥。”

雲姑和雀兒互看了一眼,轉過頭擔心的望着她。

謝柔笑了笑道:“我沒有說胡話,也沒有和皇上置氣的意思。這幾年我也累了,每天都繃緊了弦,要時刻想着應付前皇後,千方百計的撤掉擋路的石頭,還要注意前朝的風吹草動,真的累了。”

“皇上沒有将我趕出去,是我自己想歇一歇。哥哥說,邊關風景很美,雖然時有沙塵,但夜裏晴空萬丈,可見星河明月,他在邊關還買了一處馬場,春日長了新草,我便可以去玩了。”

“皇宮只有方丈大小,不及邊關山河萬裏,游覽過才不枉此生。”

“至于皇上,他不打算留我,應該有他的想法,緣分兩字強求不得。”

雲姑和雀兒蹙了蹙眉,想說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前幾天謝柔面上還有幾分黯淡,今日好似全看開了。

“只要娘娘開心就好。”雲姑嘆了口氣,只能這般道。

謝柔淡淡一笑:“說什麽都尚早,且一步步來吧。”

雲姑和雀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餘下幾日幾人各自忙碌,開始着手選秀女的事情。

宮廷的諸位畫師手速很快,第一批畫卷到手是五日之後,随着選采的消息傳開,前朝議論後宮的聲音小了一些。

“都是些老狐貍,”雀兒抱着一摞卷軸,忍不住和雲姑念叨,“說白了還不是為了自己,一開選采,良家子皆可入宮,誰家的姑娘登上枝頭不為娘家說話?也就是咱們娘娘好性子。”

雲姑笑了笑,瞅了一眼窗前的謝柔,低聲道:“娘娘脾氣是好,不過這麽久以來,娘娘何曾讓自己受過欺負?”

雀兒睜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

雲姑道:“我将娘娘的話想了幾遍,才想明白,娘娘這是以退為進呢。”

“以退為進?可是選采是真,出宮也是真,怎麽叫以退為進呢?”

雲姑笑得頗為神秘,道:“別急,你且瞧着吧。”

雀兒一臉懵懂,不知其中深意。

窗邊,謝柔将手裏的畫卷翻來覆去的看過幾遍,看得格外仔細。

“今年适齡的姑娘們,家世模樣都不錯。”

雲姑探過頭也看了一眼,微笑道:“是呢,想來放在宮裏很能養眼。”

謝柔笑了笑,抽出其中幾卷給兩人看,道:“我看着戶部尚書的嫡女,眉清目秀,雅致不凡,像是個識大體的。還有禮部侍郎家的,書卷氣極濃,身姿窈窕,觀之可親,也不錯。”

雀兒湊上前去,認真的打量了片刻,道:“奴婢瞧着就不好,都沒有娘娘好看。”

謝柔笑了:“在咱們這宮裏,模樣是最沒用的。”長得再好看,皇上都不喜歡。

雀兒道:“也不知皇上喜歡什麽樣的。”她心裏嘟囔,以前宮裏美人也多,皇上一眼都不看,最好這次也一樣。

謝柔眉梢微挑了下,道:“咱們說的都不算數,改明兒我拿着去給皇上瞧瞧,讓他自己選。我也想聽聽,皇上是個什麽喜好。”

雀兒越聽越窩火,雲姑卻從裏面聽出了其它意思,和謝柔相視一笑。

“從前宮裏的,都是右相的人,皇上自然看不順眼,娘娘選了皇上也不說什麽,這一批秀女都出身清白,皇上可選的餘地大,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娘娘是得聽皇上的意思了。”

謝柔笑了笑道:“是這個道理,若是皇上拿不定主意,我再安排也不遲,總得選些個姿容品行都不錯的放在皇上身邊,咱們才能安心的離宮。”

雲姑聞言笑而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謝依依:我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順便安排一下你的。

蕭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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