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錦繡原以為到了東荒幕江的地界能過幾天輕松的日子,誰知道到變本加厲了,尤記當日滿頭銀發的幕江站在荼蘼花雨中十分慎重的同她道:“我去了一趟蒼梧,打問了一位有些經歷的上神,替你讨要了這樣一個方子,可保證将來孩子和你最為相近。”
錦繡心道男孩子的話自然還是更像潤玉一些,太像她不見的就好,誰知幕江十分堅決,她便先敷衍的答應了下來,想着日後自有解決之道,但她又一次低估了幕江的堅決,竟然日日站在她床頭盯着她喝藥,到這一日,她發了大脾氣,幕江大抵忽然良心發現歉疚起來,就帶着幾分讨好的意思同她商量:“不若帶你去洛霖的水神府轉轉,你覺得如何?”
錦繡答應的十分勉為其難,待得上了雲頭還是餘怒未消,挑剔的道:“幕江君如今越發的獨斷專裁,自己想一出就是一出,也不問問我一個孕婦吃不吃得那藥,吃了那藥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自己怎麽高興怎麽來!”
脾氣不怎麽好的幕江君仙風道骨的站在雲頭,竟然一直保持了沉默,若仔細看,竟隐約得見幾分更深的歉疚。
水神府坐落在四海之濱,府旁就是銀河之柱,銀河之水從天上而來為萬水之源,源源不斷往六界而去,種種壯闊瑰麗無以言表。
水神府邸雖則瑰麗但實在過于清靜了些,門前不見來客,連個自己人也沒有,錦繡還在感慨親爹的節儉,幕江卻忽然變了面色:“站在這裏別進去!”
自己則大步走了進去。
幕江進去的幾分鐘,錦繡到想了不少,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門頭上紅蓮的痕跡,從這一點可推斷出這裏發生了一些不可預料的事情,如果水神出了意外,她不過是再一次沒了父親,這個世上不過在沒有一個會用那樣縱容寵溺的目光和語氣和她說話的人,其實也沒什麽,可她身上卻覺得發冷,連心裏也覺得發顫,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卻覺得猶如一生般漫長,待得幕江用仙術托着水神和風神的身體出來,她差一點跌倒在地上。
幕江扶住了錦繡,沉聲道:“雖則傷的重,但也不是沒有救,快些回東荒!”
錦繡這才穩住了心神,跟着幕江上了雲頭。
回了東荒,幕江在裏面行法,錦繡抱着玫瑰坐在外面的貴妃榻上,在漫天的荼蘼花裏發呆,她因有身孕,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坐在這裏着急,這一坐竟然是一整天,待得幕江疲憊的從屋裏出來,錦繡一起身差點摔倒,虧的幕江扶了一把,叫她又坐回了貴妃榻上:“洛霖命不該絕,我們去的正是時候,雖然要昏睡個百八十年的,但性命無憂。”
錦繡終于松了一口氣,疲憊湧了上來,才覺得困乏,去看了看親爹,見着面容果然安詳,心中大定,抵不過孕婦的疲乏,回了自己屋子休息。
錦繡心裏想着這些事情就不必叫錦覓知道了,錦覓是個糊塗性子,有時候又容易走極端,她也摸不準叫錦繡知道了會有怎樣的後果,況她心裏隐隐有些定論,也不想影響錦覓大婚的心情。
卻不知這事情原本就是穗禾設給錦覓看的,錦覓也以為親爹已經去世,後來才會有諸多劫難。
此後的日子就平淡的多了,不過整日的熬些湯藥喂給父親和風神,帶着日漸長大的玫瑰在荼蘼花林曬太陽,中間收到了幾封信,錦覓寫了一封問她近日身體如何,叫她不要胡思亂想安心養胎,自己是姐姐,一定能照顧好她,若是錦繡心裏稍微清醒些,多少也能發現一些異樣,她還只當錦覓是成熟了,懂事了。
又有潤玉的信,寫的十分的道貌岸然,比如璇玑宮的花開的如何好,十三天的景致如何美,他的工作如何的繁忙,又問侯了幕江,才說到錦繡,錦繡自然知道潤玉,為難他寫了這麽多字,才好意思寫到後面的主題部分想必也忍的艱辛,她提着筆仔細的想了又想,只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雙木非林,心上坐,又想了一回潤玉收到信的模樣,自顧自高興的笑了一會,到玫瑰眯着狐貍眼看她,她才斂了表情,把信件給了玫瑰,交代她送去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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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收到信自然高興,展開滿是荼蘼花香氣的白紙,只看了一眼,忽的就滿面通紅,眼眸裏全是柔情,一諾吓了一跳,往那紙上瞄了一眼,依稀看得見幾個字,心裏越發驚疑不定,不知是什麽樣的字有如此魔力,叫夜神大殿成了如此模樣!
