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芷溪是個成年人,是個自認冷靜自持的成年人。小場面,不算事兒!
她幹巴巴的笑:“算你厲害,平局就平局。”
柏翊不客氣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明天吃番茄蝦仁。”
“還附帶點菜功能嗎?”她吃驚。
“你不會?”
又來了,又是這一招。姜芷溪咬着牙笑出來:“怎麽可能,又不是難度很高。”她坐的有點腿麻,一時不好站起來,姿态很僵硬。
柏翊好像看出來了,遞給她一只手,她也不客氣,用了點力撐着站起來。這人看着冰冷,手心裏卻藏着火,掌心溫暖又幹燥。接觸這麽久,她終于第一次在他這裏感到不自在,站起來就松手,一秒都不多停留。
“我去買水。”他說。
姜芷溪沒看他,低着頭拍褲腿上的灰,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直到他徹底走出球場,才鼓着腮幫子呼出一口氣。怎麽回事兒啊,這一潭死水似的心境怎麽就突然不平靜起來了。
一個小男孩,比衛衍川大不了多少,雖然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握一下手而已,好吧,确實也沒握過別的男孩子的手,但她這麽大反應這是在做什麽呢?
想的出神,沒注意到球場有一群人靠近,不知不覺就圍在鐵欄外,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出頭,身高高矮不一,還有幾個抽着煙。
帶護腕的男人雙手搭進來,吹了聲口哨:“美女!”
她回神,順着聲音看過去。
見到她的正臉,男人中爆發出一陣哄鬧聲。護腕男眼睛亮了亮,聲音更高:“美女,我們一路看過來,場地都占滿了,這兒就你一個人嗎?”
姜芷溪把長發往耳後帶:“這邊已經有人了,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別呀,美女行個方便,你人少,和我們一起玩也行啊。”
她是帶柏翊出來接觸世界的,球場上也經常會有拼場一起玩的事情發生,沒什麽稀罕的。不過想到他的性格,一時半會兒估計還習慣不了人多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朋友馬上就回來,确實不太方便。”
連着兩次拒絕,那人就有點不高興了,一群人竟然直接推門進來:“別這麽冷漠啊美女,打個商量嘛。”最先開始說話的那個竟然伸出手就要搭她的肩膀。
姜芷溪躲了一下,臉色也有點不好了。對方人多還是異性,明着争怎麽也不會有好結果。再拖下去,這群人不依不饒的,把柏翊也牽扯進來就真的不好處理了。
她退開幾步,往出口方向移:“那就讓給你們吧,我們換別的地方。”
剛要走出去,一個男人竟然直接伸手拉住她,拽着她的手臂就往自己身上扯,笑嘻嘻的:“別急啊,大家見面就是有緣,我們也不是非要這片地,認識一下交個朋友怎麽樣?”
她冷冷看過去:“放手。”
“呦,還挺兇的。”那人笑的更誇張,得寸進尺問她:“你有男朋友嗎?看我怎麽樣?”
姜芷溪用力掙脫,眉間都要攏成小山,餘光裏忽然飛過來什麽東西,重重的砸在動手動腳的男人頭上。她只來得及聽到一聲悶響,還有一陣尖利的風氣擦面而過,那男人就這麽直直的倒在地上,連叫聲都沒有,閉上眼不動了。
骨碌碌……一瓶礦泉水從旁邊滾出,瓶裏的水結成整塊冰。
她驚的話也說不出來,幾個男人也吓住了,蹲下去看情況。再回頭,柏翊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就站在門口,手上還拿着一瓶水。眼角眉梢都是戾氣,快速往這裏走。
姜芷溪還顧不上說話,就被他扼住手腕,眼眸死死盯住她被掐紅的那處:“還有誰動你了?”
她一時也不知是該害怕這些男人,還是該害怕柏翊。姜芷溪以為他平時的模樣就算兇狠,冷漠冷淡,說話也不客氣。這是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唇色發白,透亮的眼珠裏全是壓不住的陰翳和戾意,随時随刻都要爆發,額角青筋緊繃的厲害,他好像在發抖。
剛才……是他打的?一個水瓶砸暈了一個人?
