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節晚自習下課鈴打響,陸星芒揉揉眼睛,直起身來
少聽過這方面的事兒。”
陸星芒:“……”
整個人剛鮮活起來,瞬間蔫掉。
半晌,又蔫蔫的一句,“銘哥,但是她沒答應做我女朋友。”
還不等沈家銘說什麽,陸星芒又自顧自道,“但是,我後來想想,反而覺得這樣才正常,畢竟她和那些女孩不一樣。”
“這樣陪着她就挺好的。”
“不過,唉,這暑假到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上不了學也沒法見面。”
沈家銘看陸星芒愁容滿面,有些恍惚。
還有他剛才兀自念念叨叨的那些話,要是錄成視頻發出去,真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轟動。
……這是你,陸星芒,會說出來的話?
把這些話消化完,沈家銘輕輕地嘆了口氣,越來越發現戀愛可真是個可怕又奇妙的東西。
可以讓死氣沉沉的人變得活潑浮躁,可以讓漠然冷倦的人為某事擔心得死去活來,瞬間滄桑得跟個幾十歲老大爺似的。
甚至,還可以讓人變得這麽……笨。
“怎麽沒法。”
“想見就去見,想幹嘛就幹嘛,忽然娘娘唧唧的你還是陸星芒?”
于是,本以為暑假到來,一切又暫時恢複了從前模樣的予鯉,生活卻不斷被陸星芒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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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覺得,自陸星芒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後,就仿佛一塊黏到了自己身上的口香糖。雖然沒那麽煩,但完全無法忽視,也再也無法輕易抹除了。
他存在着,清晰又獨特。
不管巡禮市的夏天多麽炎熱,大地仿佛一塊蒸籠的底,無形之中熱氣滾滾,發白的陽光刺眼得無法直視,讓人頭暈目眩,蟬鳴聲此起彼伏,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聒噪得刺耳……
……不管天氣讓大家多麽的不想出門,陸星芒都會隔三差五地出現在推拿店裏。
越來越熟門熟路,往最裏面的床上一趴,跟予鯉奶奶叫喚自己不舒服,想針灸。
奶奶就一挑眼,“你哪有不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 大力水手吃菠菜力氣變很大!!
☆、萬樹梨花開
陸星芒:“……”
然後,從一開始的賴皮“說不清楚,反正就是不舒服”,到後來動了動腦筋、想方設法找借口的“奶奶,多動症針灸能治嗎,我有多動症”,到最後直接躺平求紮的“反正,奶奶我就是想針灸”。
“我看,你就是想來看我們家小予鯉吧。”奶奶笑眯眯地,一邊從裏屋拿着針盒出來,一邊無情戳破這顆懷春少男心。
陸星芒:“……”
并默默腹诽,您還真是耿直得不留情面呢。
奶奶聲音不小,推拿店裏還有幾個客人,雖然是幾位老婆婆,聽到了還是忍不住向裏側目。
予鯉就坐在陸星芒趴着的床邊,臉瞬間紅透。
并帶着嗔怪意味地小聲道,“奶奶。”
原來奶奶竟然是這樣的奶奶。
奶奶手拿着針走到床邊,陸星芒立即很配合地掀起上衣,結實又健壯得恰到好處的身材一覽無餘。
也不知道奶奶是第幾次一邊給陸星芒紮針一邊誇他了,“星芒身材是真的好啊,不像我之前見過的幾個小夥子,那小身板說是弱不禁風再貼切不過。”
“唉,現在孩子有了手機電腦什麽的,成天悶在家裏也不往外走。還記得我們那個時候,幾個是能待在家裏不出來的。”
“……你看,你這一看就是練過的,是吧?”
