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姑娘,是個人!”

瞧見像人倒了,蘇柔差人去看了眼,沒想到真是人倒了。

大冷天,又是在是城外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蘇柔皺了皺眉:“人還好嗎?”

“像是頭撞到什麽暈了,渾身發冰,但但還有氣。”

家丁看着地下躺着的人穿着錦衣,不敢冒犯拍他的臉,把人從草叢擡到了路邊。

暈倒這人身上的衣裳被劃的破破爛爛,沾着泥土血跡,臉更是被血糊住了,看着額頭上有個傷口,不知道是不是路滑騎馬摔了撞破了頭。

蘇柔會有這個猜想,就是因為她大哥出的意外就是摔了馬,差點摔斷了腿。

蘇柔掃了眼這人的腿,他運氣倒是不錯,似乎只傷了額頭。

臉上都是血看不清五官,但蘇柔見他嘴唇發紫,再治療估計就沒氣了。

“擡到我馬車裏,你們往寺廟去個信,把他狀況說一說,讓大夫等着。”

太佛寺香火鼎盛,周圍有幾個小村落,大夫也是有的。

現在把人帶到寺廟比帶回城方便許多,看着這人的樣子也不知道倒在這裏多久了,“看看這附近有沒有人家,留個信免得他家人尋不到他。”

家丁應聲去做,只是春桃攔着不想地上這人進姑娘的馬車。

“也不知這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再說他一個男子,怎麽能用姑娘的馬車,把他搬到後頭的馬車吧。”

“人快沒命了,後頭的車沒暖爐,又颠簸,把命颠沒了,還帶到寺廟做什麽。”

後面的馬車是放東西的,又窄,車比她這個還不頂震。

春桃也不是心狠的人,咬了咬唇:“那姑娘離他遠些,我盯着他,要是他想使壞,我就打他。”

春桃做了随時揍人的準備,可是臨上車,蘇柔怕車太重影響速度,耽擱了人命,叫她去後面坐着。

她本想也去做後面的車,把車子讓給病患。

但還有婆子丫頭,她去了擠不下,就有人得徒步下車走路。

她只有跟病患共擠一車。

上了車,熏了花香的車裏迅速充斥了血跟泥土的味道,蘇柔跪坐在車裏面,把披風搭在了病患的身上,把車窗開了一條小縫透氣。

馬車震動,她餘光總會覺得前頭的躺着的人也動了。

幾次看過去并沒有。

不過掃了幾眼,蘇柔忍不住就打量起他來。

他衣服布料是上好的錦綢,雖然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飾品,但腰間那根金絲銀線的翡翠腰帶就看得出不凡。

臉上都是血,但依稀看得出五官輪廓。

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洗幹淨血污,應該是個英俊的男人。

不過是帶着銳氣的英俊,而不是儒雅翩翩公子那一類。

蘇柔也不知她怎麽光這樣看,就能斷定一個人的性格,不過就是有這種感覺,光是看他的眼角眉梢,就覺得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但應該不是壞人吧?

她可不喜歡農夫與蛇的故事。

蘇柔眨了眨眼,這回又覺得病患動了。

他臉上的血已經幹了,睫毛被血痂糊住,有些艱難才睜開了眼。

不過睜也只是半睜。

看着他的眼睛,蘇柔怔了下,覺得自己之前的結論下的太早了。

這人看着并不像是不好相與的人。

他的眼珠子很棕,已經近乎黑的地步,眼睛清澈幹淨,還帶着一絲懵懂脆弱,就跟剛出巢的雛鳥一般。

他呆呆的看着她,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如今的情況。

蘇柔覺得有些奇怪,但不禁覺得他那雙眼好看。

柔和了他的五官,有幾分惹人心疼的小可憐味道。

“你醒了。”

男人沒回應蘇柔的話,手突然擡起,蘇柔怔了下,下意識往後躲,就見他握住了她的衣擺,閉眼又暈了過去。

蘇柔瞧見了他的手。

不算細皮嫩肉,又腫又髒,把她的衣擺握得很緊。

猶豫了下,蘇柔沒扯開,怕他是回光返照,又試了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還是在喘氣。

活着就好。

太佛寺有九百九十九的階梯,後頭也有上山的寬道,借了病患的福,蘇柔沒想那麽多,直接走寬道,一路到了大門口才下馬車。

僧人擡着擔架把病患擡走,蘇柔站在回廊下,覺得那人運氣還算好。

他們剛到寺廟,雨就下下來了。

先是飄了雨絲,片刻就成了大雨珠敲打青瓦,雨勢變小又成了雪。

開始下雪,天倒是不陰了,幹淨透徹。

“披風都髒了,還有姑娘的衣擺。”

春桃看到雪白的狐貍毛沾上了血污,忍不住心疼,“希望那人被救回來,要不然姑娘的善心就可惜了。”

蘇柔想起剛剛看到的那雙幹淨眸子,點頭:“希望他平安無事。”

