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幕後之人

商婕妤望着自己的手無話可說,謝柔讓太監放開了心荷,心荷跌坐回商婕妤身邊,兩人俱是滿面惶恐。

“商婕妤,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商婕妤苦笑了一下,道:“娘娘明察秋毫,不是都猜到了麽,嫔妾還有什麽可說的?”

謝柔道:“宮裏的奴才偷運妃嫔手飾出去售賣是為了賺錢,商婕妤最近很缺銀子?”

商婕妤笑了,神情澀然,話已至此她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了,于是坦言道:“皇後娘娘,嫔妾是庶女,哪有不缺錢的時候呢。”

“你若需要錢,大可來和本宮說,本宮可以從衙門預支銀兩給你,偷竊是下下策,你是宮裏的嫔妃,難道不記得自己的身份?”

商婕妤怔怔看着她道:“身份?嫔妾怎麽會忘記。皇上多少年才選一次秀,嫔妾就是為了擺脫庶女的身份,出人頭地,讓我娘和妹妹的日子好過一點,才央求父親将我送進宮來,可他不願意,他說只有嫡女有資格光宗耀祖,庶女進了采選是敗壞門風。”

謝柔知道還有後話,就靜靜聽着。

商婕妤眼角顯出一絲水光:“為了這個名額,我在他的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才讓他松口,可他這個人也是真的狠吶,我娘身份卑微,他不喜歡我們母女,所以也不希望我嶄露頭角,我原以為進了宮,做了皇上的人,他會有所收斂,對我娘好點。”

她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道:“然而他竟沒有半分憐憫和顧忌,前不久我娘病了,他連大夫都不請,他是要活生生耗死我娘!”

“我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将我僅有的首飾托人帶出宮變賣了,讓人請個大夫救我娘,只是我娘病得太重,我手裏的錢實在不多,所以……”

“所以你就盯上了坤元宮。”謝柔沉聲道。

商婕妤道:“是,我托人帶首飾離宮已經違反宮規,若将缺錢的事宣揚出去,難保不會被人抓住把柄。小路子是我在禦花園遇見的,他幾次三番向我投誠,無意中告訴我,皇後娘娘的私庫舊物封存甚少開啓,而且眼下娘娘又處在風口浪尖上,許久不管後宮事務,嫔妾于是就動了歪心。”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可惜了……”

謝柔淡淡道:“可惜什麽,是可惜你被抓住了,還是可惜用錯了方法?”

跪倒在地的商婕妤怔忡片刻,面向她緩緩磕了個頭。

謝柔不禁嘆了口氣:“商婕妤,本宮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原諒你的做法。今日本宮也不瞞你,和你說句實在話。”

“你耳聞的那些傳言,是本宮散出去的,私庫的鎖也是本宮讓人打開的。”

話音弗落,商婕妤脊背驟然僵硬,她的手抖了抖,指甲扣進磚縫裏:“娘娘……”

“只不過本宮怎麽做是本宮的事,這不該成為你觸犯宮規的理由,”她說着話,心裏有了安排,“念你初入宮廷不懂規矩,孝心尚存,本宮這次只罰你閉門思過半年,其餘的罪由兩個奴才擔着,只一次,下不為例。”

商婕妤聽了半天,一味地愣神,皇後所言不合常理,本以為她不會輕易放過她,既然布了局,勢必要收網的,然而皇後竟然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這是為何?

她咀嚼思量,正猶豫着開口謝恩,又聽謝柔幽幽道:“雲姑去知會後宮的嫔妃們來坤元宮一趟。”

商婕妤臉色再度白了下去,皇後還是要殺雞儆猴!