待得成親的那一日,錦繡大抵将那幾個字寫了有百十來回的樣子吧,誰知道夜神大殿對這幾個字如此情有獨鐘,似是專等着錦繡那樣寫,每每看到,總是一副春心蕩漾,情難自已的模樣。
錦繡是從東荒的荼蘼花林出嫁的,她因着總容易發暈,連嫁衣也不知是怎麽穿上的,只記着給親爹還有幕江去磕了頭,沒有他們自然就沒有她,她站上五彩祥雲,往天庭而去的時候,心裏忽然生出些不舍,還落了幾滴淚。
今日大婚,六界同慶,是所謂千萬年來最熱鬧喜慶的一日,天帝難得心裏高興,下頭的仙官也十分有眼色,從鳥族花界借來了數十萬朵鮮花祥鳥将這向來寒涼的天宮裝扮的前所未有的吉祥熱鬧。
錦繡乍一下了五彩祥雲,遙遙看見橋頭站着的笑出一口白牙的潤玉在這花紅柳綠的裝修背景之下,十分的顯眼別致,忍不住又暈了一下。
月下仙人主婚,心情卻瞧着不甚美好,揮了揮手杖,錦繡和潤玉之間立刻連了一條水光瀉華的紅綢帶,寓意千裏姻緣一線牽,有情人終成眷屬,錦繡便只需站在原地,那一頭潤玉一收,錦繡就會随着這力道劃過去,待得靠近潤玉,潤玉伸手将錦繡攬在懷裏,另一頭天邊立刻有煙火綻放,錦繡呆呆的靠在潤玉懷裏,滿目都是燦爛光華,聽得潤玉在她耳邊低低的道:“此後永不分離。”
這一刻,她竟生出了幸福感!
然而待得進了淩霄寶殿,看見錦覓身邊站着的不是鳳凰而是饒郡,她震驚的無以言表,半響都不能回神,她覺得或者是弄錯了,可看着周圍的人都是理所應當的模樣,所以一開始就是她理解錯了?!
在她看來,最愛錦覓的必定是旭鳳無疑,而饒郡,不是她心存偏見,她從來都不大喜歡這個總喜歡耍些小聰明的三殿下,他的心思太多,太不純粹,對錦覓最多也就五分真心,錦覓跟了他不會過的幸福!
她暈頭暈腦的跟着潤玉行禮,心裏卻希望旭鳳能出來搶親,攪擾了這一場婚禮。
她和潤玉先行的禮,上頭的天帝笑的老懷大慰,卻不見天後,錦繡後知後覺的想起天後似是被天帝關了起來,待得她和潤玉站了起來,月下仙人喊了一聲禮成,錦覓也跟着饒郡往前而來,後面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慢着!”
錦繡看見旭鳳大步進來,從沒有哪一刻覺得這鳳凰如此的霸氣!
也可能她是為數不多的真心實意希望自家姐妹被人搶親的吧!
錦繡度過了一個此生難忘的婚禮,在六界之中也必定要被衆人傳頌,因為這一日,三殿下饒郡趁着大婚之日意圖奪位,二殿下搶婚三殿下,南極長生大帝搶婚大殿下。
這其中到底有多亂也只有當事的仙知道,若幹年後還專門出了一本關于此日愛恨情仇的紀傳體話本,在六界之中廣為傳頌,有一日塗黎小朋友還專門請教了自家親爹,問裏面的白衣大殿下為什麽是運氣最好的,結果親爹笑的高深莫測,目光悠遠,到叫塗黎小朋友對親爹添了幾分敬畏之心。
這些自然是後話。
錦繡躲在潤玉身後,瞧着剛跳出來要說話的旭鳳被跳出來的白澤擋了風頭,心裏十分不悅,到把白澤是來搶她的這件事情給忘了,她看着饒郡站在那裏一臉高深莫測,不知在籌劃什麽,錦覓立在旭鳳身後卻更是苦大仇深,覺得天旋地轉,朝着錦覓大喊:“過來!”