換了衣裳,蘇柔在屋裏坐了會,身子暖了才去大殿還願。

不過一會兒,地上就積了一層薄雪,白茫茫的不知道這雪會下到何時。

蘇柔算了時辰,如果一直落雪,為了安全着想,今日估計不能趕回城裏,她娘估計又要擔心。

打着傘一路到了大殿,蘇柔擺了瓜果、香品,叩首還願,聽着僧人說了半晌的禪才算完。

從殿中出來,雪又厚了一層。

蘇柔伸手,雪花落在掌心,鵝毛似的雪在掌心停了一會才化。

“姑娘的手心跟這雪花一般白。”

春桃不錯眼地瞧着主子的手。

蘇柔輕笑:“那我不就是雪做的人,你往日可別叫我曬到太陽,免得我化了。”

“夫人都說了,姑娘是琉璃做的人,不過也得仔細不能曬太陽,要供着欣賞。”

“還供着,佛門聖地你倒是什麽都敢說,不怕佛祖罰你摔跟頭。”

“怎麽——”

春桃的“怎麽會”還沒說出來,腳往前一滑,還真讓蘇柔說中甩了個狗吃屎。

她幫蘇柔打着傘,一摔還差點把蘇柔帶着一起摔。

瞧見春桃摔地的委屈樣,蘇柔又覺得她可憐,又想笑。

“疼得厲害嘛?扶你去看大夫。”

蘇柔微微彎腰,伸出了手。

春桃卻不敢把手搭在主子手上:“姑娘你就跟仙女似的。”

天上飄着純白輕飄飄的雪花,她家姑娘穿着白底折枝花小襖,下面是素面綜裙,肌膚似雪,卻比雪近人情許多,臉頰如同嬌花般帶着淡淡緋色。

而且她嘴笨被罰摔了,她姑娘還扶她,在春桃看來仙女也不過這般。

說不定還沒她家主子好看呢。

“又亂說話。”

蘇柔覺得春桃這一跤摔的還不夠狠,竟然還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的。

剛想收回手,蘇柔攤開的手掌搭上了一只比她大了許多的手。

來人的手掌青青紫紫,上面裹了一層藥此時也黏在了蘇柔的手上。

擡起頭,來人揚起了一抹燦爛不過的笑,清澈的眼睛微眯,歡喜地看着蘇柔。

“你是誰!你快放我家小姐!”

不等春桃說,蘇柔就松了手,自己的手空了,來人失落的表情能溢出來,清澈無暇的眸子盯着蘇柔直瞧。

他這個樣子,明明是他冒犯,蘇柔都有種是她做了什麽壞事的感覺。

春桃沒認出他,但蘇柔認出來了。

這個男人洗去了臉上的血污,頭上包了紗布,身上換了寺廟半舊深灰色的夾襖僧衣,渾然就是她救的那個人。

她之前便看出他生了一副好相貌,沒想到臉洗淨比她想象的還要出衆,簡直都有些鶴立雞群了,五官每一處都長得恰當好處。

他在車上要死不活的模樣,本以為要躺一段時間他才站得起來,沒想到竟然清醒了,而且還尋了過來。

只是……蘇柔看着他臉上的神情有一種違和感。

視線下移,蘇柔瞧見了他沒穿鞋,踩着雪裏的模樣,怔了怔:“你怎麽不穿鞋襪?”

這樣的天氣,她穿得嚴嚴實實都覺着冷,他竟然還赤腳。

男人順着蘇柔的視線低頭看,動了動腳指頭:“冷。”

“冷還不穿鞋襪,姑娘這個人應該是個傻子。”

春桃跳起來擋在自家姑娘面前,看到男人的臉傻了傻,她剛剛才誇了自家姑娘仙女,在她看來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就是她家小姐了。

但沒想到立馬又見了那麽個出衆相貌的。

比起她家小姐,這個男人皮膚算不上白,但他卻有種很幹淨說不出的氣質,挺鼻薄唇,目若朗星,好看到春桃都覺得自己剛剛的語氣太兇。

“摔壞了頭?”

蘇柔掃過他的頭,終于明白了他的違和感在哪裏。他的眼睛和神情都太清澈了,就像是一眼就望得到底的清溪。

“你記得你的家人嗎?”

男人很注意蘇柔的動靜,聽到她說話,薄唇就揚了起來:“我忘了。”

頓了頓,男人上前一步,更仔細地看着蘇柔,“我記得你,我只記得你。”

男人的行為幼稚但卻生了副成熟嗓音,磁性的嗓音大約因為還在病中染上了啞意,像是山谷深處冷泉擊打石峰。

蘇柔怔了下。

記得她?

是車上他睜眼看她那眼?

蘇柔想起他半睜眼,抓住她的衣擺。

聽着他說話算有條理,應該不是傻子,那就是摔壞頭了?

男人的眼神很清澈,但被一直盯着看,蘇柔還是覺得太灼灼。

側開了眼,沒想到他竟然移動了步子,繼續對着她的眼盯着她看。

蘇柔:“……”

她救了個失憶的男人,他還有雛鳥情節的,因為第一眼睜開看到她,把她當做娘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