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掖庭宮女腹痛下瀉一事不日便水落石出,經查是有宮人從宮外帶入一種可以駐顏的秘藥進宮,散布在掖庭之後,許多宮女貪圖美貌,服用了該藥,多數人産生副作用,導致腹痛下瀉。

宮中規定,未經允許嚴禁攜帶外藥入大內,有人違反宮規就必須嚴懲,萬幸發現得早,尚未在掖庭蔓延,否則牽連甚廣,後果不堪設想。

至于給皇子授課的延義堂直講蔡琰的腹痛原因則是誤食了他夫人的駐顏藥才有此症狀,可見此藥在宮外已經廣為流傳,估計也有不少人得此症狀,景隆帝得知此事後,便命人嚴查流通的根源,避免造成更多的社會混亂。

“駐顏秘藥”一事在掖庭引起不小的騷動,受累的除了中招的宮人,還有太醫局的一衆太醫,尤其是廣受歡迎的杜仲晏,除了每日為趙妧請脈,研究新藥,還要照顧其餘病人,已經三日未曾合眼,下巴颏也長出了胡渣青,卧蠶處暗沉無光,一雙茶瞳本來還有點暖意,眼下望去,混沌一片。

“我放你三日假,好好歇息。”杜仲晏為趙妧把完脈,趙妧對他說。

“臣無恙,還能撐下去。”杜仲晏頑固不化。

“你想抗旨不遵嗎?”趙妧擺出公主的架勢,一臉嚴肅。

杜仲晏搖頭失笑,“臣受命于聖上每日為公主請脈,聖上未曾下旨,臣何來抗旨不遵。”

趙妧怔愣了一下,他剛才好像笑了?

“杜仲晏,你就該多笑笑,每天板着一張臉,就像誰欠你什麽似的,誰還願意與你親近啊!”

“臣沒笑。”杜仲晏不承認,他不喜歡笑,就算不經意笑了也不希望被人發現。

趙妧睇他一眼,果然還是老樣子,她覺得甚是無趣,又回到原來的話題:“我會向父皇呈言,放你三日假,這三日托別的太醫為我請脈也不會有大礙,你盡管歇着,若你出什麽事,今後誰還來為我治病呢?”

這一回,杜仲晏沒再與趙妧頂嘴,他知道,這是她的好意。

于是,杜仲晏三日未進趙妧寝殿,這三日上門來請平安脈的是杜仲晏的同僚太醫董棻,他與杜仲晏一般大,做事也比較沉穩仔細,每次為趙妧把脈結束還會問一些飲食與睡眠上的問題,趙妧是個乖巧的病人,每次都會配合。

“董太醫在太醫局供職多少年了?”董棻不比杜仲晏拘束,趙妧時不時會發問,他都能欣然回答:“回公主,臣于景隆九年入職太醫局,今年剛好是第四個年頭。”

趙妧不說話了,一雙明亮地眼睛毫無避諱地盯着董棻看,董棻笑了笑,說:“公主定是在想,臣如此年輕,資歷尚淺,聖上為何會命臣代替遲安來為您請脈吧。”

趙妧思考了一陣才想起他口中的“遲安”就是杜仲晏,杜仲晏已經成年,不便再對他直呼其名,需以表字稱呼他,但是趙妧似乎一直沒有這個意識。

“你與杜仲晏關系匪淺,他信任與你,才讓你來的吧。”趙妧知道平輩之間以字相稱表示禮貌與尊重,但在同僚之間若非關系深厚,多以官職相稱,剛才看他提及杜仲晏時的神情便由此推斷。

董棻由衷贊嘆:“公主果然蘭心蕙質,正如公主所言,臣與遲安一見如故,常在一起研習醫書,為公主的病症研制良藥。”

“原來杜仲晏也不是沒有朋友,不過我真好奇,他那麽悶的一個人,你怎會與他一見如故?”趙妧的問題向來直截了當,從不拐彎抹角,董棻也總算有幸領教,這是一位與衆不同的金枝玉葉,任何人都可以輕松應對。