“啧啧啧,真了不起喲。”一邊感嘆着,一邊紮下一針,“肉都相當結實的。”
……
聽得予鯉臉上忍不住泛紅。
雖然看不見,但每次聽奶奶這樣說,都會有種莫名的意識,感到很羞怯。
并且,陸星芒隔三差五來推拿店裏,就像奶奶的興奮劑一樣,總是讓奶奶顯得格外有精神,不僅說的話多了,還特別……那個。
比如不知道為什麽來了興致,講起她年輕時候身邊,甚至是自己的愛情故事。
說那些青澀懵懂又帶着大膽的情感。
到了最後,連偷看女生洗河澡、玉米地裏什麽亂七八糟的都出來了。
予鯉:“……”
她怎麽從來沒發現,奶奶竟然會講這些呢。
陸星芒倒是興奮得不行,和奶奶一來一往,聊得十分投機,反而是予鯉一直在一旁紅着臉,說不出話。
其實陸星芒一直忍不住,時不時側臉看看她。
看她羞赧的樣子,面頰上紅撲撲的,緊緊咬着下唇,好像憋着一股氣。
雙手緊緊攥着裙邊,樣子可愛死了。
老人看在眼裏,一情一景,都化成渾濁眼珠裏一抹亮色。
老人家思想難得開放,更何況她年輕時,無論身邊還是聽聞,都不缺少這些故事。
她不反對陸星芒對予鯉的情感,雖然他們家小予鯉顯然還不怎麽開竅。
也沒多大期望,這樣的情感可以持續得多麽天長地久,甚至生根發芽,變成一棵多麽枝繁葉茂的樹,開出多麽漂亮的花,甚至結出果實來。
至少,予鯉對陸星芒來說是一個很特別而重要的存在,就夠了。
至少,陸家家大業大,當某一天,予鯉無依無靠的時候,還能有個依托。
更何況,這位少爺并不像陸夫人擔憂得那麽頑劣。
這麽想着,老人家面上的笑容愈發慈祥溫柔。
說到學校,陸星芒又忽然想起一茬,“欸,奶奶,你還記得之前予鯉額角受傷的事不。”
就是那次被前排女生推倒在地,額角不小心碰到桌子被磕破的事。
予鯉奶奶一愣。
“記得啊,予鯉說……”
“啊,”陸星芒急忙搶過話,“那是我的錯,當時也沒顧得上想辦法和您解釋,是予鯉有一次進教室的時候有點急,不小心磕到門上給弄出來的。”
“當時我也挺擔心的,不過還好沒太大事兒。同學們也都特別關心她,那個創可貼還是我們班班長親自給她貼的呢。也不知道她回來有沒有跟您說清楚,肯定讓您擔心了吧?”
并在最後信誓旦旦地保證,“奶奶,您就放心吧,予鯉在學校裏挺好的。再說了,還有我保護她呢。”
老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聲音爽朗響亮,身體都一顫一顫的。
聽得予鯉發愣。
從來沒見奶奶笑得如此開懷過。
還有……
她現在回想一下,覺得當初和陸星芒說要以不小心磕到門來搪塞奶奶時,說得十分随意,卻沒想到,他可以記得這麽清楚。
心裏不禁輕輕泛起漣漪。
老人笑了好半天才停下。
“是啊是啊,予鯉回來就跟我說了。”
“心疼是心疼了一陣,畢竟予鯉從小到大我都好好護着,皮膚那麽光滑漂亮,哪忍心弄點小傷出來。”
“不過嘛,和大家夥在一起玩,磕磕碰碰就在所難免,我也沒那麽擔心的。感覺現在小孩,可是都很不錯的啊。”
陸星芒聽罷,沖予鯉笑笑。
雖然予鯉看不見,但嘴角也微微揚起笑意來。
像風輕輕掠過梨花瓣,惹得它輕輕地顫。
……
每次針灸完,陸星芒都帶予鯉出去玩,時間差不多了再把她送回店門口。
其實說是出去玩,巡禮這麽熱的天,也沒有人會閑得腦子疼在外面晃蕩。
陸星芒一般打車帶予鯉去市中心。
多是在甜品店裏要點蛋糕和奶茶,就找個風景不錯的小桌子坐着。
一坐就是一下午。
沒去網咖,沒去泡吧,和那群狐朋狗友接觸的時間也少了部分。
不過,就算是這樣安靜地坐在雙人小圓木桌前,把手機放在一邊,也不覺得很無聊,反而覺得心很沉靜。
和從前那種空虛寂靜的沉靜不一樣。
那時候,感覺整個人被困在一個很黑暗的大囚籠中,擺脫不掉,也無所事事。
現在,卻像是一位已經得到了一切的富足國王,坐在屬于自己的城堡露臺上,安靜地注視着屬于自己的一切祥和與欣欣向榮。身邊是鮮花包裹,蜂蝶翩飛,惬意又寧靜。
甜品店裏,冷氣恰好,甜品烘焙和奶茶的香氣交織在空氣中,彌漫出一片濃濃的甜。
對面,予鯉正慢慢地吃着一塊草莓千層。
動作緩慢,面容恬靜,又顯露出微微的滿足感。
嘴角不小心沾到了奶油,樣子看起來呆萌呆萌的。
耐心等予鯉吃完,陸星芒拿起紙巾,微微向前探身,小心翼翼地為她擦去嘴邊奶油。
剛剛被紙巾碰到嘴角的時候,予鯉微微怔愣了一下。
她怔愣的時候,空靈的眸子會驟然睜大一下,與生俱來的那種無辜會被忽然放大,讓人更加着迷。
而後,又笑得很甜,任陸星芒為她緩慢擦拭。
不過,陸星芒忽然忍不住一聲輕嘶。
予鯉笑頓時消散。
“你怎麽了?”她立即問。
聽出予鯉語氣中的關切,陸星芒笑了。
他頓時覺得,這點痛算點啥!
