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晚上被窩裏多了一個人。

若是男人床多了個妙齡美女,那就是香豔故事。

而若是閨閣少女床上多了個男人,那可比鬼故事更滲人幾分。

蘇柔壓制住了想叫的沖動。

她這一叫,丫頭婆子跑進屋,怕是明天青城的人都知道她跟一個男人睡同一張被窩。

蘇柔坐起,趙煦也跟着坐起,她攏衣領,他也盯着不放。

蘇柔倒是想起她剛醒來的時候,覺得燥熱扯了扯衣領,那時候覺得胸口悶,似乎就是他的胳膊緊緊壓在她的胸上。

觸到他清澈的眼睛,蘇柔真懷疑他是在裝瘋賣傻。

可要是故意設計,那估計他這會兒就該弄出動靜,讓所有人知道,再者看他的樣子像是睡了有一會了,至少他也沒扒她衣服。

但還是厭惡。

大晚上床上多個男人,蘇柔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般離譜的事。

忍住揍人的沖動。

“下去。”

幸而她一直沒有讓丫頭守夜的習慣,不然這事難瞞。

趙煦看出蘇柔生氣了,雖不知她為何生氣,但還是聽話下榻。

蘇柔這才看清,他就只穿了一條亵褲就上了她的床。

“你的衣服呢!”

忍着音量,蘇柔的語氣卻還是洩露了她的怒氣。

她甚至後悔救他時把自己的馬車讓給他,看他醒來後活蹦亂跳的樣,根本就沒那麽容易死。

“衣服太髒了……”趙煦委屈地道,那樣的衣服怎麽能與卿卿睡在一起,“我怕弄髒卿卿。”

“別亂叫。”

怕點燈人影浮現,招來丫頭,蘇柔不敢點燈,摸索着去找他的衣服,不小心絆住了椅子。

趙煦視物要比她好不少,連忙扶住了她,讓她靠在了他的胸懷。

“可疼?哪兒傷到了。”語氣心疼的不行,就像是自個傷到了一樣。

說着就蹲下,抱住了她的腳查看。

帶有薄繭的手指拂過腳踝,甚至想把腳完全包裹在他的掌心。

蘇柔一抖:“松開!去把衣服穿上。”

被卿卿兇了,趙煦委屈噘嘴,穿衣想起什麽,喜悅道:“卿卿,我有個寶貝給你看。”

趙煦往窗臺方向走,屋裏的漆黑不影響他的行動,蘇柔看到他打開窗,似乎是捧了個什麽東西回來。

蘇柔拿着燭去淨房,趙煦就捧着他的寶貝跟在她後頭。

點亮了燭火,蘇柔才看清他手上捧的東西。

一個小雪人。

一大一小雪球壘起,石頭子當眼珠子,兩根樹枝當胳膊。

落在趙煦的手心,看起來小巧可愛。

掃到趙煦一臉等誇獎的表情,蘇柔皺了皺眉:“為什麽拿這個給我看?”

“卿卿喜歡這個,我堆得比他好,卿卿喜歡嗎,卿卿能不能只對我笑?”

說起他,趙煦的表情嫌棄,鼻子皺了皺。

蘇柔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今日下午她才跟裴哥兒堆了雪人,他竟然看到了,而且還弄了個小的。

不覺得感動只覺得恐怖,這人雖然傻了,卻又不是傻的徹底,恐怕她下山時就跟着他們一起到了府邸,懼怕家丁護衛偷偷藏起來,到了晚上才出現在她的眼前。

燭光照耀他的五官,蘇柔覺着一切很有可能就是她猜想的這樣,氣打一出來:“你怎麽來的?”

