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幕降臨,王城的四圍老蚌緩緩張開大嘴,內裏碩大的夜明珠亮起,使這夜晚的王城明亮幽靜,但于潤玉而言,他卻覺得這些東西好比吃人的怪獸,走一步,就顫抖一步。
一身黑袍的大舅舅震澤君就站在不遠處白玉的臺階上,沉默的看着他,好像要将他看穿一般,舅母綠若履逶迤向外瞧了一眼,眉梢眼角皆是冰冷,冷笑一聲:“阿離當初就不該生下這個怪物,瞧瞧,不知是魚還是什麽的物什都幹了什麽好事?我的蒼兒……”
他不是怪物,錦繡說了,他是我一條了不起的龍!
往常這般時候,他總會覺得愧疚自卑,沉默的垂頭不語,但這一次他卻擡頭看向了舅母,他的眼生的明亮,眸子裏仿若燦爛星河,竟有咄咄逼人的氣勢,綠若微怔旋即又是大怒。
“該叫你母親好好收拾收拾你了!你若在這樣下去,還不知要給這紅錦一族招來什麽禍害!”
震澤君的眼更幽深起來。
潤玉看見了從不遠處走來的母親,終究深深的垂下了頭,他恐懼夜晚,更為恐懼母親。
母親眉眼清潤,是這湖中千萬年來一等的美人,潤玉小心的牽住了母親伸來的手。
綠若瞧着潤玉被簌離帶走,眼裏終于見了笑意,不知想到什麽,卻又冷了臉,轉頭去看水澤君:“那個小丫頭打傷了我的蒼兒難道就這般算了?”
震澤君終究開了口:“你懂什麽?那丫頭雖小,但她身後之人,卻不是你惹得起的,蒼兒的匕首收起來吧,王君也太過溺愛他了,那樣的匕首哪裏是他一個小孩子可用的,沒得真出了什麽事。”
震澤君神色肅穆,綠若便不敢多言,不過低頭應諾,心裏卻不以為意,她的兒子可是這洞庭的長孫,誰人敢惹?不過一個小丫頭,若真這樣放過了,她以後還有何顏面做這未來的王後?
母親的屋子裏到了夜裏永遠只有一盞鲛人燈,淚珠般的火光把母親孤獨的身影映照在牆上,隐隐約約似乎還聽得見鲛人的哭聲,叫人更覺得憂傷悲痛。
潤玉跪了下來,簌離卻猛然轉過了身,剛才面上的溫順柔美全然不見,變成了潤玉不能理解的癫狂:“說!你為什麽惹禍!為什麽打傷扶蒼!你是不是想把我們這一族都拖向深淵!是不是!”
潤玉害怕及了,瘦小的身影不斷的顫抖哆嗦,牙齒碰撞在一起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咯咯作響,他想為自己辯解:“不是,是他們,他們說我是怪物,他們欺負我!”
可潤玉漸漸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為母親的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癫狂,眼眸幽深猶如寒潭深不見底:“怪物?怪物!你是個怪物?!你頭上有角,身上有鱗片,不過沒事,不要緊,娘親有法子,乖乖,玉兒過來,乖乖……”
潤玉不知道母親要幹什麽,但他卻體會到了深深的恐懼,覺得四肢百骸都冰涼起來,忍不住向後退去:“娘親,娘親,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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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離的神色越見癫狂,步步緊逼,投影在牆上的影子仿若張牙舞爪的怪物:“我兒莫怕,乖乖的,馬上就能去外面玩兒了……”
她纖細枯瘦的手落在了潤玉的龍角上,潤玉覺得連元神都是一顫,到底是個小孩子,終于哭了起來。
屋外只有一只老蚌大張着嘴,寂靜的坐在豔麗的珊瑚石上,仿若聽不到屋內的凄慘和荒涼。
跪在無名牌位前打盹的錦繡忽然打了個哆嗦,睜開了眼,回來她爺爺就發了好大的脾氣,叫她跪在這裏自醒,這到也沒什麽,她只是奇怪為何她打傷了王孫扶蒼王室的人卻沒找她麻煩。
她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知扶蒼受寵,是王君心尖尖上的人物,以為此事,必定不能善罷甘休。
唉,不知道小潤玉怎麽樣了?