“我沒事。”
柏翊沒說話,剩下的那瓶水塞進她手中,拉着她往一旁走:“你站在這裏等一下。”
姜芷溪跟在他後面,一個字也不敢說,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敢松開:“你要幹什麽?”
他只是掙脫開,一言不發往人群裏走。撥開圍在他身邊的人,對準了胸口,又一次狠狠踢上去。
“艹你x瘋了吧!”
“你他媽找事兒?!”
……
這一腳驚醒了衆人,說着說着就都動起手來。柏翊不怵,狠的要命,踹了一腳不算完事兒,拎着他的衣領就把人拽起來,拖着軟趴趴的身體往籃球框的鐵杆上撞。
他下手太狠,招招往脆弱的地方去,幾個人拉不住他,剛開始還吼的猛,漸漸的也被他這種不要命的打發吓怕了,誰也不敢再動手,盡量護着那個被打的。
姜芷溪眼中只有柏翊瘋狂到仿佛要人命的表情,當路人把這裏圍起來,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出來時,那人已被打的渾身是血,只剩微弱的呼吸。
柏翊的情緒還沒有下去,雙目充血,目呲欲裂,沒什麽表情,只剩空洞和冰冷,粗重的喘着氣,死死捏住她的手腕。
姜芷溪幾乎要用盡全力抱着他才能将他控制住,忍着恐懼,忍着鼻腔裏騙不了人的濃厚血腥味,不斷叫他的名字:“柏翊,柏翊……”
……
救護車和警察來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撥出柏父的電話,站在原地驚魂未定。不出十五分鐘,球場就戒了嚴。
柏父來的很快,來時身後跟着一群人,他沉着臉眉頭緊鎖,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柏翊眼裏就像看不到任何人,握着她的手不松,誰叫也不理會。
她把事情經過簡單講了講,幾度說不下去。
這個見慣風浪的成熟男人臉上不見意外,偏了偏頭,立刻有一個女人從他身後出來,找出什麽藥片交給她:“不管用什麽方法,麻煩讓他吃下去。”
她拿着藥,翻過瓶身看了一眼,怔住。
“柏翊?”姜芷溪再一次叫他的名字。
那瓶礦泉水還在她手中,可是她現在連擰開瓶蓋的力氣都沒有。試了幾次,手心生疼。
眼前人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手松開一點,從她手中拿過水和藥,看也不看就吞下去。
這麽配合……一直在旁邊觀察的女人面露意外。
他并沒有好到哪去,衣衫淩亂不堪,臉頰和左耳都有血痕,手腕更是慘不忍睹。姜芷溪從他身上找不出狼狽,只有因傷憑添出的幾分冷厲。
兩個人,相顧無言。
柏父開口:“剩下的事有我處理,我找人送姜小姐回去。”
這麽大的事,因她而起,姜芷溪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現在不是離開的好時機,何況柏翊一身傷,明顯要去醫院,這種時候她怎麽能走?
柏父看出她的意思:“姜小姐不用自責,想必也受到了驚吓,回去好好休息吧,小翊有專人照顧。”話落就叫助理送她回去。
柏翊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又松開,眉眼沉沉,抿着唇一言不發。
姜芷溪沒有再争辯的力氣,沒有選擇回學校,而是回了家。
姜爸爸還沒下班,姜媽媽約了小姐妹在家裏打麻将,沒想到她會回來,一邊搓麻一邊問:“溪溪餓不餓啊?自己點個外賣吧,你爸爸今晚加班。”
她随口應了一聲,進了自己房門才發覺步伐沉的厲害。衣裳髒了,換下來丢進衣簍,她沖了足足一小時的澡,閉上眼睜開眼,面前全是白天他打人的畫面,還有最後分開時充血的雙眸。
那個藥瓶……
七點半,衛衍川彈過來視頻,小屁孩正在中二期,非得仰起臉擺個架子才會說話:“姜芷溪你在哪呢?”
