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昆侖派的靈獸山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比之花界也不過差了些四時皆開的花朵卻又更多了道不盡的野趣,與孩童而言猶如天堂。
得了錦繡的悉心照料,又加上出了太湖心情大好,潤玉的傷不過小半個月就全好了,日日和錦繡一群人厮混在這凡間的靈獸山上,只需想着早上吃什麽靈獸晚上吃什麽靈獸這樣的事情,其餘的便是和錦覓這顆葡萄之間的日常山鬥。
因這些日子常常吃靈獸,修為竟然精進了一些,錦繡心情大好之下靠着仙術作出了一輛前世的自行車,因車子可載人,首次順利試行之後就興高采烈的招呼錦覓幾人誰想坐她的自行車。
臨九和連翹看一眼潤玉和錦覓之後皆向後退了兩步閉嘴不語,事關錦繡還是退避三舍的好,免得被無辜牽連!
果見錦覓和潤玉對視一眼,簡直電閃雷鳴,十分慘烈,你掐一個訣,她掐一個訣,幾十步的路走的仿若是歷劫的仙路頗為坎坷,到底是錦覓技不如人,叫潤玉領先了去,潤玉歡喜的道:“我想試試!”
錦覓眼見潤玉就要如意,幹脆跌坐在地上哭鬧起來:“不行!我要先試!”
驚的河畔的一群仙鶴呼啦啦全飛起來,向着湛藍的青天而去。
臨九和連翹覺得實在辣眼睛,幹脆別過了頭,去數那挂在枝頭的紅漿果。
錦繡見着錦覓實在哭的可憐,到底不忍心就叫了錦覓先上來,怕潤玉心裏不舒服還特別安慰了他:“你且稍等一會,我就來帶你。”
潤玉笑的乖巧的如同搖尾的小哈巴狗,要多乖覺有多乖覺,等錦覓轉了身,瞧見車後座上的錦覓笑的一臉小人得志,小臉立刻黑了個透,這葡萄可以随心所欲想哭就哭他卻做不出來這種事情,叫這臉皮厚的到領先了一步!
但見這葡萄實在太過耀武揚威,潤玉幹脆掐訣,叫葡萄從車上摔了下來,險些把一顆紫葡萄摔了個稀巴爛,他這才心裏平順了一些!
錦繡到真是享受了些皇上一般的時日,随口說一句要要吃果子,潤玉和錦覓必定争先恐後去摘,或說是腿有些疼,定有兩個人如狼似虎的撲上去幫她揉腿,有一日想要有人搓澡,潤玉慌慌張張答應了一聲,後知後覺的方知不對,為了這個,被笑了好些時日。
而健忘的老胡日日顧着聽戲,竟把幾個孩子都抛在了腦後。
光陰似箭,須臾之間便是一個春秋,昆侖山上的靈獸銳減,內門的弟子前來探查,但見高階靈獸也消失了不少,到沒有懷疑這幾個修為不見一絲長進的小孩子,不過大覺疑惑,回去回報了師門,便又有更厲害的人來來去去了幾回,這樣便又過了小半年。
有一日錦繡幾個正摘着枝頭的漿果,因錦繡心血來潮想釀些酒來嘗嘗,幾個人坐在枝頭正吃的歡暢,卻透過層層的綠葉瞧着天上似有一星墜落,正巧砸在了昆侖派的結界上,引的整個昆侖都是一震,果樹也簌簌的抖了幾下,落了一地的果子。
那星越來越近,到了跟前忽的停了下來,一陣光芒裏走出個華服錦衣的貴婦人,金燦燦的鳳凰頭冠險些晃花了人眼,步履逶迤步步生花,所過之處靈光大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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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打扮和修為,又從天而來,怕就是天後無遺了。
錦繡掐訣下了樹,潤玉也跟着下去。
天後的眼在錦繡身上并沒有多做停留,掠過之後便落在了潤玉身上,一雙吊稍眼裏忽明忽滅,說不出的神情複雜,過了半響卻露出個笑容,同潤玉道:“孩子,你可願與我去天上?錦衣玉食,從此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若是從前還在太湖,從未碰見錦繡,只要有人能帶潤玉離開太湖,便是吃糠咽菜他也願意,何況是去人人向往的天界。
但他遇見了錦繡,黑夜裏給了他光明,光明裏又給了他燦爛和向往,他站在這鳥語花香四季如春的山上錦繡的身邊,就仿若是找到了期盼已久的歸宿,哪裏都不想去。
潤玉擡頭,堅定的道:“多謝您好意,不用了!”