錦覓轉過了頭,似是對這她說了些什麽,錦繡心裏着急往前跨了一步想要聽清楚,卻見着錦覓忽然擡手,朝着旭鳳的心口紮去,大抵是錦覓喊的太過撕心裂肺,那一聲:“是你殺了爹爹和林秀姨!”叫錦繡的心裏似乎也紮了一刀,她看着旭鳳煙消雲散,看着錦覓吐血跌倒,終究抵不過心中的悔恨暈了過去。
若是她對錦覓在關心一些,若是她把爹爹和林秀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錦覓,若是……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院外牆角有一架鳥羽藤蘿,鮮紅的花朵在夕陽中格外靜谧,這一場喧嚣之後的寧靜卻猶如這花朵一般,似是沾染鮮血而來。
錦繡坐在錦覓的身邊,看她捂着胸口淚流滿面:“原來,原來我一直最愛的人都是鳳凰,只有鳳凰。”
她想開口安慰卻覺得格外艱澀,她能說什麽?又該怎麽說?錦覓原來一直不知自己心中所愛,親手殺死最愛,竟然吐出隕丹這是何等的悲慘?
她撫着肚子陪着錦覓,直到看見穿着一身天帝黃袍的饒郡大步進來,心中的厭惡幾乎叫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垂下了眼,掩蓋住眼中波瀾。
大婚那日白澤搶婚,帶着手下兵将攻打天界,在加上錦覓殺死旭鳳,天界岌岌可危,此時饒郡站了出來,捉住了白澤,平息了叛亂,一舉坐上了天帝寶座。
待得後來潤玉說起,她方知所有人都成了饒郡手中棋子,從他開始要娶錦覓,促成了錦繡和潤玉的婚事,聯合了白澤搶婚,這一步步一着着,全部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這樣卑鄙無恥,用盡了下三濫手段的人,卻口口聲聲喊着是在為自己的生母報仇,看見就叫人覺得惡心。
饒郡笑的十分溫和,問了錦覓幾句又道:“你盡快補好身子,我必定還你一個風光的婚禮。”
又和錦繡道:“嫂夫人說要放了白澤?這倒是為難了我,嫂夫人這般說可問過大哥的意思,沒得叫大哥沒有面子。”
錦繡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你大哥倒不是這樣小肚雞腸,冷血無情的人,白澤救過他一命,寓情于理他也該還了這個恩情才對。”
饒郡頓了頓,臉上尴尬的神色一閃而過,不過又笑了起來。
他自來不是脾氣多好的人,也從不把誰放在眼裏,唯獨對長兄頗有敬畏,偏這位兄長對這個嫂子十分着緊,嫂子敢和他夾槍帶棒的說話,他卻發作不得,緩和的道:“幾如此,自然是放了白澤好,不過是我在仙家面前做些冠冕堂皇的事,堵住悠悠衆口。”
錦繡冷笑一聲:“這到是天帝最擅長的事情。”
饒郡的嘴角抽了抽,回身見着夜神大殿已經下了雲頭,笑的就越加的好脾氣,點頭道:“嫂夫人教訓的事。”
潤玉接了錦繡回去,見錦繡心情不好,少不得安慰道:“我知道你為錦覓的事情心裏難過,但她如今也是近萬歲的人了,自己的事情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你幫的了她一時,幫不了一世,她總該自己學會處理自己的事情,承擔該承擔的後果。”
話雖說的對,但看着錦覓如此難過,她總不能坐視不理。
潤玉給她出了個主意:“我夜觀天象,瞧着旭鳳并未真正隕落,元神必定還存在某處,待你去一會喝了那老母雞湯,我陪着你一起找找。”
可憐夜神大殿,為的妻兒能多吃一口,也是想盡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