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潔白的雲朵在朝霞之中沐了一身的亮色,像是染了顏色的棉花,錦繡脫了鞋襪踩在上頭只覺得說不出的綿軟舒服,在看迎風立在前頭的幕江君,長袍獵獵,莫名瞧着有幾分孤寂之感。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會這騰雲駕霧,一日千裏的術法?
在瞧躺在雲頭裝死的臨九,錦繡不厚道的笑了,臨九費盡心機各種讨好錦繡又連連受挫,希望錦繡能偷偷帶他出門,誰知今日早上錦繡不過開口随意同幕江君說了一句,帶着臨九一起,幕江君竟十分好脾氣的同意了,同意了!
早知道如此簡單,他何必費那麽大的氣力?!
錦繡坐在雲頭向下瞧,往日裏覺得無邊大的太湖看上去已經小的如同明珠一般,她拉了拉臨九:“你來瞧瞧,從上面看,漂亮的多了。”
臨九翻着白眼瞧着十分不耐煩,到底抵不過心中好奇,探頭看了看,太湖農田,阡陌縱橫,站在天上方知地上景色在仙人眼中不過爾爾。
臨九呆呆的久久不能回神。
也不過盞茶的功夫便到了花界。
錦繡遠遠的就在花紅柳綠的衆芳主身後看見了那個耀眼奪目的紫葡萄,呵呵一笑,往事便一一湧上心頭。
她剛成人形的時候前來祭拜花神,不過偷偷吃了一顆葡萄,這紫葡萄就在大庭廣衆之下嚷嚷出來讓她顏面盡失。
到後來大一些,在花界宿了一晚,這紫葡萄又在她床頭堆滿了蚯蚓,大清早眼一睜,差點吓的她魂歸故裏。
又或者引誘她喝洗腳水,叫她當着老胡的面吃胡蘿蔔,凡此種種,不勝枚舉,竟然還有人說錦覓善良?叫她瞧着,這丫的就是顆從外到裏黑的透亮的黑葡萄!
在瞧剛才還耍賴皮的臨九,這會在幕江君身後站的筆直,特別換洗過的綠色衣衫在微風中飄然若仙,完全是換了個模樣!
錦繡別過了臉,就見着錦覓和連翹正沖着她招手,看上去一臉熱情,錦繡的嘴角抽動了兩下。
裝,就會裝,人前就可勁的裝。
跟着幕江君下了雲頭,和衆芳主見過禮,長芳主頗為訝然的打量錦繡:“這才幾日不見,錦繡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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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江君肅穆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笑顏:“這孩子聰慧又吃的苦。”
長芳主便嘆息着打量了一眼人群後的錦覓,到底還是一聲嘆息,長輩們頭前走着,小輩們自然而然跟在後頭,小花精們笑嘻嘻的和錦繡打招呼,又問臨九。
錦覓訝異道:“這女娃娃怎生的如此好看?”
錦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圓嘟嘟白面團子一樣的小葡萄,慣常愛做這讓人下不來臺的事,偏愛哪壺不開提哪壺。
臨九向來讨厭別人說他是女娃娃。
果見臨九漲紅了面頰大喊道:“我表字彥佑,你也可叫我臨九,我并不是個女娃子!”
錦覓一愣,連連擺手:“啊呀,慚愧慚愧,不想認錯了!”
明明是個小豆丁,整天糊裏糊塗的,偏愛學着大人說話。
錦覓說着又來拉錦繡:“繡兒你同他說說,我并不是有意的。”
錦覓愛吃,胖嘟嘟的團子一般,但卻有一雙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錦繡別過了眼,不鹹不淡的道:“臨九,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氣了。”
臨九瞧着錦繡眉梢眼角皆是找茬的模樣,忽然心裏平順了不少,大度的擺手:“罷了,見你年紀小,不與你計較了。”
錦覓大搖大擺的走在錦繡身側,連翹不得不拉了拉錦覓的肉手,低低的道:“說好的。”
錦覓大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臉上的笑容越發真摯燦爛:“錦繡,一會去我那裏呗。”
錦繡心裏獰笑,自然要去的,要不去,如何能收拾得了你。
面上卻笑出了慈祥的味道:“去,當然要去!”
前頭大人們祭奠花神時的哀傷和悲痛,孩子們自然不懂,心裏盤算的都是歡快的事情,等到儀式完成,長芳主不過一句去吧,眨眼間就散了個精光。
長芳主微愣,和幕江君對視一眼,複又笑起來:“還是做孩子的好,不懂這世間煩憂。”
幕江君随長芳主往前走去,聽得這話道:“若真能一世無憂,到也不辜負了先花神的囑托,瞧這兩個孩子,雖是雙生,卻是不同模樣不同性子,也不知都随了誰。”
長芳主笑笑道:“若說像,我瞧着錦繡的聰慧機靈到像了幕江君。”
幕江君聽得這話頓覺通體舒泰,這百年來帶娃的辛苦,蕩然無存。
小葡萄和連翹一衆小精靈都住在水鏡中由上了些年歲十分健忘的胡蘿蔔精老胡守護,老胡瞧見錦繡,胖臉如同開了花,抱着圓鼓鼓的肚子颠颠的趕了上來:“哎呀,繡兒來啦!快叫老胡瞧瞧,啧啧啧,又瘦了!幕江是不是沒給你吃好喝好?”
