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錦繡和臨九各自踩着雲頭跟在幕江身後往花界而去,腳底東荒和東海漸漸成了白色和藍色的珍珠,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

錦繡的三千青絲和那青色的長袍在風中翻飛,雲霧裏面如夢似幻,竟美得有些不真實,饒是臨九看了千百年,總還會不經意間心驚肉跳,過了半響方斂了心神道:“天樞星君和我一向交好,他第一十八個孩兒出生約我去喝喜酒,說是新得的瓊漿,味道出衆,錦繡可要去天上轉轉?”

錦繡聽得臨九這話忍不住先打了個哆嗦,她幾千年間都住在東荒的百裏荼蘼,并不僅僅是因為要刻苦修煉,更是因為過去了幾千年間曾發生的兩件刻骨銘心的大事,叫她徹底絕了四處亂跑的念頭。

錦繡兩千歲的時候歡歡喜喜的随幕江去過東極青華帝君的法會。

青華帝君貴為上神,說起話來卻和風細雨,加上如朗月清風,着實讓人心生好感,見着了錦繡,又打量一眼幕江,到先嘆息了一聲:“十六,你也是十幾萬歲的人了,總還這般,這般的随心所欲。”

錦繡到是聽出了幾分八卦的味道,有心要聽,幕江卻揮手趕了她出門,她一時無趣站在屋外數廊下腳邊掠過的飛鳥,便碰見了青華帝君的坐騎畢方鳥。

一只同樣也有了十來萬歲的上古神鳥。

畢方見得方有了幾分少女形容的錦繡,頓時驚為天人,說是十萬年來還不曾見過這樣貌美的女子,後聽幕江說,畢方對她一見鐘情。

當時畢方熱情似火,錦繡也不曾見過那般陣勢,虧的幕江及時趕了出來,黑着一張俊臉,脫下鞋子把畢方打跑,嘴裏罵道:“老東西!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年歲了!在敢來!我炖了你!”

在後來,執着的畢方不知怎麽尋到了花界,日日銜來花草果木孝敬她,足足有八百多年的時間,以至于後來,但凡看見鳥兒她總覺得心驚膽顫,錦覓這些人,拿這個笑話了她許久。

因為一個畢方,錦繡大概在東荒的百裏荼蘼裏躲了千年,修為倒是突飛猛進,也算是因禍得福。後來幕江看她一個孩子足不出戶實在可憐,五千歲的時候又帶她去了南極的長生大帝繼任大典。

這又是一樁難以描繪的桃花案。

上一任的長生大帝據幕江說仿佛是覺得年歲活的太長着實無趣,就叫方五萬歲的小兒子白澤做了新一任長生大帝,自己尋了地方打算長長的睡上一覺,若是從此在醒不過來倒也是一件幸事。

她代替幕江在冰天雪地的南極大殿之上獻上萬年的棕熊皮,表示有這熊皮白澤再不用懼怕嚴寒,乃南極之地居家旅行必備良品,彼時她已經是十三四歲少女的模樣,誰知這白澤一眼相中了她,當時就表示自己後位虛空,想選她為後,真是晴天霹靂,但錦繡到底有過一次經歷,這次不用幕江脫鞋子,斂了心神,微微一笑自以為回複的完美去缺,道自己不喜歡後宮生活,向來喜歡逍遙自在,但錦繡更萬萬沒料到,這倒黴催的白澤竟連帝位也不要了,要同她雙宿雙飛。

老帝君只得這一個願意做新君的兒子,哪裏肯依,幾十萬歲的老神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孩子一樣拉着錦繡的手,叫錦繡萬萬不能走,錦繡便知今次的事必定比畢方那次更難善了。

後來也确實如此,她迫不得已和白澤虛以委蛇,後又裝作移情別戀叫白澤死了癡心,方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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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耗費精力,回了東荒就病了一場,後來幾千年除過每年去花界祭拜先花神,就在沒出過百裏荼蘼。

