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雉哥兒每日來往于太醫局與趙妧所居寝殿之間,趙妧喜歡與他親近,只是這孩子過分好動,常常把殿中的侍女折騰得人仰馬翻,但凡見了這個混世魔王,大家都躲得遠遠的,瞬間都像銀雀一樣隐身在暗處。

“妧妧!妧妧!”這日天朗氣清,一大早就聽到小魔王叽叽喳喳叫個不停,趙妧才洗漱完畢,侍奉在側的桃奴聽到聲音即刻對趙妧使了個眼色,趙妧輕輕點頭,桃奴便躲了起來。

“妧妧,你這殿裏真是冷清,一點人氣都沒有,你都不覺得悶嗎?”雉哥兒雖然頑皮,卻不糊塗,進屋的時候他很快察覺到宮人們見到他便故意躲起來,但他不揭穿,心思全在趙妧身上。

“不會啊,不是還有你嗎?”趙妧看着他,笑道。

“哎!我就快不能來看你了!”雉哥兒忽而換上愁眉苦臉。

趙妧詫異,這種表情在他臉上是極少見的,“你怎麽就不能來見我了?”

“方才我聽宮人們說,秋霞閣的尹美人已有兩個半月的身孕,大家都猜測她此胎是個皇子,倘若真是皇子,我就會被遣返我爹爹的藩邸,那我就再也見不到妧妧啦!”雉哥兒垂頭喪氣地告訴她這些“傳言”。

“誰與你說尹美人誕下皇子,你就會被遣返藩邸?誰又能斷言尹美人一定會誕下皇子?你這是杞人憂天!”趙妧用食指輕輕戳了戳他的額頭,以此化解他的擔憂,況且尹美人誕下的并非皇子。

“大家都這麽說。”他低頭噘嘴嘟囔。

“父皇也這麽說?”

“這倒沒有……可是……”

“我們雉哥兒什麽時候也開始受人唆擺,道聽途說了?”趙妧纖眉輕挑,一雙秋水翦瞳直視于他。

雉哥兒耳根頗紅,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人擾亂了心神,他頓感羞愧,鬧氣似的繞過趙妧身側,悶頭就往她的床榻撲去,桃奴才鋪整齊的被褥一下子又皺成了一團。

趙妧搖頭失笑,走向他,坐在床榻邊沿,輕拍他的後背,“用過早膳了嗎?”

雉哥兒悶不吭聲,但搖頭,尹美人的孕事是昨日下午查出來的,至晚間掖庭便傳開了,他聽後一整夜輾轉難眠,天剛亮就在院子裏練劍,等差不多時辰便迫不及待來找趙妧,根本沒時間用膳。

“我讓桃奴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海珍春卷,不想嘗一嘗?”趙妧邊說,邊向幔帳後的桃奴使眼色,桃奴心領神會,去準備膳食。

雉哥兒貪食,才一會兒工夫,就不鬧氣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有腐乳腐皮嗎?”

趙妧笑道:“有有有,你想吃什麽就有什麽。”

“妧妧你這兒可真好,我都想搬過來跟你住了!”雉哥兒撒嬌似的摟住趙妧的小蠻腰,還不懂什麽是男女大防。

趙妧與雉哥兒原都是住在棠梨閣的,小的時候常常同睡一張床,有些禮儀是不必顧忌的,後來趙妧及笄,預示成年,景隆帝為她另置一座寝殿,名福康殿。

在大楚內廷,只有帝後的居所以殿為名,就連太皇太後與皇太後也必須遵守祖制安居偏宮,先皇後在世時,可以說是掖庭最尊貴的女人,而如今,先皇後獨女昭華公主便是最尊貴的。

趙妧搬進福康殿後,兩姐弟仿佛被拆分開來,起初趙妧也是十分不舍,可她年長懂事,慢慢就習慣了,倒是稚嫩的雉哥兒,仍與趙妧難舍難分。

趙妧寵愛雉哥兒,任由他胡鬧,卻也笑話他:“方才誰說我這兒冷清沒人氣的?你就不怕把自己憋壞了?”

“那不是還有妧妧可以解悶嘛!”雉哥兒露出半顆小虎牙,頗像個賴皮猴,使趙妧哭笑不得,這幾天的煩悶也都在剎那間煙消雲散了。

“公主,杜太醫來了,正在殿外等候。”趙妧與雉哥兒正談笑着,不想被人打擾,微有不悅。

與之相反,雉哥兒頓時喜形于色,高喊:“師父來了!”說着,立刻沖出去迎接他最崇拜的人。

趙妧斂衽起身,對鏡理鬓。

“妧妧,師父來給你請平安脈了。”

