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喬妍(一)

成婚之後的日子, 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

喬妍剛進門, 就跟章夫人鬧了那麽一出,不說是整個李家都知道,但也差不多了。

章夫人向來端莊持重, 将規矩看得比天還重,倒不是因為她格外守禮, 又或者是秉性如此, 而是因為庶長子太過顯眼,活生生将其餘人壓下去了。

若再不将嫡庶尊卑的規矩撿起來,誰還知道他們娘倆是誰?

章夫人有兒子,且還不止一個, 如若李家真要選擇繼承人, 當然得是嫡長子才行,退一萬步講,即便不是嫡長子,也還有嫡次子呢。

喬妍也是女人,隐約猜到了章夫人心思,卻沒有放在心上。

如若是太平天下也就罷了,正值亂世,人比黃瓜還脆, 說不定哪天就“咔嚓”一聲脆響,直接嘎嘣了呢,将來的事, 又有誰說得準呢。

再則,章夫人是李開濟的正妻,章家更是李開濟的嫡系,只從這兒看,他們就不是一路人,早晚必有一戰,在刀槍斧戟面前,誰還顧得上嫡庶尊卑。

不管怎麽說,喬妍算是将章夫人給鎮住了,兩個妯娌親眼見了一場殺猴儆雞的大戲,更是乖如鹌鹑,從此打消掉找她麻煩的念頭。

這事兒鬧的不小,李開濟很快便知道了,眉頭微微一皺,很快就松開了。

他與喬家正如在懸崖邊對峙的兩頭猛獸,真打起來,勝負怕是只有天知道,即便是贏了,怕也要脫一層皮,得不償失。

他只想穩住喬家,坐穩天下之後,再圖其他。

“叫她不要生事,”李開濟淡淡道:“只要喬氏不主動惹事,那便無需理會。”

他加重語氣,道:“大橘為重!”

章夫人聽丈夫這般言說,氣個倒仰,身邊兒人忙去勸慰,說些“且待日後”之類的狠話,總算将人給糊弄過去了。

李泓聽聞此事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往軍營去整頓完軍務,整個人沐浴在夕陽之中,微微笑了起來。

“夫人還好吧?”他問侍從。

來人笑着答道:“好着呢。”

遠方天際是一片絢爛的雲霞,餘晖靜靜灑落在院中,給花木蒙上了金色的輕紗,華美曼妙如一場夢境。

喬妍正指揮着人将隔壁院落拆了,略經修葺,好叫府兵們居住,忽然心有所感,回頭去看,卻見李泓正站在不遠處,神情柔和的看着她。

“回來啦。”喬妍向他一笑,拍了拍衣裙上的塵土,道:“你先去吃飯吧,我這兒很快就結束了。”

白露站在她身後,不易察覺的推了她一下。

喬妍反應過來,這才是新婚第二天,飯都不一起吃,好像有點怪。

“算了,”她撓了撓頭,道:“還是一起去吧。”

李泓笑了笑,說:“好。”

成婚之前,喬妍與他便不算是熟悉,這會兒真的做了夫妻,其實也沒多少話好說。

桌上擺了十來個菜式,兩個人吃綽綽有餘,沉默着過了會兒,李泓擡頭看她,語氣裏似乎帶了幾分笑意,道:“今天很威風。”

喬妍心知他說的是章夫人之事,不禁有種被人看透本質的不自在,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是什麽人,相處一陣他便能知道,若是遮遮掩掩,那多沒意思。

她将口中飯菜咽下,坦然道:“我不喜歡夫人,也不喜歡其餘那些弟弟妹妹,尤其不喜歡你父親,若非必要,自然也不想與他們有所交集。”

李泓唇角微挑,注視着她看了會兒,忽然道:“那我呢?”

喬妍有些怔楞:“你什麽?”

李泓捏筷子的手略微一頓,道:“喜歡我嗎?”

