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雙眼尾上挑的丹鳳眼看向她,唇若點朱,第一眼讓人驚豔。宿春眨眼間反應過來,那是
墨香。
墨香給她的感覺很是陌生,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的心機都藏得嚴嚴實實,不知情的便以
為他只是個争寵的男寵,以公主為天。可看過書的宿春被提前打過預防針,墨香是容止的人,他
偷偷離開沐雪園被自己看見,宿春覺得自己會倒大黴。
見到墨香宿春可以想通一點來,他與容止深夜相聚,不是下棋就是容止在教導他,而雲盞之
死或有關聯,定是不小心偷聽到說話被滅口了。
宿春雙手合十,朝他拜了又拜,眼神透着可憐。
墨香沒有停下腳步,他看出了宿春的意圖,冷着臉從蕉葉叢中離開,一如初次的那種冷淡神
情,看她如看一棵草。
宿春:“.……”
窗縫裏露出的光線消失,連同那張清瘦的臉,一雙眸子裏的微光黯淡。隐在樹影裏的那人轉
過身,眼神晦暗不明。
他到底要不要和容止說?她求自己放過她,她像是知道了什麽一樣。
墨香笑了笑,她把自己當菩薩拜,他就送她去見見掌握她性命的容公子。這只是一個婢女,
他花太多心思做什麽?初時可憐她,如今還要再可憐嗎?誰又來可憐他呢?
憶起不堪的過往,他微弱無聞地嘆了聲,積雪從蕉葉滑落,碎雪飄到肩頭,他搖搖頭,踽踽
獨行。
宿春不知道墨香在想什麽,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屋子裏少一個人照理說是自由一些,可
她心裏不安,閉眼想了想書裏的劇情,楚玉會女扮男裝遇上柳述,接着會有平頂山的曲水流觞,
這之中容止想要收服桓遠。看樣子都和她無關,她心沒有那麽大,不想反客為主,只是現在就住
在沐雪園,離容止這麽近,她害怕。
将要入睡時有人輕輕叩着她的窗戶,宿春一驚,緩緩推開窗,只見是一個少年,穿着褐色的
短衣,不是別人,正是阿白。
宿春愣了愣,低聲道:“你他媽不想活了?”
她忍不住爆粗口,才看完雲盞死,心裏受驚還未壓下來。這會子冷不防蹦出個大活人,若是
在往常她可以平靜接受,但在沐雪園,和狼窩差不多,她沒膽子和阿白跑出去浪個大半夜。
“宿姐姐。”阿白道,他左右張望了會,從後面掏出一只蕉葉包的雞。宿春默默看了他一眼,
然後雙手接過。這一看就知道是他娘做的,雞皮酥脆,肉質鮮美,她的月例其實有一半是花在吃
上面。但是,他娘大半夜不睡好端端做炸雞給她?
“怎麽回事?”宿春問,手上拿着他的雞,也不會把他晾在外面,于是招招手,讓他翻過來。
阿白翻過窗戶後打量了她的屋子,然後道:“我聽人說雲盞被人連夜丢到亂葬崗了,我擔心
你。”
阿白擡眼看她,搓着手又道:“其實你晚上喜歡吃東西,又因為今天我生辰,高興的睡不着,
所以帶東西給你,你不生氣吧。”
宿春笑看他,問:“到底想幹什麽?”
阿白是個簡單的孩子,斷不會解釋這麽多給她聽。
他猶豫半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第一次還有些緊張,這般便不敢擡頭看她,知道宿春開
始吃雞,遞給他一杯熱茶。
“實話實說,看在你的心意上,你說什麽我都聽一聽。”宿春道。
“我想找你說話。”他說的很快。
宿春:“.…..”
宿春瞪大眼,停了咀嚼額動作,燈光下阿白看起來眉眼有幾分認真。
這場面有些讓她想起了《阿Q正傳》裏的經典片段。
宿春沒有訛他的心思,雞也沒吃幾口還給了他。
“你是不是受了什麽打擊?你娘罵你了?”宿春又問了其他問題。
阿白聽她問這些笑出聲來,少年還在變聲期,聲音不大好聽,宿春忙捂住他的嘴:“你大半
夜是來沐雪園作死的吧,才死一個雲盞,你不能讓我省心一些?”
阿白笑起來眼裏像裝了漫天的星子。
“我騙你的,我就是想聽你說說故事”阿白道,“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賣火柴棒的小女孩太
可憐了,不過世間真有你說的那麽玄的事嗎?”
宿春笑笑,然後別過頭。
這孩子吓她一跳,不過也真是心思單純。之前吃東西無聊時宿春給他講故事解解悶,從小紅帽與大灰狼到賣火柴的小女孩。她把火柴棒解釋為火折子打火石一類的東西,經過她本人的加工,阿白聽得津津有味,想不到這麽喜歡。
于是宿春開始講起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灰姑娘。
阿白提了很多疑問,宿春解釋大半宿,最後送走他。
關窗時見容止的屋子裏燈還未滅,宿春未想太多。
合窗後有人從屋頂上悄無聲息地跳了下來,然後去了容止的屋子。暗衛向容止禀報時絞盡腦汁把故事複述一遍。
作為一個成年人,整日面對的是打打殺殺,對此當真不大感興趣。
暗衛複述完容止放下手裏的竹簡,眉目清雅,笑容出現在臉上,他問:“只有這些?”
“是。”
“你先退下吧。”容止吩咐道。
這些故事容止不曾聽說過,不過僅憑他的常識就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受衆是青少年幼兒,只不過像是換了一種文化背景,他聽了第一感受是新奇。
他閉目想了想所看的書籍,最後輕輕笑了。
睜眼的那一剎目光如炬,這樣的婢女看起來一點都不普通,容止支着手,寬大的袖子垂地,公主變了,連婢女都變了。
他有不安,可更多的卻是一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