天後微怔,旋即就變了臉色,面上仿佛是罩了一層烏雲,頃刻就能電閃雷鳴,風雨大作:“放肆!本座的旨意豈是你能随意違背!”
說着便要帶了潤玉走。
錦繡覺得潤玉是他帶出來的,她理所應當該負責潤玉的安全,再說這位天後娘娘看着實在不是善良之輩,軟硬兼施硬要帶走潤玉的模樣在她看來和人販子無異,她便是人微言輕,今日也不能由着她胡來。
錦繡堆上一臉無辜純良的笑容,往前站了一步,甜甜的道:“仙女姐姐這樣漂亮一看就是個好人,鯉兒還是個小孩子,若有得罪您的地方,還請千萬海涵,沒得和她計較失了您上神的身份,叫這六界的神仙知曉了笑話。
但凡上位者,皆愛惜自己的名譽形象,就如鳥兒愛惜自己羽毛,因為一旦失了羽毛就再也不能飛翔。
臨九聽得錦繡這樣說話,在一看這位從天而降的仙女越發屏息斂氣,動也不敢動,迄今為止他從未聽過錦繡和誰說話這般的“天真可愛”。
天後的目光挑剔的落在錦繡的身上,錦繡頓覺一股無形的壓力壓了過來,讓她險些站不住,潤玉看她變了面色,吓了一跳,大喊道:“不許為難錦繡!”
天後嗤笑了一聲,看蝼蟻一般:“不自量力!”
過來就拉潤玉,錦繡如何能置之不理,掐了訣往天後手上打去,天後縮回了手,旋即就是勃然大怒,萬年間來,何曾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不想今日竟着了個小娃娃的道!
她廣袖一揮,就是翻雲覆雨的氣勢,錦繡只覺五髒六腑好像是錯了位一般,飛出去跌坐在地上,哇的吐出了大口的血。
潤玉吓壞了,大哭的要跑到錦繡身邊,卻被天後施法定住,在不和他多費口舌就要帶走。
錦繡也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何那般執着,沾了一身的血,起也起不來,卻爬着向天後而去,斷斷續續的朝她道:“不能,帶潤玉走。”
潤玉從未有過如此的感覺,幾近奔潰,大哭的跪在地上,拉住了天後要擡起的手:“我和你走,和你走!求你放過錦繡吧,你只要放過她,你想怎樣我都答應!”