喬毓不意他會這樣問,倒是微微一怔,想信口含糊過去,卻見他正緊盯着自己,目光很是認真。

她眨眨眼,誠懇道:“不讨厭。”

李泓聽得笑了:“那就好。”

總共也沒見過幾面,因利益而結合的夫妻,若說有什麽深情厚誼,那便是在騙人了。

喬妍跟他尬聊了幾句,總覺得有些別扭,反倒是滾到床上去之後,都一心一意辦事兒,偶爾說句話也是發自肺腑,倒顯得更自在些。

時局動蕩,戰火紛紛,接下來還有幾場硬仗要打,李泓其實很忙,此前花兩個月的時間走完三書六聘,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經是一種奢侈。

成婚之後不過半月,段達在南作亂,李泓受令前去清繳,當天晚間,便與新婚的妻子辭別。

喬妍長于武家,見多了這種陣仗,倒不覺得心慌,為丈夫收拾行囊之後,送他離開了家。

李泓走了,她便清閑下來,得了空,便去操練那五百府軍,又或者是往李琛府上去尋姐姐說話,日子倒也充實。

喬瀾比她年長許多,悄悄問她:“李泓對你好不好?”

喬妍想了想,坦誠道:“挺好的。”

平心而論,李泓相貌英俊,脾氣也不壞,身邊又沒有莺莺燕燕,即便這婚姻是因兩方結盟而來,也仍舊不能否定他是個好夫君。

至于陪伴的少這種事,喬妍便更不放在心上了。

男人的征程在遠方,若是一味困囿于後宅,像章太後的兩個兒子一樣,連領軍在外的膽氣都沒有,她反倒看不起他。

自家小妹的性情,喬瀾是知道的,又聽白露立夏幾人提了幾句,知道那對小夫妻日子過得不壞,便放下心來。

李泓這次一走,便是整整兩個月。

最開始成婚時,喬妍還不習慣身邊兒睡着個男人,好容易過了半個月,剛有點習慣過來了,他又走了。

喬瀾怕她一個人覺得悶,得了空,便往李家去看她。

那是個上午,天氣暖和,太陽都升的高了,她進去一瞧,便見小妹摟着被子睡的正香,看眼天色,給氣笑了。

“安安,安安?”

喬瀾輕聲喚她:“都什麽時辰了,怎麽還不起?”

喬妍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坐起身來,頭頂還有睡覺時揉出來的兩撮兒呆毛。

她埋進姐姐懷裏,打個哈欠,道:“姐姐,我好像懷孕了。”

“什麽?”喬瀾面露驚色,複又喜道:“拿得準嗎?請大夫看過沒有?”

“請什麽大夫啊,我自己又不是不懂,”喬妍的聲音裏都透着困勁兒,懶洋洋道:“我覺得是懷了。”

“你這孩子,怎麽不早說,”喬瀾又驚又喜,責備白露等人道:“你們也是,也不同我說一聲,早知道便不叫她起來了。”

“不怪她們,”喬妍揉了揉眼睛,道:“我還沒來得及跟別人說呢。”

“你呀。”喬瀾歡喜極了,略微一推算日子,欣然道:“也該兩個多月了,可惜阿爹阿娘不在這兒,不然,還可以全家聚一聚。”

說完,又笑道:“我寫信告訴他們這事兒,也叫他們高興高興,李泓呢?他還在南邊兒,你告訴他了沒有?”

“還沒有,”喬妍悶悶道:“他笑話我字寫得難看,我才不給他寫呢。”

“這有什麽好置氣的?”喬瀾失笑道:“再說,你的字本來就寫得醜。”

喬妍眉頭蹙着,老大不高興道:“姐姐,你是誰的姐姐?”

“你的你的,”喬瀾笑着哄她,哄完之後,又叫白露去準備筆墨:“夫妻之間的感情,是需要相處的,他是孩子的父親,自然也有權力知曉此事。”

“安安,”她幫着小妹順了順長發,道:“李泓走了兩個月,你給他寫了幾封信?”

“就寫了一封,”喬妍道:“他笑話我字寫得不好看,那我就不寫了。”

“真是小孩子脾氣,”喬瀾失笑,又問白露:“李泓呢,也沒再往回寫?”

“寫了寫了,”白露笑道:“郎君隔三差五的寫信回來,長短不一,日子也沒個準兒。”

“他在前線打仗,能寫就是心裏有你了,”喬瀾點了點小妹的額頭,道:“別的事情也就罷了,關系到孩子,可不能瞞着。”

喬妍懶洋洋的“嗯”了一聲,另有女婢送了衣裙來,喬瀾幫着她穿了,傳膳來吃過之後,又去給李泓寫信。

只是,喬妍咬着筆頭愁思苦想:該寫些什麽呢?