雲姑快步而出,商婕妤被雀兒扶了起來,她腿腳發軟,半邊身子縮在椅子裏,眼看着太監把小路子和心荷拖出門架在長凳上,她咬着牙,将求情的話攪碎吞回去,皇後已經格外開恩,她若再不知好歹,沒準會惹怒她。

殿門大敞,衆人看得一清二楚,外面行刑的架勢擺好,夜裏的風蹿進領子,趴在凳子上的兩人打了個寒顫。

“娘娘,是否行刑?”雀兒問。

謝柔目光極亮,猶似天外清冷的月色,她聞言拂了袖,鄭重的坐在主位上道:“等人到齊。”而且,她有意看看誰會第一個走進來。

牆外宮燈飄搖,腳步聲漸漸響起,衆人盯着門口,見兩個女子帶着宮婢現身,走近了方看清楚,是蘇葳如和廣芸二人。

謝柔在後宮摸爬滾打多年,心思細膩,從不輕信一個人,商婕妤說了這麽多,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她說得絕對是真的,或許七分真三分假也未可知,她心底另有懷疑,需要人來印證,正思忖着,就有人把她要的東西送來了。

她打量着蘇葳如,視線從她的臉滑到發髻上,淡淡的笑了。

“商婕妤,你和蘇昭儀很熟?”

她問得突然,商婕妤一愣之後驚出了一頭汗:“不……不怎麽熟。”

謝柔餘光觸到了她略顯躲閃的目光,不置可否的彎了彎唇。

蘇葳如拉着廣芸并肩而來,廣芸先開了口:“皇後娘娘,嫔妾聽說宮裏出了事,只是娘娘還病着不宜太過操勞,身子要緊。”

她說的是心裏話,那天和謝柔短暫的相處,雖然沒說上幾句話,但第一印象烙在心坎裏,她潛意識就覺得皇後是個溫柔善良的人,畏懼之情去了大半,也敢說話了。

謝柔回了句“多謝妹妹”,便請她們坐下,蘇葳如挨着商婕妤,商婕妤不太自在的低下了頭,這一幕也被謝柔收在眼裏。

一炷香的工夫,滿宮妃嫔都聚在了坤元宮,沒人敢說話,生怕觸了黴頭,只是心裏都不由得嘆了一聲:都說皇後在風言風語中病倒,一蹶不振,這哪兒像啊,終究是和右相過過招的女子,絕不會那麽不經事。這不一出手,就要把後宮掀翻,來個殺雞儆猴了。

謝柔今兒也懶得寒暄,等人到齊了就開打,也不堵着受刑人的嘴,任由兩人慘叫沖天,妃嫔看着地上的血都捂起鼻子來,似是不忍看又似反胃。

謝柔伴着慘叫聲說開了,一字一句的道:“本宮病了有些日子,對後宮疏于管理,這是本宮的失誤,今日有勞諸位妹妹跑一趟,就是要聊聊此事。各位應清楚,家有家規,宮裏也有宮裏的規矩,規矩這種東西,是白紙黑字上寫的,是老祖宗們定下來的,并非需要什麽人盯着,而是要入眼入心,若宮裏每個人一舉一動都需要人盯着,後宮和牢獄又有何區別?”

“你們眼前這兩個奴才,以下犯上,将手伸進了坤元宮的私庫,說輕了叫品德有虧,說重了便是無視宮規。本宮本不願大動幹戈,但想着諸位妹妹宮裏保不齊也有蛀蟲隐藏在暗處,不如趁着今日說清楚了,該辦就辦,該管就管,也好過日後出了差錯亡羊補牢。”

謝柔環視衆人,道:“諸位妹妹意下如何?”

妃嫔們被血腥氣沖得頭昏腦漲,心說陣勢都擺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可說的?趕快離座跪下,齊聲道:“娘娘英明,嫔妾謹遵旨意。”

謝柔滿意的點了點頭:“妹妹們請起。”

衆人起身坐回原處,皆如坐針氈,只一心盼着刑罰趕快結束,兩個奴才被打了六十板子,已經疼暈過去了,有膽小的妃嫔第一回親眼目睹受刑,掩着嘴直作嘔,眼睛忍不住悄悄望向皇後,卻見清雅無比的女子沒有半分不适,在一地血色裏自帶強大的柔光。

她們這才有了深刻的認識:素日常見的溫柔不過是表象罷了。

待刑罰全部結束,場中鴉雀無聲。謝柔最後提醒了一句,才允許她們退下。蘇葳如和廣芸是第一個到的,卻是最遲離開的,謝柔留下了蘇葳如。

當着衆人的面,謝柔只道新得了一件好物,猜她會喜歡,特意請她看看,然而等人走光了,她的笑便隐去了。

蘇葳如面上保持着鎮定,對謝柔福了福道:“不知娘娘因何故留下嫔妾?”