“跟着卿卿一起……”

“不要亂叫。”

見他還是含含糊糊的親昵喚她,蘇柔忍不住終于狠狠踩了他腳。

“唔……”

怎麽都是個成年男人,蘇柔本以為他疼也會受着,誰知道他竟然叫出了聲,蘇柔連忙捂住了他的嘴。

趙煦嘟着嘴,眼淚雲霧缭繞的,十分委屈的模樣。

感覺到他的嘴擦過她的掌心,而且似乎覺得有趣的一直往她掌心靠。

蘇柔瞪眼:“不準叫,不然我就讓人揍你。”

實在無法,蘇柔也只有用這種方式威脅他,松開了手,見他沒繼續慘叫,甩了甩手上沾着的口水,蘇柔心煩的想揉頭。

農夫與蛇的故事她聽過不少遍,沒想到會落到她頭上,她出于善心救人,卻多了那麽個大麻煩。

趙煦卻正委屈着,旁人說揍他,他不會這般生氣,但說揍他的是她。

趙煦自己委屈難受,蘇柔也不搭理,不住伸手牽住了她。

“我疼,渾身都疼,還困,卿卿不心疼我……”

她為什麽要心疼他……

她心疼自己都還來不及,招了那麽大的麻煩。

蘇柔想甩開他的手,他卻握得很緊,就像是裴哥兒小時候鬧脾氣了一般,蠻不講理聽不進話耍脾氣。

但裴哥兒這般她覺得有趣,可這男人……

蘇柔掃過他寬闊的胸膛,剛剛他未穿上衣她匆匆掃過,這人身材精壯,就算沒有習武也常鍛煉身體,還真是違和。

“你覺着你幾歲?”

看他的行為說不定是撞壞了頭,智商後退,但他又叫她卿卿。

若是他覺得自己才七八歲,不該叫她姐姐?

“卿卿覺得我幾歲?”趙煦腦中混沌一片,一深想就頭疼。

蘇柔見他皺眉揉着頭,趁機把手抽了出來。

“我姓蘇,是蘇家二小姐,你可以稱呼我為蘇二小姐,我昨日救了你,在之前我們素未蒙面,你別再亂叫,你想想若是你真正的卿卿曉得,你管一個才認識的人叫這個稱呼,恐怕會心疼的難以抑制,你舍得她傷心嗎?”

蘇柔第一次對他說那麽長的話,趙煦只覺得她聲音軟綿動聽,聽着沒一處不舒服,頭疼也減緩了不少,忍不住咧唇一笑。

“只有你,我舍不得你傷心。”

他的卿卿只有一個,那就是她。

蘇柔有些無語了,不知道他怎麽就認定了她,這雛鳥情節也太重了。

“你只是撞壞腦袋,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趙煦聽不進這些,只是專注地看着她,又想去握她的手。

軟軟嫩嫩的手,握着就覺得舒服。

“姑娘,可是在跟我說話?”

守夜的夏荷隐約聽到動靜,靠在門邊問道。

聽到聲音,蘇柔下意識捂住了趙煦的嘴:“我用淨室,無事你休息罷。”

夏荷清脆地應了聲。

打發了夏荷,回頭看趙煦,被捂住了唇,趙煦乖乖的不反抗,一雙黑眸烏溜溜地看着蘇柔。

這個表情懵懂天真的表情,要是裴哥兒做倒是好看,但是這男人生了一對微挑的鳳眸,眼形不圓,眉峰又利,還真不适合。

不過占了五官優勢,做出來也不讨厭就是了。

“你記得你叫什麽名字嗎?家住哪裏,都有什麽人,想不起就努力想。”蘇柔壓低了聲音,想到他剛剛頭疼模樣,他思考說不定能刺激腦子想起什麽。

“我叫煦……”

蘇柔那麽一說,其實沒期待他能很快想起來,沒想到他張嘴就來。

“你想起來了?”

