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楚女沒有名字,楚,是她的姓氏。

寨裏人告訴她,她母親是遠游而來的佳人,留在寨子裏獨自生下了她,難産而死。

母親生前替村民驅逐了一頭青螟獸,保住了整個寨子的性命,所以被寨子裏的人奉為祭巫,很受敬重,母親死後,寨人養活了她。

可三歲之後,她便獨自生活在小屋中,與寨落遙遠相隔。

因為她的眸。

楚女剛出生時,雙瞳是火一般的紅,發梢也隐隐帶着一抹赤色。那赤紅并不吓人,相反,它的顏色非常動人水靈,火色猶如天地初開的生靈之焱,純淨無垢,只有磅礴而歡欣的生靈之氣。

嬌弱雪嫩的女嬰有着一雙純淨剔透的雙眸,其實是非常美麗的畫面,尤其是生在那樣好看的五官上,宛如傳說中的神女,漂亮純淨得令人移不開眼。

可再漂亮,也是個妖物。

善良的寨民們出于對她母親的敬重,沒有把她燒死,而是把她從母親獨居的小屋裏帶回家,提心吊膽地養到三歲。

三歲,對寨子裏的孩子來說,已經是一個會跑回調,餓了知道吃飯,渴了知道喝水,肚子痛會乖乖蹲到茅坑裏拉臭臭的年紀。

她被帶到母親的小屋,村民們設下寨裏最強的陣法防止猛獸入侵,留下足夠多的食物和清水,然後,将她封印其內。

小小的楚女還不會怨恨,她只是有些難過,答應送小七一個竹蜻蜓,卻再也無法如願了。

女孩從此被關在小屋裏,看着窗外默默期待着那随着她長大逐漸減少的看望——或者說是生活供給。

也許是吳家姐姐,也許是許家嬸子——墊上板凳,小小的女孩有些費勁地望向空蕩蕩的窗外,漂亮剔透的瞳孔中帶着難言的憧憬,她仰着脖子看熟悉的景色,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哪怕冬去春來,那片景色依舊熟悉單調,沒有片刻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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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漸漸大了,開始有人教她狩獵,教她播種,教她避害,她不再被鎖在小屋裏,村裏的兩世也逐漸斷了,再沒有人來看望她。

她沒有去村裏,她知道,她的存在,是不詳的預兆。

她就這樣長到十三歲,那一日,她去山裏采茶,卻看到一個少年躺在草叢裏。

那少年看起來與她差不多大,身材颀長清瘦,比例幾乎完美,渾身是血,唇色慘白,一身紫衣幾乎染成了殷紅,卻還依稀可以看出眉眼驚人的俊美精致。

楚女站在他身旁,有些猶豫。

寨裏的老人告訴她,千萬不要靠近那些奇怪的生物,這十裏大荒,處處都是危險,少年貿貿然出現在荒野裏,定然不是尋常人族。

可是……這少年,生得很好看吶。

二,

訣弦是個奇怪的孩子,九重天上的神魔都這麽說。

可沒誰覺得奇怪,祖神育了一百萬年才誕下的生靈,不奇怪,才讓人奇怪。

訣弦的童年過的很無聊——也可以說是孤寂。

天是藍的,草是綠的,水是甘的,果是甜的命還是鹹的,這是這世間固有的定律。

可對于訣弦來說,這些都是幻象。

三百歲時,他覺得一個大千世界的人很無聊,便把那裏頭的天變成紫色的,山變成水做的,冰變成炙熱的,而人——變成一種飛行的有長耳的奇怪生物。

他覺得有趣,為之怡然稱快,饒有興趣地看那一方世界驚慌震撼,争奪困惑,覺得十分有意思。可是經年之後,那一切仿佛成了常态,天是紫的,冰是熱的,人是會飛的,這一切,仿佛又成了另一種理所當然的無趣,令他厭倦。

這并不算是多大的事,寂玄當然不會去管,就連晚百,也不過是略略提點他不要一時玩得過火,造下殺孽壞了心性 ——畢竟,那樣的話,可就不怎麽有趣了。

這樣的日子很快厭倦,他漸漸知曉,哪怕他毀天滅地,也不過是孩童頑皮推翻了父母懶懶擺好的棋局而已。這天地乾坤,都不過是父君母君一念捏造。

滄海桑田,三千世界,十丈軟紅,他逃不開。便只能在九重天上做一個人人都想捏一下的……軟萌小包子。

雖然這個包子有點冷。

不同于瑟辛,從出生起訣弦就知道,他是混沌之子,擁有無上純血,倦弄無邊術法,肆意于九天之上。

哪怕天地幻滅,日月隕落,于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場戲的華麗落幕。

他是九重天上的不滅神袛。

不滅神袛訣弦的童年過得很無聊。

九重天上沒有小孩子,最年幼的也是活了幾十萬年的老骨頭了——大多數人根本不記年齡,反正滄海桑田在他們眼中不過是指尖一栗,日月覆手可颠,何必用一個玩具的作息來規定自己的歲數。