“遲安外表看似冷漠,實則也是個溫柔細致之人,當年尚服局司衣司的許女史誤将陸貴妃的羅裙送至徐宸妃的棠梨閣,被陸貴妃掌掴至左耳失聰,是遲安不遺餘力為她醫治,雖然沒有完全恢複,但也不至于一點也聽不清,那時候我剛進太醫局沒多久,見他那般費心為許女史醫治并且講一些趣事為她分心,臣就知道遲安并不是冷漠之人,臣忍不住想與他成為朋友。”

關于這件事情趙妧也曾有所耳聞,為此尚服局的人都被陸貴妃懲處了,但那許女史是個有骨氣的女子,在陸貴妃那裏吃過一次虧後,凡事都小心翼翼,做事更為仔細,沒過多久,就受到陸貴妃另眼相待,提升為掌衣,就在去年,升為司衣,掖庭許多嫔禦與公主的衣物首飾也都是經由許司衣之手定制的。

但她沒想到的是,許司衣的左耳是杜仲晏醫治的,這件事他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

趙妧正在思考董棻所言,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我聽聞掖庭有不少宮女和女官對杜仲晏芳心暗許,可有此事?”

董棻笑答:“确有此事。”

“那許司衣可在其中?”

董棻颔首笑道:“當年一事,許司衣便已對遲安芳心暗許,也曾多次對遲安表示好感,只是都被遲安婉拒罷了。”

趙妧了然點頭,不禁為許司衣感到惋惜,如果是相互傾慕,那還真是一對璧人,可惜杜仲晏是個榆木腦袋,不敲不開竅。

“想來還是少了緣分。”董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便向趙妧告退:“臣不打擾公主歇息,先行告退。”

趙妧點了點頭任由他去。

董棻告退之後,桃奴來通報:麗陽公主來了。

趙妧喝了一半的藥又吐了出來,她重活一世除了活着,多了一點前世的記憶,對未來的走向根本無法把控,就比如此時此刻,趙嫱親自登門福康殿。

“去請她進來吧。”趙妧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逃避,她要把她自己受到的傷害全部還給她的好姐姐。

趙嫱進殿的時候,趙妧剛把藥喝完,站在南牆前看她嬢嬢的畫像。

“妧妧。”聽到趙嫱的輕聲呼喚,趙妧回過頭對她露出一笑:“姐姐,你來了。”

“還記得小時候,嬢嬢把我們兩個抱在膝前給我們講故事,你總是拉着嬢嬢問個不停,可惜好景不長,沒想到嬢嬢會染上惡疾……想來也有十年了吧。”趙嫱見趙妧在看先皇後的畫像,不禁觸景生情。

“七月初五那日正是我嬢嬢十周年的忌日,可惜我身子不争氣,沒能為嬢嬢盡守孝道。”趙妧心中仍然埋怨陸貴妃在她嬢嬢忌日時未着素服,雖然她父皇事後對陸貴妃有做出措施,但都是略施小誡,并不能解趙妧心中之恨。

“嬢嬢若在天有靈,定會聽到妧妧的心意。”

是啊,若是她嬢嬢在天有靈,就會看到你們這些惡人的嘴臉,會保佑她不再受到傷害,也許她的重生,就是受她嬢嬢的指引。

“不說我嬢嬢了,前幾日雉哥兒對姐姐态度失禮,妧妧在此代他給姐姐賠禮道歉,希望姐姐看在他年幼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才幾日不見,你倒是與我生分了,一樣都是兄弟姊妹,我哪裏會怪他,我是看今日天氣晴好,想約你去後苑走走。”趙嫱拉住趙妧的手,握在手心。

趙妧面上一味微笑,不久又露出倦色,“恐怕妧妧要掃姐姐的興了,我剛服下藥,有些犯困。”說着,她打了個哈欠。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打擾妧妧你歇息了,我改日再約你。”趙嫱松開趙妧,轉身欲離開的當口又想起什麽似的,低頭悄聲說:“對了,我聽聞父皇明日會在崇文殿聽各位學士、直講、侍講講經,表哥也會出席。”

趙嫱言下之意是希望趙妧抓住機會去崇文殿見上陸徴言一面,趙妧內心是拒絕的,但還是佯裝十分“感激”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但是第二天,趙妧因為雉哥兒的事慌了心神,并沒有去崇文殿,崇文殿的講經也沒有照常舉行,整座掖庭陷入了陰霾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杜太醫:董棻,你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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