趙煦搖頭,從懷裏抽出一枚玉佩。

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入手溫潤細膩,蘇柔怔了下,看到玉佩上有顆古樸大氣的古字。

龍飛鳳舞,宛如花紋自成一體。

趙煦先說了“煦”,蘇柔想着認才認出了這個古字。

“看來你失憶,卻沒影響你認字。”

蘇柔把玉佩還他,他卻不接:“我的就是你的。”

蘇柔輕啧了聲,這男人沒失憶前大概是個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他對她說的話,一句比一句動聽。

看這玉,她就曉得他家世不差,這樣的人她不想沾惹,也不想做他什麽卿卿。

“不想我生氣就收回去。”

聞言,趙煦立刻就收了。

“在這兒等我一下,別亂跑。”

知道似乎厲聲對他說話才有用,蘇柔後頭三個字放重了語調。

趙煦點頭。

蘇柔出去後看了看,找不到繩索,只能找稍微結實的汗巾子,連着拿了不少條,花花綠綠的,叫趙煦伸出手。

趙煦乖巧地伸出雙手,見汗巾捆上來,怔了下,呆愣地看向蘇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卿卿,你要綁我?”

當然得綁。

不能讓別人知道他來了她屋裏,得等到天亮才能叫她爹過來處理,不把他綁着,夜裏剩下的幾個時辰她在這屋都待不安穩。

趙煦似乎很排斥被綁住,掙紮了一下,蘇柔瞪他一眼他又不動了。

似乎很怕蘇柔生氣。

“卿卿,能不能別綁我,我害怕……”

該害怕的是她吧。

蘇柔認真的把他的手綁好,看着他那張改不了稱呼的嘴,找了一團布把他嘴塞住。

趙煦瞪大了眼,可憐的跟只小奶狗似的。

“安安靜靜的等到白天,不要發出聲音,若是讓別人知道了你在這,為了自保,我說不定會殺你滅口。”

威脅了一下,見趙煦聳拉着眼,像是還沒從被她捆了的事實中清醒,蘇柔換了一種威脅,“乖乖待在着,你要是亂跑,以後我不會跟你說一句話,再也不會理你。”

這威脅有用多了,趙煦叼着布團點頭。

蘇柔吐了口氣,也沒吹熄燭火,回了寝卧想到床教那人睡過,覺得膈應,重新拿了被褥鋪到了榻上。

看着溫軟的被衾,蘇柔突然想到趙煦沒被子。

不過淨室也鋪得有地毯,也有供暖,總會凍死他。

蘇柔上了榻也睡不着,睜眼到了天明,就立刻叫杏雨去請她爹過來。

蘇騰安聽女兒派人過來喚他,有些不解:“柔兒可說是什麽事?”

杏雨:“回老爺,小姐沒說,只是喚奴婢過來請老爺,說有重要的事相商。”

知道女兒不是無的放矢的人,蘇騰安雖是才起,也不耽擱就去了女兒的院子。

蘇柔早換好了衣裳在屋中等着,屋裏也不要吓人伺候,等到看到她爹,才松了口氣。

“可是出什麽事了?”

蘇騰安環顧一圈,自然注意到了榻上的淩亂,眉頭皺起,“昨晚睡的是榻?”

蘇柔不敢說晚上醒來就發現趙煦在她床上:“只是睡不安穩在榻上稍微休息……爹我要與你說昨日的事。”

昨日蘇騰安就知道女兒在上香的路上救了個人,聽她再提,覺得應該是跟她大早叫他過來有關,依然仔細聽了。

蘇柔瞅着她爹的臉色:“我與爹說這個,是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法子,似乎昨日早晨,随着馬車一起到了府裏。”

蘇騰安一愣。

“他入了府中?”

蘇柔點頭,帶着蘇騰安去了淨室。

過了屏風,門一推開,坐在地上的趙煦,可憐巴巴地盯着出現的蘇柔。

恍若被遺棄的小狗,終于看到溫暖的曙光,濕漉漉的眼珠子閃閃發光。

蘇騰安還沒反應過來這人賊膽包天,倒是先被他的目光吓了一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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