大概也只有在人間活了多年的晚白有興趣給自家小包子算一算歲數紀念一下成長歷程。

可那也是在自家包子歲數還小,沒有到讓她不耐煩的前提下。

歲數還小的小包子悶悶不樂地度過了自家的百歲生辰,兩百歲生辰,三百歲生辰……

漸漸長大的小包子屬于混沌之子的力量和血統漸漸覺醒,沒有再被寂玄藏在自家神殿裏,于是乎,一窩早好奇小包子長什麽樣的神魔急吼吼得趕過來圍觀了。

……此處省略對外貌的花式驚嘆若幹。

一群外貌停留在自己喜歡的形态上的生物裏,唯一唱的像小孩子的是夕簡,圓溜溜的大眼睛,粉嫩嫩的皮膚,不到一米二的身高,落到人間就是個惹人疼愛的小蘿莉,可惜這貨總喜歡摸出個糖葫蘆笑眯眯地說:“小弦弦,讓簡奶奶揉揉好不好。”然後不待他有所反應就撲上去目光晶亮地對他的臉又揉又捏。

比這堆家夥的徒子徒孫還嫩的小包子目光涼涼地看着一群目光賊亮正準備對自己上下其手的怪叔叔怪阿姨怪爺爺怪奶奶,然後,優雅地揮了揮衣袖……

一衆放到三千界個個都已成傳說的人物一個沒站穩……

被小包子血統壓制得只能趴着叫爺爺的衆人表示很憂傷,父神強悍得讓人跪,母神強悍得讓人跪,這好不容易來個小包子都強悍得讓人跪,還讓不讓人活了!

雖然,論輩分來說,他們的确該叫小包子爺爺。

訣弦滿百歲時,和別的小男孩一樣,喜歡上了一向名為……切磋的活動。

他喜歡戰場上淩厲而有生氣的風,喜歡

後來他和一只萬年鈞鬼纏鬥,那鈞鬼靠人性惡念而生,極為難纏,他怕太輕易打死了,再找不到這麽好的對手,幹脆封印掉自己的神力,直接以□□相抗。

鈞鬼善誘人心惡念,可他天生神格,萬物于他不過随手捏造的幻象,誕生幻滅都入不了他的心,更遑論是生惡欲。不過一百個回合,已全然分出勝負。

然而不知為何,鈞鬼臨死之前,忽然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個笑容竟讓他覺得莫名的熟悉。

一個失神,鈞鬼已抓住時機,毫不留情地以幻影偷襲,他本能地将那鈞鬼一擊斃命,生生以肉身受了萬年鈞鬼的全力一擊。

鈞鬼的面容一瞬間破碎消失,體內卻傳來巨大而陌生的痛楚。

父君從來只教他掌權制法,站在蒼穹之盡俯瞰天地,他從來只去思考如何斬殺敵人更利落漂亮,防守一詞從未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受傷。

但其實是無所謂的,只要他想,他可以直接剝去自己的所有痛覺,只有力量的消耗與衰敗——凡人所謂的痛楚,亦不過是母君調配出來的一種滋味。

于是他安靜地看着自己的身軀從高處墜落,骨骼破碎聲清晰,他閉上眼,等待一場沉睡。

然而,過了很久,什麽也沒有。

他封印了自己的神力,鈞鬼那最後一擊,終究還是傷到了他,他暫時無法打開自己的封印,離開此間世界。

朝生夕落,夜涼成霜。

鳥獸妖怪不敢靠近他,日月星輝不敢覆蓋他,萬物于他皆如幻象,他在虛幻的草叢中閉眸感知體內如春草複蘇的神力。

然而,依舊是寒冷。他太大意,此間世界靈力又太稀薄,按這個速度,待神力徹底恢複時,只怕已是過了好幾個甲子。

他在那裏待過無數春秋,卻不知自己原來是為了等她。

少女出現在這片森林時,他已不知獨自在那裏待了多久。漫長的時間裏,那一瞬間熟悉的靈力波動清晰無比,将他從無垠的虛空拉回現實。

他永遠不會死,也不曾畏懼漫長的孤寂的時光,但失去所有力量,形同廢人地等待力量恢複的歲月,誰都不想繼續下去。

她是羽神凡身,身上的靈力于他雖微不足道,卻能夠幫助他恢複得更快。所以他沒有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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