“沒事兒,”陸星芒趕緊說,“就是手虎口那裏被紮的一個地方,有點疼。”
“是不是紮到血管了?”予鯉立即明白,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
她立即有點急,“你怎麽也不和奶奶說呢,重新紮一下呀,你怎麽這麽傻?”
如果紮到血管,剛剛紮進去的時候就會感受到那種刺痛了。
“哎呀,沒事兒啊……”陸星芒看着予鯉有點急,心裏頓時慌得不行。
——啊啊啊我的小天使你別皺眉啊!
更何況,紮血管這種事,也實在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奶奶紮的嘛,紮哪兒我都受着!”他聲量不自禁放大,好像在宣示什麽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說得竟讓人感覺出幾分慷慨赴死、大義凜然的悲壯與豪邁。
予鯉:“……”
“你……”
這這這什麽邏輯?
還有……什麽語氣。
她頓時更急了。
可急了半天,又被氣笑了。
陸星芒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起來。
所以,這就是,他的王國。
不過,沒幾天,陸夫人就發現了陸星芒身上各種可疑的針孔。
一個針孔還挺細,不容易被發現,可紮的次數多了,穴位還就固定的那幾個,幾個小黑點聚在一起就變得顯眼起來。
某天,陸夫人終于忍不住了。
她一把把陸星芒拉到眼前,扯過他手臂,指着他手虎口上幾個結了痂的小點就大聲道,“陸星芒,你實話告訴我,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剛做了美甲的手指在幾個針孔上點了有點,還恰好是陸星芒被不幸紮到血管的那個地方。
陸星芒毫無防備,蹙着眉一聲輕嘶。
“不是,你成天出去晃蕩你和朋友玩就罷了,你實話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又搞什麽歪門邪道了,啊?”
說罷,又湊到陸星芒耳邊,神秘兮兮道,“陸星芒,你是不是加入什麽邪教組織了,我勸你清醒一點!”
最後,嚴厲地發出最後警告,“陸星芒,你要是敢給我弄出什麽大事來,我不用你上學了,我把你剁了!”
陸星芒:“……”
最後,他一臉生無可戀地推開他媽。
“媽,有些事兒,我沒法和你解釋。”
陸夫人:“???”
陸星芒看着自己的媽媽,一臉誠懇。
真的。
與其被懷疑在搞什麽歪門邪道,也不想被知道是個為了小姑娘五迷三道,成天閑着沒事去針灸的傻逼。
可話又說回來,明知道自己很傻逼,卻還是那麽的樂此不疲。
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沖動,通過血液蔓延至全身,無時無刻不在沸騰灼燒,不可遏制。
托沈家銘旁觀者清提醒的福,陸星芒隔三差五見一次予鯉,原本頭疼的暑假并沒多煎熬,甚至感覺眨眼就過去了。
再次回到學校。
全班的位置換了又換,但主要照顧中間靠前的那些同學,陸星芒和予鯉兩人在最後一排,一直不變。
馮世添這種墊底的,一直處于懸崖自救狀态中,也不在班級位置的調動考慮之中。
而班級的牌子,已然從高二9班變成了高三9班。
高三,就是班主任老孫曾強調了無數次的最後修羅時期。
果然名不虛傳。
第一天才剛回學校,不僅課程安排和內容完全沒有要給人松口氣、慢慢進入狀态的意思,連班級氛圍都和以前大不一樣。
前排的“小碎嘴”們嘴不碎了。
也就剛到教室時相互問候交流幾句,而後就叼着奶袋,埋頭整理各自的暑假作業。
厚厚一摞紙,在書桌上磕一下,還會發出一聲不小悶響。
沒多久,她們又湊在一起,一本正經地讨論起作業裏不會的數學題。
就連馮世添都既不轉過身來“問候”陸星芒,也不和自己的同桌交流感情了。
他塞上耳機,就沉浸在輕音樂和英語單詞的世界裏。
陸星芒依舊大爺似地仰坐在最後一排,一臉厭世,百無聊賴,漠然地審視着眼前教室裏這番景象。
就連他身邊的予鯉,雖然看不見,似乎也能感受到教室裏這與往常大不相同的氣氛。
好半天,她小心翼翼對身旁陸星芒開口。
“陸星芒。”
“嗯?”陸星芒回過神,看她。
就聽她認真問他,“你不學習嗎?”