看他瘦瘦弱弱的樣子平常的生活肯定不好,可憐還寄居在舅舅家裏,表兄都帶頭欺負他,回了家裏還不知要受怎樣的懲罰。
她是不是應該抽空去看看?
正想着,見窗戶上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露出一排大白牙,得意的沖着她笑:“怎麽樣?叫聲哥哥,哥哥給你拿了蝦肉丸子!”
臨九這厮,比她大了幾十歲而已,又向來不學無術,道行遠遠不及她,常常被她打的滿地找牙,哥哥的威風立不起來,見了她還要叫聲姐姐,心裏怨念的很,總想叫她叫他一聲哥哥。
錦繡冷冷一笑,翻手就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了一塊香氣撲鼻的肉夾馍:“蝦肉丸子還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我向來不大喜歡。”
臨九立刻癱在了窗臺上,可憐他一個做哥哥的老是這般被妹妹欺壓,沒天理!沒天理呀!
不過,他更喜歡錦繡做的肉夾馍!那滋味,嘗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錦繡在擡眼,臨九已經像個哈巴狗一般坐在了他的面前,腆着臉喊:“姐姐,我也要吃!”
錦繡覺得辣眼睛,別過了頭,這麽沒尊嚴沒底線的人,她可真沒見過,她從儲物戒指裏又掏出了一個肉夾馍遞給了臨九。
臨九一面吃,一面和錦繡含糊的說話:“過兩日就是霜降了。”
錦繡也才想起來,每年霜降爺爺總會帶她出洞庭去花界祭拜一位仙逝的故人。
錦繡瞬間覺得肉夾馍也不好吃了:“你真是哪壺不開單提哪一壺,去了又要見着那顆讨厭的紫葡萄了!關鍵還打不得罵不得,爺爺和那幾位芳主,總說要讓着她!”
臨九沒忍住笑出了聲,這百年間,也就那顆葡萄能收拾收拾錦繡這女霸王,他心裏着實高興,見錦繡看了過來,他連忙收斂了臉上神情,嚴肅道:“這樣吧,你這次若去,就帶上我,我去了幫你收拾那顆讨人厭的葡萄,如何?”
錦繡又不是真小孩,哪裏不知臨九不過是想去花界玩玩,但她也不想點破,故作沉吟,片刻後道:“這樣吧,你若是能把爺爺的那件隐身帕子拿過來給我一用,我就答應帶你去花界游玩,你不知,花界長的果子最是鮮美可口,尋常的地方根本見不上,尤其葡萄,簡直……”
臨九豪氣沖天的打斷了錦繡的話:“瞧你說的,不過是方帕子,我拿過來給你就是了!”
正好爺爺有事出去了,隐身帕子拿過來不過舉手之勞。
錦繡在臨九的千萬聲叮囑中出了家門,掐了個訣,招了一只金槍魚踩在上面到了王城附近,害怕被人瞧見要捉了她去,便找了個隐秘的地方先頂上帕子,方跟着進出王城的人大搖大擺的去了。
比起玉泉山家中樸素,這笠澤王城簡直猶如珠寶美玉堆砌而成,富麗奢華自不必說,明明黑夜卻猶如白晝,宮娥侍衛穿梭其中,各種珍品美酒不計其數。
人道洞庭富裕,可比天界,現在看看确實不假。
不知潤玉和他母親是住在哪裏的,她胡亂走了幾步,見着前面幾個小宮娥在低頭私語便湊了上去。
聽的其中一個道:“簌離公主真是可憐,好好的非要生下個小怪物,若是我,早打掉了。”
另一個也跟着唏噓:“可不是,到底是災星,日日闖禍,連累公主只能住在偏遠的南苑,宮中筵席從不出場,本是那樣美貌的人。”
錦繡聽完,越覺得小潤玉可憐,竟然人人稱他為怪物,沒有一人可憐他是個無辜的孩子,又哪裏能選擇她的出身?
錦繡琢磨着南苑的名字,一直往南邊走,果然越走越往荒涼,連夜明珠的光都漸漸淡了,才在一叢海藻後看到小小的一幢琉璃屋。
也不知這位簌離公主當年到底遇到了什麽?