姜芷溪就靠在自己床頭,懶洋洋的語調:“你管我?”
衛衍川嘿了一聲:“怎麽就管不得你了?說讓你八點進家門,跟你開玩笑呢?”
“你先管好你自己行嗎?這次月考物理及格了嗎?我跟你說,你媽媽可是告訴我了,如果你成績還上不去,就要我以後走讀監督你學習了。”
戳到軟肋,一下就松了。衛衍川軟下來:“你能好好說話嗎?動不動拿成績威脅是不是爺們兒?我還不是關心你,我哥們兒說那個體育場下午出事了,吓得我作業都沒寫就來找你。”
她心口一抖,放平語調:“我好着呢,你別瞎操心。”
“得嘞,所以下午那人是男是女?”這個話題是繞不過去了。
“沒事兒了?沒事兒就挂了,再見。”姜芷溪說完就挂,不給他繼續廢話荼毒耳朵的機會。
……
這個晚上注定沒法平靜,她握着手機發了一晚上的呆,九點一過,撥出柏翊的電話。
嘟嘟幾聲響,漫長的令人煎熬,電話被接起,沒人說話。
“……喂?”
這個回應等了很久,等到她以為對方接起電話是錯覺,才等來一聲冷淡的“嗯。”
“你……怎麽樣?”
“沒事。”他還是惜墨如金。
“在醫院嗎?”
“家。”
“哦……”姜芷溪抓着床單,垂首說不出別的話。
“你爸爸有說什麽嗎?”出了這種事,她幾乎沒可能繼續做他的家教了吧。
“沒有。”
今天沒有,明天也會有的。
等了一會兒,他似乎換了個地方,話筒裏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姜芷溪,你在哪?”
“我回家了。”
“你有事嗎?”
“沒有啊。”
“你……能不能來我這裏。”
現在嗎?已經九點了,姜爸爸剛回家,姜媽媽還在打麻将,初秋的夜晚不暖和,外面車漸漸少下來,家家戶戶亮起燈,這是歸家的時刻,不是離家的時刻。
可是那句拒絕,姜芷溪奇異的說不出口。更~多~資~源~在~公~衆~號:【A n g e l 推 文】。
“……那你等等我。”
裹着薄毛衫和帽子站在街邊打車時,姜芷溪仍是覺得自己腦袋不清醒,一腦熱答應,一腦熱瞞着父母出門,一腦熱要去見一個奇怪的人。
可是一切都如此順利,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出門就有車,一路通暢無阻,進柏翊家的小區大門時,連認識的大爺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她說兩句話。
他好像就等在門口,甚至還沒按響門鈴就開了門。可是進門也不說話,柏翊轉身往廚房走,不一會兒端一杯熱水出來給她。
姜芷溪抱着熱水,暖意很快就上來。手掌縮了一半進袖口,不知是冷,還是怯。
這屋子果然如他所言,只有他一個人在住,天亮到天黑,太陽升起又落下,始終只有一個人。
“怕嗎?”他突然開口。
“怕什麽?”
“怕我?”
她一時回不上來,怕嗎?白天他舉動癫狂,收不住手的暴力,姜芷溪确實是怕的,甚至不敢靠近,可她無從解釋持續到現在的快速心跳,還有獨身一人來見他的勇氣。
好像這一刻才意識到,柏翊不是和衛衍川在一條水平線上的可以當做弟弟的人,他是一個男人,已經成年的,與她性別對等的,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具有壓倒性體力的男人。
姜芷溪最終搖頭,她想自己應該是不怕的。
他沒有開全部的燈,屋子裏還有點暗,靠在沙發上,面含諷刺:“為什麽不怕?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普通的孤僻,我有病,随時可能發病,控制不住。接近我沒有任何好處。”
接近我沒有任何好處,你還一而再再而三不怕死的靠近。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