她不是會長篇累牍表示關懷的人,想起前不久傳回來的的前線邸報,方才有了幾分心思。

提筆蘸墨,喬妍先是問了幾句近期戰況,又問起段達水軍是否如同傳言中那般悍利,乃至于排兵布陣之事,旋即又問起李泓近況,末了,才在末尾告知他自己有孕之事。

為寫這封信,她想了大半個時辰,真到了寫的時候,卻連一刻鐘都沒有。

喬瀾看得失笑,湊過去瞧了瞧信的內容,最後也沒說什麽。

喬家人都不在這兒,除去姐姐,喬妍身邊兒便沒有別的親眷。

她雖不怵章夫人等人,卻也不想平白生出事來,惹人注目,故而她有孕的消息,也只有身邊幾個人知道,并沒有刻意對外宣揚。

從太原到江州,快馬也得跑上幾日,等李泓接到消息,已經是六天之後的事情了。

段達見李泓來勢洶洶,不敢硬抗,幾次短兵相接,連失三城之後,便沒了鬥志,顧不得滿城将士,竟攜帶金銀細軟,悄悄與幾個心腹溜走了。

主将臨陣脫逃,江州潰敗,不堪一擊。

李泓再整旗鼓,一日之間連破七城,徹底掌控了江州,這夜設宴安撫城中鄉老,回到營寨時,才聽說太原送信來了。

怎麽,這是不生氣了?

李泓心下微軟,将那封信接過,面上神情便柔和起來。

他将其餘人遣退,回到營帳內,将信拆開了。

喬妍的字還是寫的不好看,但落到他眼裏,卻總能瞧出三分可愛來。

李泓輕輕笑了起來,神情專注的看下去,等看到最後那行字的時候,卻怔住了,過于激動的心緒使然,他的手都在顫。

她有身孕了。

他驚喜交加,對着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要做父親了。

……

喬妍雖通曉醫術,但吃過豬肉,跟看過豬跑,畢竟是兩回事,更別說是妊娠這樣的大事了。

有孕之後,她愈發的貪睡,總是容易覺得疲憊,等到了三個月,每日晨起都覺惡心反胃,早膳也吃不了多少。

“這樣下去怎麽行?”喬瀾去看她,見小妹如此,擔憂道:“瞧你,人都瘦了幾分。”

“哪有這麽嚴重,”喬妍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大抵是因為天氣暖和,人也容易沒精神,再過一陣就好了。”

懷孕這種事情,本就因個人體質而異,喬瀾雖憂心,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叮囑白露幾人幾句,又情不自禁的嘆口氣:“你是頭一胎,原本就應該仔細些,偏生李泓不在,就你一個人……”

她親自将小妹帶大,說帶此處,不免有些心疼:“成婚快四個月了,總共也就相處了半個月。”

喬妍勸慰她道:“他有他的難處。”

日子便這麽一天天過去,倒也十分平靜,喬妍每日去校場瞧那五百府兵操練,若得了空,也會請李泓屬臣們的妻室來說話,加以勉勵,又或者是見見舊時兄弟朋友。

再不然,便跟着姐姐學做針線,為腹中的孩子做些小衣裳。

或許是因為被喬妍剛進門那日的事情給鎮住了,又或者是李開濟的警告有了成效,章夫人再也沒有找過她,每逢家宴,也權當沒瞧見這個人,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這日又是十五,李家行家宴的日子,喬妍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正好同裴氏前後腳。

到了秋天,外邊兒已經有些涼了,她披了件大氅,進了內室,方才脫下來,叫侍婢暫且收起。

章夫人原本正同大兒媳婦鄭氏說笑,聽說喬妍過來,也沒正眼看,目光冷不丁一斜,忽然停滞住了。

“你,”章夫人緊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肚腹,神情驚變,詫異道:“你這是……”

喬妍雖沒打算廣而告之,但也不至于膽怯的不敢跟人說,她一點兒誠意都沒有,笑吟吟道:“昨天覺得有些惡心,叫大夫去瞧,才發現是有了身孕,都三個多月了,我也真是夠馬虎的。”

章夫人緊盯着她肚腹瞧,好像裏邊兒懷了個哪吒似的:“你運氣倒好。”

她神情有些複雜,隐約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憐憫:“只跟大郎在一起半月,居然就有了。”

喬妍就跟沒聽懂她話中深意似的,信口胡扯道:“是啊,我運道一直很好。小時候遇上個算命先生,他就同我阿爹說,我命裏有福,世間少有的貴重。”

世間少有的貴重?