她悄悄往前走,見堂屋朝裏坐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手裏拿着一串珠子,低低啜泣,應該便是潤玉的母親了,不知道潤玉在哪?她拐過走廊又往前走了幾步,瞧見有間小屋裏亮着燈,模糊見個身影睡在榻上,估摸着便是潤玉,她便悄悄推門進去。
就看一眼,若是潤玉無事她還要早些回去,若被爺爺知道她幹的事又要挨罰。
錦繡關門轉身,看見躺在榻上的潤玉,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凍住了一般,有片刻忘記了呼吸
潤玉的母親怎麽下了這樣重的手?!小小的潤玉混身裹着白布,連頭上也一并如此,血跡從白布滲出,他逼着眼睛嘴裏糊塗的喊着疼。
錦繡深吸了一口氣。
她只以為潤玉過的不好,卻從未想過不好到了這般的地步!她伸了伸手想要摸摸潤玉,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錦繡呆坐在潤玉的床頭,潤玉卻睜開了眼,定定的看着錦繡:“我可是做夢了?怎的看到了錦繡?”
錦繡想笑,到是擠出了個比笑還難看的表情,她低低的軟軟的說話似乎這樣就能讓潤玉好受一些:“不是做夢,我偷偷來看你了。”
潤玉嘴角露了笑,卻很快因為周身的疼痛□□起來:“錦繡,好疼。”
錦繡差點為此落了淚,她慌亂的爬上了潤玉的小床,運起了體內的靈力,把潤玉抱在了懷裏:“潤玉乖乖不哭了,錦繡摟着你就沒有那麽疼了。”
她小小的身軀把這柔軟小小的孩子摟在懷裏,全身的靈力發散出來冰冰涼涼的能減少潤玉身上的幾分灼痛。
夜明珠的光猶如一輪明月,這個悲慘痛苦的夜晚于小潤玉而言,似乎也沒有那麽難熬了,他和錦繡靠在一起,竟然有些心滿意足:“錦繡,我長大了娶你可好?”
錦繡低頭,柔軟的唇親了親潤玉的小臉頰:“好啊,我等着潤玉長大了娶我。”
“要長大才可以麽?可我現在就想和錦繡天天在一起。”
錦繡低低的哄着他:“你要長大了有力氣了可以保護我了,我方能嫁給你,如今你若想我,可來找我,我亦會來尋你,照樣日日可見,不着急。”
“錦繡說的是,往後我還要保護錦繡。”
錦繡又親了親潤玉的面頰:“好了,潤玉快睡吧,睡着了就不那麽疼了,睡着了,傷就快快好了。”
“錦繡不走可好?”
“我不走,我陪你一起。”
得了保證,潤玉終于心滿意足起來,緩緩的閉上了眼,然而一只手卻還緊緊的抓着錦繡的袍子,一點不松。
錦繡的心裏,說不出的酸澀。
天光放亮,太陽光透過層層湖水映照在王城的琉璃屋頂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潤玉睜開了眼,卻并不見錦繡在身旁,他怔怔的摸了摸臉頰,夜裏做夢了嗎?錦繡并沒有來?
手卻碰到了身邊一物,拿起來一看是個通體泛白的玉笛。
錦繡道:“你若有事,一吹笛子我便來。”
潤玉的眼裏瞬間如星河般燦爛,錦繡昨夜真的來過!
☆、第 三章
玉泉山下的小屋是用南方的迦南木所做,古樸粗曠,院中種了海藻海草又有紅色珊瑚點綴其中,倒也清新好看,白日裏太陽出來,院中偶爾有不成人形的小魚游過,也如人間鳥兒一般,頗有趣味。
錦繡立在一人高的木門前聽了聽,不見有動靜,想來天色尚早,爺爺不曾醒來,這倒好了,一夜未歸,還頂着一方隐身帕子,真要問起來還不知要如何回答。
她也沒料到潤玉會是那般情形,何況她也不忍心抽身離開,在加上年歲偏小,夜深之後忍不住睡了過去,在睜眼就瞧見王城五彩絢爛的光芒,得知日頭高升。
錦繡蹑手蹑腳的進了門,思來想去還是把隐身帕子塞在了臨九的床頭,爺爺那裏她現在不敢去,東西也不能留在自己身邊,自然要栽贓嫁禍給臨九。
臨九睡的正好,嘴角流着口水,渾然不知大禍臨頭,嘴裏嘟囔道:“好吃!還要!”