“……”
☆、萬樹梨花開
怎麽說呢。
似乎知道予鯉目是什麽,但對于這個一度可以讓他瞬間暴走的話題,陸星芒此時竟表現得出奇平靜而有耐心。
他盡量說得漫不經心。
“學習對我沒什麽用啊,而且現在也晚了,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的。不是我現在忽然想下定決心學習,就能學得挺好的,并且真的沒什麽用。”
予鯉:“……”
她還沒說什麽呢。
但陸星芒卻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裏面的戒備和抵觸她也聽得出來。
甚至,他還反複強調着“沒什麽用”。
她本來想問,“那你以後準備幹什麽?”但立即想到陸星芒家裏情況,這句話就顯得實在白癡。
于是,話出口就成了,“怎麽會沒有用。”
“就是沒有用啊。”陸星芒轉着手裏的筆,“我又考不上大學,我媽早就決定把我送出國了。”
“去哪?”
“嗯……美國吧。”
“那……”予鯉語氣弱弱地問,“你英語可以嗎?”
陸星芒:“……”
默了半晌,他道,“唉,其實,真的不是吹,我英語還可以吧……你別小看我啊,我從幼兒園就開始上英語班了,那些語法啊啥的我都會,交流沒什麽大問題。我真的超有自知之明,唯一缺點就是單詞量不行,到時候再背就可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不吹是真的不吹。
回想起來,他和那些哥們玩吃雞(一款游戲)的時候,匹配到外國人,都是他擔起二國友好交流大使這項重任的。
當然,開全部語音負責跨國罵的也是他。
“那你……要不要背背單詞?”予鯉問。
就是覺得,陸星芒每天這樣呆在學校什麽都不幹,無所事事的,實在太無聊了,一種虛度光陰的感覺。
從前她不敢說。
但是現在……她覺得兩個人關系不一樣了。
反正……就是可以說,不用太多顧忌他會不會很讨厭她說的話,下一秒會不會因為不高興而驟然暴躁。
“……哦。”
予鯉:“……?”
“……哦”?
……是什麽意思。
“唉,行吧,真沒辦法。”
真沒辦法,誰叫你是小祖宗呢。
說罷,陸星芒就真的埋頭翻起了桌洞,好不容易才從厚厚一大摞嶄新課本裏,把英語書一冊一冊地給翻找出來。
之所以如此輕易妥協,他沖予鯉狡黠一笑,“好了,現在我把所有英語書都找出來了。不過嘛……”
“背單詞太無聊了,你抄我就背。”
予鯉:“……?”
她怎麽抄。
愣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真搞不清陸星芒在想什麽,就很明确地告訴他,“我不會抄。”
卻沒想到,原來是陸星芒早有預謀,說得十分理所當然,“我知道啊,不會我教你,反正我閑得很。”
予鯉:“……”
又聽他自顧自地說着自己計劃,“下課我就去買個英語本,回來我們就開始。”
予鯉:“……?”
怎麽感覺,反而是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于是這節課下課鈴一打響,陸星芒就真的立即起身,向教室外走。
馮世添感覺身邊一陣風,從面前書本擡眼,竟發現是陸大佬走出教室,卻破天荒地沒叫他。
大概是看他開始認真學習了,就不忍心打擾……?