有多貴重?

章夫人眸光一冷,身邊兒鄭氏的臉色也有些僵,氣氛正尴尬時,卻聽外邊兒立夏匆忙前來回話,歡天喜地道:“少夫人,郎君回來了!”

李泓回來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別說還有個孩子在肚子裏,喬妍與他分別的久了,倒也有些惦念,不耐煩再看章夫人幾人的臉,道了句告辭,便起身離去。

走出那院落,又拐出長廊,不等回到住處,喬妍便聽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又快又急,,相隔一段距離,都能感知到來人此刻的迫切。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來到她身前,停了下來。

高大挺拔、風塵仆仆的李泓站在她面前,目光明亮,難掩欣喜的緊盯着她看。

喬妍被他這樣看着,倒有些不自在:“你回來了……”

這話才剛說完,她便被李泓抱住了,他愛憐的拍了拍她背,這才依依不舍的松開,臨離開之前,卻又湊過臉去,在她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

他出門在外,胡子都沒刮,親她的時候,硬硬的紮着她的臉。

喬妍将他拍開,正待說句什麽,冷不丁被他抱起來,大步往二人住處去了。

喬妍給驚了一下,再見周遭還有往來仆從,免不得有點不好意思,扭頭看看他神情,嘴唇張了張,卻還是合上了。

李泓聽聞妻子有孕之後,滿心激動歡喜,便再也坐不住了,奈何江州重地,須得仔細經營,勉強留下安置好一切,他便甩開大部隊,協同幾個親兵,快馬趕回太原。

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

三個多月的肚子,剛剛有一點顯,李泓将妻子放到床上,神情溫柔的去摸她肚腹。

這神情有點熟悉,一別幾月而生出的隔閡感,忽然間消失無蹤了。

喬妍懶洋洋的躺在床上,見他坐在床邊,手掌落在自己腹部舍不得離開,不知怎麽,心裏邊兒竟生出幾分觸動來。

“別摸了,”她将他手撥開,道:“偶爾摸摸還行,多了對孩子不好。”

李泓顯然沒聽說過這說法,眼底閃過一抹驚奇,倒是真的将手收回去了。

這會兒正是午間,日光溫暖,喬妍見他神情雖振奮,周身卻難掩疲憊,胡子拉渣的,不甚齊整,若換成旁人,這會兒不定邋遢成什麽樣,可他呢,瞧見反倒更顯男子氣概了。

“去泡個澡吧,”她心緒一柔,手背在他下颌一蹭:“待會兒我幫你刮胡子。”

李泓握住她手,低頭親了一下,道:“好。”

……

都說是小別勝新婚,但這雙夫妻再見,感慨懷念是有的,可若說是多親近,卻是假的。

李泓連夜趕路,着實辛苦,泡完澡之後,便躺在搖椅上,叫妻子幫着刮胡子。

喬妍從前哪裏做過這個,方才說起,也只是一時興起罷了,試探着來了一回,還在李泓下颌上留了兩道淺淺傷痕。

她小小的抽一口氣,扭頭去看,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合眼上了眼,神情恬靜,竟是睡着了。

喬妍暗嘆口氣,尋了大氅幫他蓋上,又悄聲問侍從,道:“用過午膳了沒有?”

“別說是午膳,郎君急着趕路,早膳都沒怎麽用。”那侍從如何道。

喬妍聽得微怔,回過頭去看了丈夫一眼,又笑道:“辛苦你們了,快去歇息吧。”

那侍從忙道:“少夫人折煞我們了。”向她行禮,退了出去。

……

李泓回來之後,喬妍的日子并沒有多大改變,每日去盯着府兵演練,到時辰便回去吃飯,夫妻相對,倒也有了幾分溫情脈脈。

李泓雖歸家,但照舊是忙,或者是巡視防衛,或者是去軍營坐鎮,只有晚上才會回去過夜。

這日下午,喬妍正在校場看府兵演習陣列,冷不丁察覺身後落下一道陰影,扭頭去瞧,卻見是李泓。

她坐在原處,也沒起身:“你怎麽來了?”

