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訣弦本不喜與人群有過多交往,可少女雙眼晶亮剔透,他又如何能拒絕。

他應該只是想知道她究竟喜歡什麽樣的生活,他這樣告訴自己。這樣,他就能給予她真正想要的一切,然後毫不牽挂地離去,再不與這人世有半分關聯。

兩人于是并肩走入人潮,訣弦還好,雖不熟絡卻極從容,楚女卻是第一次接觸這麽多人,心中半是驚惶半是興奮,動作不由有些僵硬,只抿着唇,竭力讓自己放松一些,緊繃的軀/體卻無論如何都放松不下來。

忽然覺得肩頭一松,她回頭,少年正輕輕按下她僵硬的肩膀,溫聲道:“別怕,我在。”

心中有什麽東西忽然松快起來了,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無論何時,無論何事,她身旁有他,與之并肩。

——若此非吾界,那不如退去,再創造一個世界。

“桂花糯藕半斤,糖炒栗子一斤,烤麥七兩……”似是覺得有些心虛,少女轉身一臉認真與無辜,“我在置辦東西。”

似是為了增添可信度,她自己先點了點頭,然後飛快地剝了個糖炒栗子入口。

“……”

其實不過是一點小吃食,哪有她表現得那麽嚴重?訣弦有些好笑。

“您的糯藕栗子好了勒!”小販娴熟地将吃食打包,笑眯眯地遞了出去,楚女倒是自覺地接過,合起來七八斤的東西她提着顯然有些吃力,神色卻從容,半點沒有讓訣弦來拿的意思。

訣弦看她手上勒出的一條條紅痕,微微挑了挑眉。

楚女一轉身,準備說我們走吧,手上的重量卻一下子消失。玄衣少年微微皺眉,有些嫌棄地看着手裏的油紙包,語氣是一種硬邦邦的溫和:“現在別吃太多,糯米積食。”

少女雙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忙不疊地将手中糯藕整個送入口,腮幫子塞得鼓鼓的,一轉身又将一包紫芋糕放到他手上,動作毫不客氣。

訣弦:“……”

小販笑呵呵地說:“小郎君可是第一次陪娘子出門采辦?這小姑娘家的,就喜歡吃這些零嘴兒,難得出門一次,便縱着她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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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糯藕一下子哽在喉口,咳嗽了好幾聲才好,她急急地回身欲要解釋,卻被少年一只手摟入懷中,玄衣少年語聲清冷依舊,唇角卻勾起:“嗯,我會的。”

連少年自己都沒發現他語聲中的一抹緊張與顫栗。

少女一下子睜大雙眼,錯愕地看着他,一時忘了反應,直到被他帶着走了十丈路才冷不丁反應過來:“你,你剛才為什麽要那麽說?”

少年似乎很冷靜地看着巷角,喝了口水囊中的有些奇怪的茶:“你剛剛說不是,他也不會相信的。”

天知道他剛才為什麽會那麽說,一瞬熱血帶來的奇異飄飄然,簡直如飲毒。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的樣子,“可……”

“在山下你我若不是夫妻卻一同進出,只會引來非議。”

哦,剛剛喝進去的是鹽巴。

集市上有人出燈謎,楚女本來興致勃勃,拉着一臉嫌棄的訣弦擠進人堆裏,可在連着十次自己一個都沒對時,身旁玄衣少年卻随口報出答案後,就沒了興趣。

訣弦本松了口氣,餘光卻無意間睹見臺上的獎勵,目光微微一凝,這個材質……

楚女也不知道原本一臉嫌棄的訣弦為什麽突然對燈謎有了興趣,但她現在有點郁悶,明明對方承擔了所有重量,自己什麽也沒提,可先累得不行的卻是自己。這種情況下怎麽能不陪對方到底呢?他剛才陪了自己那麽久,又拿了那麽多東西,好不容易才有個感興趣的……想着想着,她身子還跟着他在走,雙眼卻合上了。

訣弦當然注意到了,一時心頭有些愧疚,但血玉在此間實在是可遇不可求,先前那個模糊地被自己否定的想法再壓不下去。他想,也許他的确是想成全她之後再無瓜葛,可是……永遠知道她的消息,偶爾來看一眼,也是可以的吧?