到如今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更是芳華大盛,攝人心魄。

誰知道這一世的桃花這般的旺,旺的她偶爾出門必要遮斂容顏或者以紗覆面。

她悲痛的想,從前做夢都想自己變美,如今真美了,卻美的有些過了,反成了負擔。

臨九見錦繡神色悲壯,亦想起了往事,待要大笑幾聲,卻見幕江眼風飛了過來,吓的立時禁聲,站的畢恭畢敬稱呼了一聲幕江君。

見幕江轉過了頭才松了一口氣,說起來,他到更願意稱呼一聲爺爺,如此每次稱呼一聲幕江君的時候心肝就不用顫了。

待在擡頭已經看見了花界,衆芳主花紅柳綠的衣衫在一片薄雲之中甚為醒目。

而更醒目的卻是那個做道童打扮的還是十一二歲孩童身量的葡萄賣力揮動的胳膊。

錦繡忍不住扶了扶額,七千年的光陰還是葡萄這種修為的,除過連翹這種特殊情況,其餘皆無出錦覓之左右。

自她受傷起錦覓就忽然發奮圖強萬事只講靈力,千兒八百年前捉了只修煉的有些道行的兔子要一吃為快,好增長靈力,誰知這兔子是個有些背景的,在加上族人實在衆多,到後來兔子不但沒吃成,還惹了一身的官司,不得已長芳主出面允了這兔子一家一年四季的糧草方解決了此事。

反正事關靈力,錦覓身上出了不少的事。

但即便這樣,錦覓的修為也增長的十分緩慢,好像天生不通此竅。

錦繡随着幕江按下雲頭,上前向衆芳主行禮。

長芳主老懷大慰拉着錦繡上下打量,這孩子出落的亭亭玉立,不管修為品性皆是上乘,在轉身去看孩童身量的錦覓,長芳主需要克制住抽動的嘴角才行,先主當年掐算長女錦覓會有萬年的情劫,加之因為真身太過特殊,模樣又必定和先主最為相似,所以服隕丹,又用迦南印封住真身,遲了片刻出生的錦繡,不等先主有所動作已經被幕江搶了過去,加上先主先前耗費太多,不及安排錦繡便去世了。

但如今看,她到更願意相信這一切會應在錦繡身上,因為錦覓,實在一言難盡吶!

她笑着點頭颔首:“乖孩子。”又向幕江行禮。

幕江和衆芳主走在前頭,錦繡和臨九錦覓自然就跟在後面,錦覓歡天喜地的湊到了錦繡跟前,上下一打量贊嘆道:“啊喲喲,我們小錦繡似乎又長漂亮了呀,這飛來的路上可有碰到一兩只對你一見傾心的鳥兒啊?”

錦繡深吸了一口氣,即使過了七千年,這葡萄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喜好從來不改,且越發的爐火純青起來。

她冷冷的瞧了一眼錦覓:“你近日可有吃什麽兔子老鼠增長靈力?”

這事情亦是錦覓說不得的糗事。

錦覓幹幹的笑了兩聲,旋即又跳起來拍了拍錦繡的肩膀,哈哈笑道:“說這些做什麽?我那裏有釀出的玫瑰花蜜,一會去嘗嘗?”

這還差不多。

錦繡微微颔首,遠遠看見那座孤零零的墳頭,簡單荒涼,忽的就生出了幾分悲情。

小一些的時候不懂事,只當這裏面長眠的是幕江的心上人,爺爺的心上人做孫女的自然要來祭拜,到後來和錦繡的人間躲避,衆芳主對她的喜愛和看重,不許她和錦覓鬧別扭,自己真身為蓮花的種種事實,讓她模糊的猜測出,或許花神就是她的生母,而她和錦覓只怕就是親姐妹無異了。