馮世添暗戳戳揣測完陸大佬心思,放下筆,幾步就跟了上去。
哎呀,學習累了,偶爾也要放松放松的。
這麽想着,他走前還從書包裏摸出一盒煙,揣在兜裏,以為陸大佬是日常去廁所或天臺抽煙。
結果,卻默默跟進了學校商店。
行吧,馮世添跟着陸星芒在商店裏轉悠,心想陪陸大佬出來買點東西就當作出來透透氣、散散心也行。
不過,商店裏略微擁擠,他一直跟在陸星芒身後,看他的陸大佬有點費勁地微微彎着腰、努力在找什麽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買什麽。
平時陸大佬出來給小予鯉挑零食或者自己買吃的,都是很有目的性的。
然後,最後,馮世添就親眼目睹,他們陸大佬從某最低的貨架裏,抽出來一個英語本……?
馮世添立即一把搶過,“大佬我給你結。”
您人設不能崩的。
陸星芒沒有防備,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從手裏搶走東西,直起身,睨着馮世添,目光冷冽。
而馮世添早就幾步竄到結賬臺去了,沒機會領略一下來自陸大佬的戾氣。
行吧。
陸星芒跟着馮世添,慢悠悠地回到教室。
也不管下一節課是什麽,陸星芒就在他和予鯉課桌中間攤開英語記事本,以及第一冊英語書單詞表的第一頁。
又往予鯉手裏塞上一支筆。
“來,我教你寫,一個字母一個字母、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寫,你寫一個我背一個,好不好?”
“……噢。”予鯉有點別扭地答應下來。
因為課間經歷了陸大佬親自去商店買英語本這樣的鬼畜事件,這節課,好好學習馮世添也無心學習了,又豎起他的耳朵。
然後聽到這麽一句,就覺得事情更鬼畜了。
——陸星芒要學英語了。
——還特麽要予鯉親自教?
——真虧他想得出來!
“……”
予鯉和陸星芒兩人微微向對方側着身,低着頭,靠得很近。
陸星芒将本子攤在予鯉面前,把她的手放到第一行開頭的位置,輕聲地跟她說,“現在,我們寫第一個單詞……”
大概是因為涉及學習的事,予鯉小臉上帶着幾分嚴肅味道,抿着唇。
捏着筆的手微微用着力,白白的指尖泛起櫻紅色。
樣子格外認真。
陸星芒臉上笑意不斷蔓延,但努力克制着,盡量和予鯉一樣嚴肅地學習。
緩緩地念着單詞、字母,看予鯉認認真真地在本上寫,好像不是他背單詞,而是在教予鯉寫單詞一樣。
少年刻意低沉的嗓音,十分富有磁性,像一只不斷撫慰耳朵的手掌,寬厚又柔軟,聽了會上瘾。
與教室外此起彼伏的聒噪蟬鳴拉出距離,格外舒心美好。
仿佛隔絕出一塊靜谧美好的小天地,外圍的一切浮躁與繁雜都不屬于他們。
予鯉寫得不對的時候,或者偏格實在偏得太厲害,陸星芒會手把手地糾正。
其實,這樣的接觸,的确是心懷叵測的預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當陸星芒手掌覆上予鯉手掌的時候,那樣微涼、柔軟又光潔的觸感,卻只讓他覺得純潔又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習氣氛太濃烈,予鯉也不覺得什麽。
至多覺得陸星芒手掌很柔軟,手被半包在裏面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踏實感。
然後,又滿心想着筆下的英語單詞。
盡管教室裏開着空調,沒一會兒,兩人額頭都浮起了一層細汗。
到了快吃飯的時候,予鯉寫得手指有些酸,放下筆,自己揉了一會兒,又被陸星芒給搶去揉。
她臉微微一紅,小聲問他,“我寫的好看嗎。”
陸星芒忍着笑,一本正經地跟她撒謊。
“好看,好看死了。”
……
日久天長,許衡早就聽說了陸星芒和他小同桌的事,适應了陸星芒每天往班裏帶各種東西給他小同桌的行為。
反正,早就感覺,大佬他人生已經崩盡了。
只有馮世添知道,陸大佬他,還能倔強、頑強地,繼續崩下去!
晚飯時,許衡無意看到陸星芒吃完飯,吊兒郎當坐着等他和馮世添吃完飯期間,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紙,攤開來,默默背英語單詞的時候,他這才覺得……
自己實在是太單純了:-)
這個世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感覺哪裏都不太對。
飯館裏昏黃的燈光透過英語紙。
許衡擡眼看了一眼,眉毛都不禁抽了抽。
單詞都寫得飛出格子飛成那樣了,還背呢……?