謝柔一笑,伸手将自己頭上的碧玉簪摘下來,插到她的發上,蘇葳如唇邊笑容一涼。

“你看看你,出來得這麽着急,三對頭飾竟忘了一個。”

蘇葳如心髒咚的一顫,解釋道:“嫔妾擔心娘娘有事,因此出來得急了。”

謝柔笑了笑,眸中卻無端生出些寒意:“這話也對,不過蘇昭儀你今天确實太心急了。”

蘇葳如搖頭道:“嫔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謝柔道:“你不是因為擔心本宮而來的,而是想看看商婕妤有沒有把你說出去,你心急了,對不對?”

蘇葳如作愕然狀:“娘娘你在說什麽?”不只是她驚疑,雲姑和雀兒也一臉茫然。

謝柔聲音輕緩,卻不容置疑:“商婕妤對本宮說了一番話,看似無懈可擊,實則不合常理,小路子想要離開坤元宮沒錯,但此前他和商婕妤完全不認識,商婕妤也說了,兩人是在禦花園碰見的,既然如此,小路子為何緊盯着她不放,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她,還将本宮私庫的事告訴她?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本宮用他這個餌來釣魚呢。”

蘇葳如怔住,碧玉簪的寒氣緊貼着頭皮,讓她發麻。

謝柔的話還沒完,繼續道:“此為其一,其二,小路子指認心荷速度奇快,縱然是想盡快脫罪,但他難道不知得罪本宮和商婕妤是自斷後路麽,本宮這裏且不說,商婕妤為了進宮在她爹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心心念念要出人頭地,可見其心堅韌,小路子指認了她身邊的人,就是毀了她,他難道不怕商婕妤找人報複他宮外的家人麽?”

“回答這兩個問題也很簡單,蘇昭儀想聽聽麽?”謝柔徑直道。

蘇葳如唇無血色,硬撐着看向她道:“什麽?”

謝柔道:“有人收買了小路子,替他解決了後顧之憂,并想借他的手和本宮的手除掉商婕妤,一勞永逸。”

“這個人一定很關心她的下場,所以大有可能忍不住先邁進坤元宮。”

屋子裏霎時萬籁俱寂,雀兒驚愕的掩唇。

蘇葳如臉色不好,不過她很快就找到了破綻,道:“娘娘機敏,可光靠猜測是不能算數的,方才第一個踏進來的除了嫔妾還有純婕妤呢。”

謝柔一擡眉道:“蘇昭儀可千萬莫提純婕妤,從你的發飾上就可知是你第一個出門的,拉上純婕妤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你知道為什麽所有人的衣衫發飾都很整齊麽。”

蘇葳如咬着後槽牙不說話,謝柔則目光灼灼,接着道:“因為滿宮嫔妃都是來看戲的,而你,不是。”

蘇葳如胸口起伏了一陣,似乎在想對策:“嫔妾……娘娘可能不知道,嫔妾和商婕妤很熟悉,當然關心她,而且若是嫔妾想要除掉她,直接将盜用私庫的方法告訴她不就好了,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呢。”

謝柔聞言笑了,蘇葳如一顆心直往下墜。

“所以你真的很聰明,舍近求遠才能洗脫嫌疑,商婕妤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在害她。”

“将首飾送出宮去換錢這個主意是你出的對不對,商婕妤覺得你是在幫她,不忍心讓你被懷疑,因此她告訴本宮……”

“她和你不熟。”

蘇葳如渾身冰冷,如堕寒窖。

她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所有引以為傲的計謀都像是過家家,被人一眼看穿,并着臉面一同扔在地下。

更可怕的是,皇後手裏沒有任何人證物證,所有的證據都來自她們說的話。

這個女子是怎麽坐上後位的,她今日才真正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謝依依:沒人在我的BGM裏打敗我

蕭直男:啪啪啪(鼓掌聲)

謝依依:呵,一根藤上四個瓜

蕭直男:吃瓜(超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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