他說千百年裏,午夜夢回總有個夢魇在心底,滿身是血的女孩一步步爬向前,嘴裏喊道:“不能,帶潤玉走“”
看着潤玉随天後踏上了雲層,回首朝她揮手,卻滿眼淚痕依依不舍,那一會,她心裏真如撕裂了一般。
她仰面躺在地上,正好瞧見湛藍的天上飄着幾朵漂亮的雲,偶有白鳥飛過,終究抵不過緩緩漫上的疲憊,閉上了眼。
咧咧風聲中,潤玉聽天後道:“吃下這藥丸,以後我就不找那孩子的麻煩。”
潤玉吞下藥丸,腦子裏炸裂了一般疼,母親,錦繡,臨九,連翹,昆侖的靈獸還有湛藍的天,一一從眼前掠過,漸漸的淡成了一陣風,向身後掠去,在尋不見一點蹤影,他疲憊的閉上眼,就好像曾經做了一個漫長而又不甚清楚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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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須臾千年,也不過是六界滄海桑田了幾次。
這東海之東的東荒之上,百裏荼蘼,卻也灼灼其華,風吹過去,如大雪般簌簌飄落,迷蒙之間,但見一身姿曼妙的少女提着花籃從繁花之中緩步而來,近了再看,見那容顏更是傾國傾城,如清冽泉水高山雪蓮,步步生蓮,比這百裏荼蘼更顯芳華。
這少女便是正好七千三百三十三歲的錦繡了。
她瞧了一眼籃中的荼蘼花,見着還差了不少,便遞給了一旁小童模樣的泱泱,囑咐她:“你在撿着那些開而未開的摘上一些。”
泱泱雖看着身形小,不過是因為修為低,年歲卻不小,是她過兩千歲生辰的時候,幕江送給她的一顆孔雀蛋裏孵出的小孔雀,仙鄉福地待的久漸漸的幻化成了人行,開了靈智,日日跟在她的身後做些沏茶磨墨的活計,到也甚得她的心。
見泱泱去摘花了,錦繡擡手在樹下幻出椅榻,自己側卧下來,扶着微微泛疼的胸口,閉了閉眼。
微風吹過斑斑點點的陽光和雪白的花瓣飄灑下來,落了一身。
幼年時候已有些模糊了的記憶又泛了上來,潤玉被天後帶走,她也被打成重傷,虧的匆忙趕來的幕江救下了她,不過自那之後卻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幕江勃然大怒,打上了天庭,彼時魔界正蠢蠢欲動,天帝自顧不暇,哪裏還敢招惹幕江這尊大神,好言相勸,并廢掉了天後千年的靈力,方安撫下了幕江。
自那之後為了療傷錦繡便搬來了幕江自小生長的地方,東荒。
也是從那時起,方知十幾萬年前,六界還叫四海八荒,而幕江便是生在這東荒之上的上古神族,九尾狐一族,自己連年紀也記不大清楚了。
問他可還有族人親友,他也不甚記得清楚,不過忽的有一日不叫她和臨九稱呼爺爺,改叫姓名。
為的這事,她和臨九戰戰兢兢了好些時日,過了幾千年漸漸也便好了。
身邊的床榻忽的一沉,錦繡睜眼,便見着滿頭銀發卻依舊俊美到六界共憤的幕江一身青衣,坐在了她身邊。
替她撿了這落在眉稍的花瓣,挑起唇角一笑,仿若是盛了這滿樹的芳香:“這東荒雖沒四季,但你向來體弱,睡在這樹下,當心着了涼。”
錦繡便起了身,攢眉抱怨,少女的嬌憨顯露無疑:“不過是歇息片刻,哪裏就成了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遠遠聽得有笑聲,幾息之間就見着綠衣的臨九落在了眼前,幾千年的光陰臨九也早已脫胎換骨,聽說前幾日在天庭之中位列仙班人人都要喚一聲彥佑君,也算是學有所成,不辱師門。
但見着一臉桃花,便知他又換了新相好。
“又是哪位仙娥倒了黴?”
臨九啧啧了一聲:“端是個美人,卻恁的不解風情,看不到我彥佑君的傾城容貌。”
錦繡笑了一聲,緩步向前而去:“怎我聽得這六界第一美男卻是天後之子火神殿下?”
臨九頓時氣的捶胸頓足,似又想起什麽,到底嘆息了一聲。
幕江喝了幾杯清茶,擡頭看了看日頭,方起身道:“走吧。”
今日又是霜降,斯人已逝,幾千年的光陰彈指而過,荼蘼花歲歲年年開放,幕江卻不見了錦繡幼年時所見的那份孤寂。
有些情總要淡掉的,在這時間的長河中,一切皆是虛幻。
幕江似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轉頭同錦繡道:“你小時候最不耐煩錦覓,總不願霜降時去花界。”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她哪裏還記得,果然人老了總愛回憶過去,但這話錦繡深知說不得。
那時候她還喜歡光腳踩在雲頭,和臨九看下面明珠一般的太湖。
一眨眼都成了七千歲的少女了。
真是歲月不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