高三氣氛緊張,每一次考試都像戰鬥。
才開學一個月,學校又在僅僅三天的高三專屬國慶假期前開了場家長會。
不僅要說一說九月月考成績,還要再次強調那個百年不變的話題——放假不代表放松,更不代表放飛自我,所有人都得抓緊時間,給我往死、裏、學!
家長會的時候,陸夫人依舊和小姐妹坐在最後一排。
本來兩人依舊聊得火熱,不想,陸夫人手機忽然一響。
拿起來一看,竟然收到一條陸星芒的微信。
【陸星芒:媽!!你看我英語!!!】
【陸夫人:?】
就感覺左眼皮跳了一下,這是好事發生的征兆……?
于是,陸夫人破天荒地去翻動了一下陸星芒的考試卷子,從中小心翼翼地拈出英語來。
哇靠,這一科卷子這麽多頁啊?陸夫人心裏感嘆了一下。
就看陸夫人如同捧着卷聖旨,面部表情都有點僵硬,剛才還喋喋不休的小姐妹立即收住嘴,好奇地探過頭來,眨着眼,“這怎麽了?”
就看見第一頁上鮮紅的數字——117!!!
“我去……”小姐妹表示驚呆了。
她和陸夫人關系相當不錯,對陸星芒的情況相當了解。
這位考試從來懶得考,總分不到200分的爺。
然後,這位總分不到200分的爺,這次單單一科英語,就考了117!!!
“那其他科呢,其他科呢?”小姐妹有點激動地問。
她不會是在見證了什麽纨绔少爺發奮學習、忽然開竅的劇本吧。
陸夫人又随意翻動了一下,搖搖頭,“還是那個位數的熊樣,他好像就學了英語。”
“沒事兒沒事兒,”小姐妹趕緊安慰,“慢慢來嘛。”
“是啊……”陸夫人把其他卷子扔到一邊,繼續捧着那幾頁英語,眼裏都有了光,“大概這小子開始擔心以後出國的事了,都知道開始學習英語了。”
最後,她把卷子小心翼翼地收進包包,仿佛看到了陸家的希望。
又拿起手機。
【陸夫人:我靠陸星芒你開竅啦???】
【陸夫人:晚上想吃什麽,不麻煩阿姨了我親自給你做?】
【陸夫人:還是說你又想買什麽了?】
【陸夫人:你說你說你大膽說!!!】
……
陸星芒:“……”
【陸星芒:不是,晚飯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他還想多活幾天。
還有。
【陸星芒:我真的沒什麽目的,您能不能別老把您兒子想成那樣。】
【陸星芒:我只是,單純地,愛上了英語。】
【陸星芒::-)】
媽你看我誠懇的小笑臉兒!!!
陸夫人放下手機。
行吧。
雖然她壓根就沒信。
其實,陸星芒英語一直挺好的,只是考試從來懶得寫而已。
這次忽然取得了單科一百多分的進步,連英語老師都忍不住,跟老孫強烈要求自己要在家長會上說幾句話。
表面扯了些客套官方的,可實際上,重點就在于最後,看似順帶一提地對“班裏某位同學”進行了強烈表揚。
聽得陸夫人美滋滋。
不過,陸夫人還是對這件事的緣由心存疑惑。
家長會散了的時候,她沒急着走,看坐在前面的馮世添回來收拾東西,就神神叨叨地扯了扯他,“欸,馮世添,我問你件事兒。”
沒想到陸夫人還在這,馮世添微微吓了一跳。
轉過身,他立即朝陸夫人畢恭畢敬一鞠躬,“阿姨好。”
陸夫人差點被他給逗笑,又湊近了些,一臉神秘。
“咦,我問你呀,陸星芒怎麽忽然就開始開竅學英語了呢?”
“哦,他啊……”馮世添實話實說,“我覺得是他同桌比較好。”
說罷,又看了眼予鯉位置,就猛然發現,卧槽,予鯉她媽也在啊!
……予鯉她媽真的看上去就很年輕漂亮富有啊,傳言果然不可信!神他媽推拿店和什麽奶奶的,傳得那麽逼真,臉疼不疼啊?