可憐的孩子,我一定會做點好吃的補償補償你。
錦繡輕快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使了濯曜術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打理幹淨,又在水鏡前散下自己的烏發仔細的梳成雙丫發髻并在發髻上挂上爺爺送的紅寶石發串,仔細打量,果然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鯉魚,然後打開屋門,開始了如往常一般一日的生活。
老龜報點的時鐘般敲響了屋門,錦繡開門從老龜的背上取下了前一日早就預定好的食材,又付了十分的靈力幣,見老龜還不走,便又從戒指裏掏出了炸好的蝦肉丸子,老龜得了丸子方心滿意足地離去。
開了廚房的門,一面嘴裏默默念叨爺爺教導的水耀訣,使得周身靈力開始運轉,一面開始做飯,炸了噴香的花生米,拍了青翠的嫩黃瓜,拌了一份海帶絲,煎了三份加了南海靈珠粉的白軟煎餅,熬了一鍋加了靈絲糖的雜糧粥,便聽得爺爺的屋門嘎吱打開。
錦繡擡頭透過窗戶看,這位被稱呼為幕江君的爺爺,其實際外貌委實和他的稱呼不相符,雖是一頭白發,但星眉劍目玉樹淩風,眉梢眼角偏還有幾分豔麗,那頭瀑布般的白發不但不叫他顯老,反而更顯出了道骨仙風,偏愛白衣,抿嘴不語,緩步前行的時候常常叫街邊的雌性水族們神魂颠倒,驚為天人。
小小的錦繡又嘆息了一聲,喊話道:“爺爺,你叫臨九起床,可用朝食了!”
她一直覺得爺爺這個稱呼,其實只是為了滿足幕江君心中的那一點莫名其妙的執念。
幕江一笑,真真是春光燦爛迷人眼。
錦繡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側耳傾聽,果然聽得臨九屋子裏一陣響動,接着便是臨九殺豬般嘶喊着奔了出來:“錦繡,我和你沒完!”
仙風道骨的幕江君便立在了門口張嘴開罵:“你個小兔崽子,老子就說怎的不見了隐身帕,原是你小子偷拿的,如今還敢喊我的繡兒,我看你是……”
所以錦繡說,幕江君若不開口就驚為天人,若開了口,總聽着像個市井潑婦,慘不忍睹。
等到用飯,臨九眼神憤恨,錦繡只當看不見,她幹這般的事又不是頭一次了,誰叫臨九不長記性。
幕江君用飯倒是文雅,向來不開口,到吃了飯,臨九被委派刷鍋洗碗,幕江君便在院中搖椅上坐下,和藹的同錦繡道:“明日就去花界了,我的繡兒是不是很想念小葡萄了?這就對了,小葡萄那麽聰明可人軟萌漂亮,頂讨人喜歡的,當然,爺爺的繡兒也很好,所以,是不是該備些禮物明日送過去?”
錦繡嘴角抽了抽,她能說不喜歡嗎?當然不能!當年小不懂事,說了幾次讨厭,叫一向寵愛她的幕江君罰她吃了兩個月的“太湖美食”,生生餓瘦了她三斤!自此之後她是在不敢開口亂說了。
錦繡擠出了一臉的笑容:“爺爺說的,我當然頂頂喜歡小葡萄了,至于禮物麽,我早就備好了,爺爺放心就是。”
幕江君微松了一口氣,撩了撩耳畔的白發,連連點頭:“果然繡兒最懂事,來,把爺爺昨日教導的九耀訣背誦一遍。”
錦繡最喜歡考校功課了,因為她在行這個!
幕江君微微眯眼的時候多少有些像一只毛色銀白的狐貍,叫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又覺得魅惑好看。
躲在廚房裏的臨九越發不敢出門。
幕江君微微搖頭,錦繡聰慧,世所罕見,他雖欣慰,但心中難免有些擔憂,不知這份聰慧是福是禍,能否庇佑她平安康泰長大?