說起來花界中的長輩确實對她友善。
記得上一次她随便應了一聲,老胡果然去找幕江算賬了,她吓的半死追了出去,豈料到地方老胡想不起要說什麽,又讪讪地轉頭回來了。
錦繡笑笑,從懷裏掏出個鑽石的鏟子:“這是給您的東西,往後種花種草必會事半功倍。”
老胡激動的幾乎落了淚:“好,真好!真乖!”
年歲大點的人總有些別人不能理解的情懷,有些事錦繡有所察覺,只不過不願多思多想。
這寒暄的功夫,錦覓眼裏都有了焦灼,拉着錦繡的手:“哎呀,這老胡,恁的話多,走吧走吧,玩去喽!”
她要是看不出錦覓要幹什麽,那可就白長了年紀了,不過也不拆穿,随錦覓拉着,往前面走進了樹林,常年住在水底的臨九見到這花界的繁花絢爛,真真是迷亂了眼,應接不暇的叫好。
百年的榕樹上挂着幾架秋千,錦覓拉着錦繡:“聽着你要來,專門給你搭了秋千,快玩玩試試。”
眼神真切語氣殷切。
見着錦繡坐在了秋天上,自己也眉開眼笑的上去,果然還是繡兒來了有意思。
錦繡坐了上去,連翹在後頭推着,她的神情過于嚴肅認真,臨九都有些意外:“我說這個小娃子,你這是何神情?”
連翹抖了抖,這秋千可是她和錦覓花費了好幾天的功夫做的,為的就是錦繡今日來了上去坐一坐,一會從上頭跌下來,來個狗吃屎。
要知道,花界有種果木叫做跌跤木,顧名思義就是一種會讓持有者控制不住跌跤的木頭,錦繡秋千上的坐墊就是這木做的,只要幾十息就會奏效。
話說墊子,墊子?墊子?!為什麽在錦覓的秋千上?!看着錦覓渾然不覺還滿臉的春心蕩漾,連翹要喊,早來不及了,好端端坐在上面的錦覓果然華麗麗的摔了個狗吃屎!
錦繡簡直忍不住要狂笑三聲!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哇!
但她自然不能表現出來,她按耐着內心的激動于歡快,假惺惺的上前扶起了錦覓:“哎呀,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到跌了下來。”
看見灰頭土臉的錦覓,錦繡的笑幾乎溢了出了眼,把早就備好的禮物遞給了錦覓:“覓兒不難過,瞧瞧,我送你的禮物。”
錦覓的團子臉皺成了包子臉,真是低估了錦繡這丫頭了,她拿着盒子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不想錦繡也一臉關切的跟着坐了過來,假惺惺道:“我看看,有沒有傷……”
話未說完,就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你在凳子上抹的什麽東西?!”
真沒想到精心籌備的陷井沒奏效,無心之舉到成就了大業!瞧着總是一臉淡然胸有成竹的錦繡黑了臉,錦覓哈哈大笑起來。
錦繡氣的揚倒,手指一彈,錦覓手裏的盒子彈開,飛出個綠油油的身影,錦覓的笑聲戛然而止,定睛一瞧,兩眼一翻,生生暈了過去。
臨九覺得,這花界果然有意思!
長芳主和幕江君端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跪着的兩個孩子,一個被菜青蛇吓的臉色慘白,一個因和萬年膠王對抗,衣衫褴褛。
沉默片刻,上面的兩個人到先笑了起來。
每年這日,衆人心中悲傷,偏這兩個小孩子折騰的厲害,記得有一年雙雙跌進了染缸裏,過了數月才刷洗幹淨。
笑料百出,且防不勝防。
長芳主和幕江君對視了一眼,長芳主先開了口:“我同幕江君商議,再過數月,人間四月芳菲天時,你二人一同去凡間游歷求學。”
一為了增長見識,二為了姐妹兩個增進感情。
這個時候撕破了臉皮也便不用裝腔作勢,兩個人對視一眼,立刻別過了頭,冷冷的道:“我不和她一起!”
幕江君一笑:“也好,那就不用去凡間了。”
所以意思就是要麽兩個人一起去,要麽誰都別去?
論起見風使舵,審時度勢,這兩位倒是不分伯仲,剛剛還冷着臉,忽的就堆了一臉的笑,親親熱熱的手拉手:“能跟錦繡(覓)一起,那簡直是太好了!”
圍觀的玉蘭芳主沒忍住笑出了聲。
怎的會有這般可愛的孩子!
晌午的時候,衆人一起用飯,不過是些素淡的吃食,因這一日是祭日,吃不得肉,臨九卻受不得,低低的同錦繡商議:“到了晚間,我們出去烤兔子吃,如何?”
偏被錦覓聽見了,吞咽着口水湊了過來,她雖一向和錦繡不對付,但不得不承認錦繡做的一手好飯:“你若帶我一起,我就不向長芳主告發你。”
錦繡一想,正好和錦覓有些話說,便點了點頭。
錦覓立刻歡天喜地起來。
這傻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