馮世添又朝“予鯉媽媽”一鞠躬,“阿姨好。”
“予鯉媽媽”就一臉複雜地沖他微微一笑。
“予鯉可好了,予鯉每天給陸星芒抄單詞背,他倆每天在一起學習得可勤快了!”馮世添說得相當激動,眼裏都在放着光,好像也被這兩人的精神給感動了。
☆、萬樹梨花開
巡禮市冬天不下雪。
但天空總是陰沉沉的,空氣陰濕,整個氣氛都很壓抑。
這樣一個同往常一樣壓抑的冬天,予鯉奶奶去世了。
一個很平常的清晨,因為是周末,所以沒有被奶奶叫醒,予鯉也不覺得奇怪。
但是,當她睡到自然醒後慢騰騰起身,發現奶奶還躺在身邊時,冥冥之中似乎就意識到什麽不對,覺得渾身上下,莫名一陣恐懼。
像有無數只黑暗的爪子在抓着她。
每個毛孔都是冷氣。
奶奶一向起得很早的,不用鬧鐘,在天還蒙蒙亮的清晨就會自然醒來。
每天都這樣。
一般這個時候,奶奶不是在外屋招待客人,就是在打掃衛生了,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所以,現在的予鯉,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想叫奶奶,又害怕,喉嚨裏像是梗着魚刺發不出聲。
終于,當她顫抖着手碰到奶奶身體時,整個人又忽然變得癱軟。
好涼啊。
其實,這一天,她早就料想過了。
可是,突然到來的時候,又是讓人如此的猝不及防。
和難以接受。
予鯉就呆坐在床上,沒有表情,沒有力氣,也沒有任何想法,好像什麽東西都凝滞住了。
本來雙眼就看不見,現在更是連同思維都浸泡在一片黑暗裏。
喉嚨生疼,說不出話。
心裏像被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悶悶地疼,壓迫着喘不過氣。
就是那種……什麽東西都沒了,心裏像破了個大洞,好多好多東西嘩啦啦地飛走,整個世界都空空的感覺。
……
也不知道這樣僵坐了多久,予鯉才緩緩擡起手,用手表給陸星芒打了個電話。
“嗯?”
少年似乎剛剛醒來,慵懶的鼻音中又帶着幾分寵溺。
就好像被叫起床的我本應暴跳如雷,但因為你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現在格外有耐心,甚至心情很好也很期待你想跟我說什麽一樣。
然而,電話裏傳出的予鯉聲音,清冷得沒有一點波動。
甚至,那聲音像從地底裏傳出來的,讓他簡直不敢相信說話的人是予鯉。
空洞又冰冷。
——“奶奶去世了。”
陸星芒猛然從床上坐起,随便披了身衣服就沖出房間。
——“媽!!”
——“媽!!!”
突兀又響亮的聲音在偌大一座別墅裏回蕩,害剛剛起床、正在餐廳裏吃飯的陸夫人吓了一跳,以為活見鬼了。
陸星芒走了幾步,又不禁在走廊的巨大落地窗前停下。
他眺望着那片在冬季顯得十分蒼白寂寥的海,偶爾有兩三只孤零零的飛鳥掠過。
明明自己也跟着難過傷心得要死,卻又不斷憂心着予鯉。
我的小祖宗,可不可以不要太難過。
予鯉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走了,她更是茫然無措。
走投無路之下,她第一個就想到陸星芒。
陸夫人很快帶着很多人趕到了推拿店,寂靜的清晨,忽然就有了點點喧嚣。
他們忙這忙那,陸夫人不斷安慰予鯉他們會處理好一切的,給奶奶辦好喪事,把奶奶生前的東西或一起入土,或給予鯉留着。
還有如何處理推拿店……
等等等等。
可予鯉一直神情空空的,好像什麽都聽不見。
陸夫人看她這樣,交代完必要的事後也沒再多說,親自給她穿好衣服,梳了頭發,打濕毛巾擦了擦臉,就讓一直在屋外焦灼得來回踱了不知多少步子的陸星芒把予鯉帶出去,好好照顧着。
陸星芒就陪予鯉站在外面。
氣溫很低,空氣像一塊塊固态的冰冷小顆粒,呼出一口氣就會變成白霧。
予鯉皮膚本就白皙,現在在灰白的天空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就連平常見慣了的、天生自然櫻紅的嘴唇,此時都沒什麽血色。
小姑娘就垂着手,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垂着的眼睑在面頰上投出一片陰影。
像個木偶人,也像個做錯了什麽事的小孩,沒精打采的。
陸星芒看着這樣的予鯉,想說什麽,卻覺得,所有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