所以從前可以心不在焉的祭拜,到如今卻會實打實的磕頭。

不是說有怎樣的情感,只是覺得當有感恩之心,該給生母一份敬重,這三日也必定不吃肉不喝酒。

轉頭去看錦覓還是那般沒心沒肺無憂無慮,之前還會生氣,到如今卻覺得像錦覓這般其實也挺好,什麽也不知道,本身也是種福氣。

祭拜完先花神,錦繡和臨九還是如往常一樣去了錦覓和連翹住的水鏡。

錦覓歡天喜地的張羅這張羅那,頭上簪的葡萄藤晃來晃去。

錦覓年歲漸長,在不和從前一般是個團圓臉了,手腳抽長眉眼長開,雖則才十一二歲的模樣,但容貌已初具規模,清麗無雙,在加上她特有的迷糊天真,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回頭懵懂一看,也曾叫樹上站着的鳥兒跌下來過好幾回。

不知道長芳主們做的什麽打算,做了個葡萄藤的鎖靈簪掩蓋住了葡萄的模樣,平常的時候将她幻化成個男兒的模樣。

聽聞先花神和如今的紫薇中天大帝便是人人稱呼的轄四方青天的天帝有過說不得的事,天後善妒知道花神還有女兒,必定會對她們不利,所以她推測,錦覓的模樣該和先花神十分相似,所以才要特別的封住。

但她和錦覓一個是葡萄一個是蓮花,他的爹該是什麽品種才能生出這樣的孩兒?

錦繡思索的有些遠了,微覺得頭疼,喝一口錦覓遞過來的花蜜水,頓覺甘甜清爽,話說這葡萄別的本事不行,釀蜜的本領卻是一等一的。

她擡眼瞧着錦覓巴巴的看着她,忍不住一笑道:“葡萄釀蜜的本事越發的精進了,不錯,不錯!”

錦覓立刻歡天喜地起來,轉身又瞧見臨九坐在一群花精之中,春風蕩漾,說不出的得意,眼珠子一轉,坐在錦繡身邊道“你日日和臨九這般的人在一處想必無趣的緊,不若你去和長芳主說說叫我去東荒住幾日,好好陪陪你如何?”

自凡界躲避之後,除過每年的先花神祭日,錦覓都出不得這水鏡,雖然她私心裏覺得錦覓這般确實可憐,但亦覺得衆芳主們這般安排定是為了錦覓好,她不該随意置喙。

錦繡微笑了笑,實在好看,晃的錦覓眼花,只見她廣袖一揮,一道光芒落地,便見道童模樣的泱泱走了出來畢恭畢敬的向錦繡行禮:“見過仙上!”

錦繡的道行若願意入中天做神仙,品級不會低,只不過顧及自己身份,又厭惡頭頂上的天後,所以一直過着閑散的上仙日子。

有人稱呼仙上亦是錦覓十分豔羨之事。

“我有泱泱陪着,又有百裏荼蘼,到不覺得寂寞。”

但見錦覓立刻沮喪起來,又一想,若真算起來,自己的實際年紀少說也該有兩萬歲了,作為一個老人,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可錦覓不過還是個孩童。

想了想,軟了口氣道:“我在這水鏡裏多住幾日陪你可好?”

錦覓大喜,如狼似虎的撲上來抱住錦繡:“真是我的乖乖!”

長芳主和幕江同站在蓮池之旁,但見水光之中,銀發的幕江還是那般的出塵俊美,恍惚這千年不過彈指一瞬,她斂了心神道謝:“多謝幕江君幾千年如一日,年年來看望先主。”

幕江淡淡道:“我和梓芬是舊相識,來看望她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長芳主微怔,從前幕江君說起來總會說,梓芬也算我的孩兒,如今怎的這話到變了味?只不過她不過小小芳主,實在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和幕江較真,頓了頓方道:“先主推測萬年之期眼見就要到來,我等甚是憂心,不知錦覓如今可能順利過了這關?”

幕江負手而立,端的仙風道骨,側顏如畫,叫人神思向往,卻眉頭一皺,粗聲粗氣道:“我向來不厭煩推演之數,自小就沒好好學過,偏梓芬這丫頭多事,叫我看,錦覓的劫全在她母親的身上!”

長芳主聽的一臉尴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只不過後來在看,才知這一場血雨腥風,愛恨情仇,皆應了幕江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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