楚女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插入發間,四周一片歡呼喝彩,她一睜眼正看見少年專注的眸子,輕聲對她說:“別動。”語氣很是輕柔溫和。

她于是又閉上了眼睛,腦子卻漸漸清醒,聽到旁邊有人笑道:“怪道公子今日才思如湧,原來是心上人在身邊,想要拔得頭籌,得血玉扣來換紅顏一笑啊。”

玄衣少年面上沒什麽表情,唇角卻有極細微的弧度上揚,他沒有說話,小心地将那枚發扣扣入少女如潑墨般的情絲之間,眸中光彩微微,半晌,他忽然輕喚一聲:“緩緩。”

聲音似乎依舊鎮定。

楚女正困得迷迷糊糊,有些茫然地睜開雙眼,雙唇卻觸上某種涼薄的柔軟。

那是……那是……

“……”

少女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神色愕然,少年眸中卻又近乎孩子氣的頑皮與歡喜閃過。

恩,他應該只是為了取血認主,只是她方才的神色太誘人,唇瓣太美好,嗯……

——去他的再無瓜葛,他喜歡便喜歡了,她前世如何又有什麽關系,他喜歡面前的這個女孩,便贈她血玉世世相随。一切本就該如此簡單。

遠處江月松影,盈盈生香,近處煙花燭盞,剔透流彩。

唇齒間有奇異的腥甜,似乎是自少年舌尖而生,在糾纏中生成微妙的甜。懵懂的女孩被少年引誘着咽下,那一瞬間似乎有一點鮮紅自少年指間融入她發上血玉扣,讓星墟中一顆早已暗淡的星辰發生了難以想象的變化。

血玉血玉,殷紅相思胭脂扣,這塊血玉的品質在他眼中連中等都算不上,卻已是他如今能找到的最好的靈石了。

以它為引,他讓她飲下他的血,從此生生世世,她的魂魄中都帶着他的烙印,永世不滅。

哪怕這一世他無法改變她的命格,星盤輪回中,他們也總有機會再遇見。

她今生有姓無名,他喚的是她上一世的名字。

殷紅相思胭脂扣,血玉以血為魂引,他以血玉為引,便注定與她要與相思二字離不開,對此他也并非無法解除,至多是效果會稍降而已,然而說不清楚為什麽,他并不想解除。

也許是上萬年的生命太寂寥,也許是幼年對父君母君之間那一份相伴的羨慕已久……無論如何,他想有她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從遇見她的第一秒,到生命結束的最後一秒。

“為……為什麽?”

為什麽?

“緩緩,我喜歡你。”

“要一間房嗎?”掌櫃一面竭力擺出最和善的笑容,一面偷偷打量着面前兩人。

玄衣男子容色俊美中帶着少年的靈氣,卻是長身玉立,豐神俊朗,而他身旁的少女雖戴着帷帽,卻也腰若約素,姿若幽蘭,不妖不媚又窈窕動人,只是似乎有些神游天外。

不得不承認,從外表上看,這是非常非常賞心悅目的一對。

“兩間鄰着的上房。”少年輕咳一聲,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掌櫃微微詫異,遲疑了一下,有些歉意地道,“實在對不住,小店只剩一間上房了。”

“……”少年神色微僵硬,“那就兩間鄰着的中房。”

“中房倒是有,只是也沒有連着的了。”

掌櫃看着對方神色,小心地措着言辭,“你看要不這樣?要一間帶廂房的天字間,裏頭是兩間房兩間床,除了是房間是連着的,裏頭自帶一扇門之外,也跟兩間上房沒什麽區別了。”

“……”訣弦看了看楚女,有些不确定地道,“那便要一間天字間吧。”

總不能去住下房,小鎮的下房往往陰冷不堪還常有蟲鼠。自……之後楚女就一直沒說話沒理他,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更不清楚楚女是怎麽想的,此時不免有些心虛。

事實上楚女壓根就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自從……之後她就一直在神游天外,反正已經默認訣弦會解決一切問題,她現在在想的是另一個問題——他為什麽要叫她緩緩?

緩緩緩緩……難道是因為她動作很慢?

或者是歡歡?環環?嬛嬛?

無解。

訣弦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看她半晌不說話,心中不免緊張,他就是再不涉紅塵事,也知曉一個姑娘突然突然被人偷了吻是怎麽樣的大事,他沒被趕走或者被揍一頓已經是好的了。更何況他還順便告了個白,此時心中頗有些忐忑,囑咐店小二說:“把她的東西放正房。”

他住廂房,她住正房,在訣弦眼中這根本是不用讨論的事情,但到底還是要和外人說清楚的。

當年他一時沖動毀了一個大千世界的天道,重鑄輪回,因年幼思慮不周使得周遭七十二界皆生動蕩時,心中也不過是微微的懊惱,面對母君時其實并未緊張,可如今偷了凡人的一個吻,卻似乎比滅世還要讓他不安。

楚女被這聲音驚的一下子從夢游中醒來,下意識地開口:“這怎麽行?今日東西都是你在拿……”定然極累極酸……剩下的話語,在見到房間內部的那一刻自動消失。

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訣弦的神色一瞬間變得無比怪異。

相鄰這的兩間房,橫列着床頭相毗,卻是一間只有另一間的三成大小,一端是高床軟枕,華暖生姿,一端卻塞得滿滿當當,狹小不堪。

這也罷了,真正要命的是,中間的門不知是什麽質地做的,如煙如霧,正房看廂房看的清清楚楚,廂房看正房卻什麽也看不到!

那種半透明的若影若現,配上門上靡麗的花紋,可以料想從正房看廂房是怎麽樣的一幅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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