就是當年那女子,心中聰慧看透世事,才忍不下那般屈辱。
考校完功課,幕江就叫錦繡下去自己修煉。
臨九躲在門後擠眉弄眼示意錦繡記得明日帶他一起,要不然今日之事必定不能善了,誰知忽然聽得幕江君喚了一聲臨九,臨九頓時如遭雷劈,目瞪口呆之後又是如喪考妣,行屍走肉般往幕江君身旁挪去。
錦繡笑了一聲,也不管其他的就往後山上幕江君專門為她劈出的修煉洞府走去。這裏靈力充裕,修煉起來事半功倍,且人跡罕至,少有人打擾,是個用功的好去處。
那顆葡萄的禮物她當然是用心準備的,必定會是個大大的驚喜,錦繡想着獰笑了一聲。
之後便擯棄一切雜念,運起九耀訣,在周身運轉。
出竅初期,靈力雖有限,但借助九耀訣卻可聚集大量靈氣,充沛的靈氣不斷的濟蕩着錦繡的血脈,一遍一遍沖刷,使得錦繡的靈臺越發清明,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似有坍塌又快速新生,沒想到這就突破了出竅初期,進了中期!
果然天道酬勤!
錦繡心裏當然歡喜,這說明距離自己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等到睜眼,夜幕早已降臨,錦繡掐訣喚了金槍魚,踩着回家,又不見幕江君,只得見臨九一人獨坐院中,見了錦繡眼前一亮急忙奔了過來:“你可回來了!給,隐身帕子早給你準備好了,你趕緊出門吧,只別忘了明日帶我一起出門!”
臨九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大眼睛雙眼皮尖下巴白皮膚,有時候看起來到像個俏生生的小丫頭,他的眼裏清亮好看,不見一絲的陰霾雜質,仿佛上等的寶石。
錦繡難得的生出了幾分愧疚之心,她該對臨九更好一些的,她接過帕子柔聲細語的表示了感激,還從戒指裏掏出一碗胡辣湯兩份灌湯包才離開。
原還想着怎麽才能拿到帕子去看看潤玉,沒想到臨九早幫他辦好。
誰知錦繡一走,臨九就在原地歡喜鼓舞的喊叫起來:“看我如何得報大仇!”
有了一次經驗,錦繡這次輕車熟路的摸到了潤玉住的南苑,不想去的時候正見着個冠着粉白花冠細眉長眼的夫人帶着蝦兵蟹将站在院子裏,尖酸刻薄的說話:“打傷我兒還想就這般一了百了?沒得便宜了你們。簌離你自己不潔身自好,未婚先孕,竟還一直有臉待在王城,還留着着孽障禍害族人!”
簌離站在一片陰影裏瑟瑟發抖,單薄的好像一片枝頭的枯葉,随時都會飄落,錦繡原本讨厭這簌離公主,這會看着竟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嫂夫人說的是,都是簌離的不是,嫂夫人心中有怨理所應當,今日簌離甘願受罰。”
看這簌離貌美出挑,錦繡委實不能理解她為何作出如此卑微的姿态。
但綠若卻不依不饒:“我若罰你我,怕王君心中不快,況傷我兒者是潤玉小子,罰也該罰他才是。”
蝦兵蟹将往門前靠近,簌離大驚失色,以身擋住,苦苦哀求:“簌離已然罰過潤玉,還請嫂夫人高擡貴手。”
綠若冷笑一聲,擡手就要打人。
錦繡心中悲涼難以抑制,人以低哀至此,綠若卻還不依不饒,非但過份着實是殘忍。
她掐訣喚了一群小魚,雙手往前一揮,那魚便全沖着綠若而去,綠若受阻,巴掌并未落下,頗為懊惱:“去,把潤玉我給我找出來!”
潤玉還受着傷,若被拉出來,照這綠若的模樣只怕也饒不過潤玉,到時候雪上加霜,潤玉還不知要受多大的苦。
思及此,錦繡不敢在耽擱,連忙奔去潤玉的屋子,小潤玉果然還在床上,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不顧身上的疼痛掙紮着要起身。
錦繡連忙過去扶住了潤玉,潤玉一喜:“是錦繡麽?”