李泓緊盯着那五百府兵看,答非所問道:“這些人都是你帶出來的?”

喬妍道:“這是自然。”

她怕他覺得自己多事,便多說了一句:“有總比沒有好,以備不時之需。”

“很好,”李泓扶住她肩,語氣褒贊:“阿妍,你練兵的本事,不比蘇靖差。”

“這是自然,”喬妍有些得意的道:“我是他大哥嘛!”

李泓聽得莞爾,卻沒有再說什麽,喬妍在這陣沉默中感知到了什麽,扭頭看他,道:“你又要走了?”

“我要去征讨薛舉。”李泓看着她明顯隆起的肚腹,似乎有些難以開口,半晌,方才道:“或許要很久,才能回來……”

“去吧。”喬妍垂下眼去,略頓了頓,又擡眼看他,神情中有不易察覺的歆羨,勸勉道:“你不止有妻兒,還有成千上萬賭上性命願意追随你的人,別辜負你的志向,也別辜負他們。”

她問:“什麽時候走?”

李泓道:“明早便要啓程。”

“這樣,”喬妍點點頭,站起身道:“我去幫你收拾行裝。”

李泓靜靜看着她,道:“好。”

……

這場仗打的艱難。

李泓走時,喬妍有孕不到五個月,原以為他能在生産之前回來的,哪知一直到了九個多月的時候,都沒有什麽動靜。

她這是頭一胎,喬瀾不放心,每日都過府探望,等到臨盆的前幾日,幹脆在小妹那兒住下了。

“李泓不在,李家又是這麽個光景,留你一個人,我實在是不放心。”

喬瀾嘆口氣,瞧着小妹隆起的肚腹,又怕她吃心,便不再提李泓,只笑道:“這孩子也是,幾個月大的時候惹得你惡心反胃,難以安枕,現下月份大了,倒是不淘氣了。”

喬妍摸着自己肚子,笑道:“它心疼我嘛,肯定是個特別乖的孩子。”

臨近年關,天氣冷的厲害,好在內室中燒着暖爐,怡然如春,并不叫人覺得難捱。

喬妍嘴巴饞了,對着滿桌的菜式看了會兒,卻覺沒什麽胃口,只想吃姐姐包的酸菜餡兒餃子,可憐巴巴的盯着姐姐看。

喬瀾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下,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打算去給她做,剛走出們沒多遠,便聽內室中傳來白露的驚呼聲。

喬妍發動了。

她是頭一胎,吃的苦頭不免要多些,但好在身強體健,不似尋常婦人孱弱,折騰了半個時辰,終于将孩子生出來了。

“是個男孩子。”喬瀾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外甥,笑吟吟道:“生的可漂亮呢。”

喬妍腦門兒上都是汗,氣喘籲籲,白露幫她擦了擦,又喂着喝了口水,方才緩過那股勁兒來:“給我看看。”

喬瀾便将那個洗完澡,被襁褓包裹起來的小人兒送到她枕邊了,笑道:“我瞧着不像你,倒挺像李泓的。”

喬妍瞅了一眼,驚道:“他怎麽這麽醜!”

“……”喬瀾輕輕打她一下,嗔怪道:“小孩子都這樣,長開之後就好了。”

“好吧,”喬妍嘴上嫌棄,心裏卻很珍愛這個小人兒,小心翼翼的親了親他小手,語氣微微有些低沉:“他父親這會兒都不知道他出生了……”

小妹懷胎十月,丈夫總共也就陪了兩個月,這會兒還不見人影,雖然知道李泓是有正事在忙,但心中難免會覺得有些凄楚。

喬瀾暗暗嘆口氣,卻不好表現出來,笑着寬慰她道:“李泓上一次寫信回來,還在挂念你們娘倆,若是知道母子平安,不知會歡喜成什麽樣。”

喬妍面色黯淡的道:“可他畢竟不在我們母子身邊啊。”

喬瀾看得有些難過,輕輕拍了拍小妹的手,寬慰道:“沒事兒,姐姐陪着你呢。”

“嗯,”喬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商量道:“姐姐,我現在還是特別想吃酸菜餃子,你能去幫我包嗎?”

“……”喬瀾眉頭一跳,冷漠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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