趙妧微躬的身軀緩緩直立,扭頭回眸,杜仲晏方進到殿中,便撞見她對鏡理鬓的美好光景,在她回首投來純真的目光時,他有一瞬的失神。

“見過公主。”轉瞬即逝,剎那回神,杜仲晏略施禮儀,即刻又端起藥箱擱置于矮幾之上,例行公事一般擺弄藥箱裏的物什。

“師父,今日就讓我來給妧妧把脈吧!”雉哥兒的出現顯然可以緩解一下氛圍,只是他還沒完全學會辨別草藥,就已急着給人把脈。

“不行。”但是杜仲晏并沒有給他機會,一口拒絕。

“師父,醫書我都背得滾瓜爛熟啦,你就讓我試試吧!”雉哥兒拉住杜仲晏的左臂作苦苦哀求狀。

“他既然誠心想學,就讓他試試吧。”趙妧自然是向着雉哥兒的。

杜仲晏略一沉吟,道:“七殿下若想學把脈,便請在臣為公主把過之後再學吧,七殿下務必仔細看好。”

雉哥兒在魏王諸多子嗣中排行第七,故而宮中的人都稱他為“七殿下”。

“好。”難得師父松口願意教他,雉哥兒立刻點頭答應。

随後,杜仲晏如尋常一樣,以中間三指定位趙妧右手寸口,靜默片刻,神情嚴肅,待确認她脈象平和後,才舒展眉心,緩緩收手。

“今日脈象較昨日已有所平緩,也有了規律,仍需切忌躁動,不可多操心。”杜仲晏平靜地說出診斷結果。

趙妧把手收進袖中,雉哥兒一急:“妧妧,別收手,讓我給你把一下脈!”

趙妧搖頭笑了笑,又把手伸了出來,雉哥兒躍躍欲試,學着剛才杜仲晏的模樣,在她右手的寸口搭上中間三指,凝神片刻,他開始皺眉,“不對啊,這脈我怎麽摸不到,妧妧你換只手讓我試試。”

趙妧又換了一只手,雉哥兒還是把不出,他又把目标指向杜仲晏,“師父,你也伸出手給我試試。”

杜仲晏沒有照做,雉哥兒一股腦捉住了他的手,搭上了脈,杜仲晏即刻縮了回來。

“啊!師父,我把出來了!你這脈象壯如洪水,來盛去衰,是洪脈,師父,你內火過旺,我說得對嗎?”雉哥兒把杜仲晏的脈象與醫書上說的聯想到了一起,有理有據地分析。

而杜仲晏繼續如無其事地收拾藥箱,淡淡回了一個“嗯”,不再多言。

雉哥兒兩眼發亮,高興地拉住趙妧的雙手,“妧妧,我會把脈了!今後我也可以給你把脈了!”

“可你方才不是沒把出我的脈象嗎?”

“哎呀,你的脈太細了,我沒仔細聽,你再讓我試試,我一定能把出來!”雉哥兒狡辯道。

“好了好了,你不是餓了嗎?我們先用早膳吧,用完早膳你也該去讀書了。”

“妧妧你在趕我走。”雉哥兒拉長臉道。

“我……”

“公主,七殿下,臣先行告退。”杜仲晏感到自己的出現顯得多餘,辦完職責內的事後便急着要離開。

“你用過早膳了嗎?”不料趙妧忽然如此一問,杜仲晏怔愣不語。

“師父,你跟我們一塊兒吃吧,人多吃得香!”

“臣不敢。”杜仲晏深知宮廷禮儀,以他的身份,還沒有資格與他們同桌進食。

“銀雀,你去叫桃奴多備一副碗筷,杜太醫與我們一道用膳。”趙妧不顧杜仲晏如何恪守宮中禮制,對着空氣輕聲一說,銀雀便從障子後面現身領命。

“公主不必如此,這有違宮中規制。”

“那我命你與我們一道吃呢?”

“臣無話可說。”

趙妧雖然不喜歡杜仲晏古板的為人處世姿态,但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之後,她心中深感此人為他也付出過許多,是他一次次頂着莫大的壓力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一世,她只是想對他好一點罷了。

然而這一頓飯吃得十分幹澀,杜仲晏全程沉默,食不言寝不語是基本禮儀,但是趙妧和雉哥兒從小就喜歡打破規矩,兩人互相給對方夾菜,偶爾談笑,但她也沒有失了優雅,笑的時候知道手掩口鼻,不至于過分失禮。

杜仲晏即使沉默,也會觀察別人,每每關注她的時候,就會多一份驚喜,他願意沉溺在每一份驚喜之中。

回到太醫局的時候,杜仲晏還有些恍惚,同僚問他是否一起用膳他下意識點頭,當膳食擺到他面前時,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在福康殿吃過了,沒有辦法,只能再吃一頓,大不了餐後為自己熬一劑消食的湯藥。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早點更新,結果又有事耽擱TAT

明天起床後應該還有一更,晚上也有。。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們小公主和杜太醫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