錦繡摘下頭上的帕子,還待開口聽得外面的動靜,不敢在耽擱,連忙扶着潤玉下床,兩個人頂着帕子偎依在一處躲在角落裏,也不過堪堪躲好,屋門就被人一腳踢開,便見着綠若和面如死灰的簌離一塊進了屋子。
屋子裏只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照亮,因此顯得十分晦暗,簌離的目光在床上掃過先是驚慌,漸漸的到鎮定下來,不見初時的慌亂和悲苦。
巴掌大的屋子一眼就看的分明,不見潤玉,綠若氣急敗壞,一掌劈在潤玉的床上,那床頃刻之間粉碎,炸出的木屑四散開來,正好波及到了躲在跟前的錦繡和潤玉,潤玉本就滿身是傷若在受傷怕是受不住,錦繡不敢猶豫,整個人擋在潤玉身側,木屑飛過,錦繡只覺得一疼,便知身上多了不少傷口,潤玉瞪大了眼瞧着錦繡,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眼角滾落了淚珠。
錦繡面頰上的傷口血一滴一滴的落下,要是叫綠若看出了問題今日怕是在劫難逃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于潤玉而言漫長卻也說不出的充滿溫暖,錦繡猶如一輪太陽乍然入了他的生命,自此之後他便覺得歲月不再難捱,光陰似也有了幾分趣味。
錦繡正擔心着,不想簌離卻忽然站在了兩人身前,正好擋住這邊的行跡,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綠若發了大脾氣,但見不着人也無濟于事,最終敗興而去。
屋子裏散盡了人,在這寂寥的夜晚,這滿屋狼藉,說不出的悲涼,簌離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直到聽不見腳步聲,錦繡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摘下帕子,癱坐在地上:“這位王妃,也未免太兇悍了些吧。”
她嬌小的面龐上還流着血,自己卻渾然不覺,小潤玉覺得又難過又自責:“今日又多虧的錦繡,你臉上還受着傷的,需趕緊找藥,不然會留下疤痕!”
他的小臉上是嚴肅慎重的神情,配着這一張軟萌的臉蛋,越發顯得可愛,錦繡故意逗他:“潤玉可說了要娶我為妻的,即已經将自己嫁了出去有人要了,這臉上的疤痕便不打緊。”
潤玉的小臉一紅,眼眸水潤好看,卻越加認真的道:“我當然會娶錦繡,不管錦繡是什麽樣子,我就是怕錦繡自己會難過!”
怎麽會有這般可愛的孩子?錦繡忍不住又親了潤玉一口,忽聽得門外有響動,錦繡手忙腳亂的給自己頂上帕子,潤玉呆呆的坐在原地。
簌離走了進來,仿佛也并不驚訝潤玉的突然出現,只往錦繡這邊放下一盒膏藥便轉身離開。
錦繡自幼跟着幕江君,見多識廣,只聞這味便知是外傷的膏藥。
所以簌離其實什麽都知道,若是這樣,錦繡覺得自己頭頂的這方帕子便格外的滑稽可笑,連忙扯了下來。
潤玉到不覺得如何,反而很是高興,打開盒子,把藥塗抹在錦繡的傷處:“母親即知道你,肯定會高興的。”
錦繡覺得這藥膏抹在身上涼飕飕的十分舒服,就幫着潤玉把身上的繃帶拆了,仔仔細細地給他身上都抹了一遍,她忽然覺得,也許簌離真有什麽說不得的苦衷。
萬年之後潤玉憶起,方知這一身清白早叫錦繡在幾百歲的時候瞧了個幹淨。
也許這時起,便已注定要糾纏一世。
錦繡和潤玉一起吃了一頓飯,又一起練了會功,錦繡給潤玉唱着小星星,哄着他睡着,自己也歪在他身邊睡了一會,方悄悄離開。
因回去的早,她便悄悄把帕子挂在了爺爺的窗頭,好心的沒去禍害臨九,誰知臨九心裏早有打算,料想錦繡會故技重施,因此做法不讓自己睡着,等錦繡進來自己便能抓個現行,到時候人贓俱獲定能叫爺爺懲罰錦繡為自己出氣,卻不想日上三竿還是被爺爺打了起來。
幕江君:“臭小子!又偷老子的帕子,還不給老子還回去!挂在窗頭,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臨九大哭,蒼天吶!你的眼睛到底長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