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翌日,趙妧答應景隆帝與宋國太子劉衛桓見面,見面的地點位于後苑的秋水閣內,趙妧與劉衛桓之間隔着一道屏障,已然不似初見面時那般輕松愉悅。
“宋國劉衛桓見過昭華公主。”劉衛桓由內侍引路,進到閣中,但見一道青色薄紗屏障,屏障後坐着一位少女,身姿若隐若現,他行禮道。
“原來你真的是宋國太子。”屏障後的趙妧聽到熟悉的聲音,才确定劉衛桓就是宋國太子,而劉衛桓聽見趙妧清脆婉轉的聲音,也确認了那日與他一起談論《詩經》的女官就是楚國的昭華公主。
“當日未能向公主表明身份,子敬在此向公主賠罪。”
“我也沒告訴你實情,這件事就此一筆勾銷吧。”趙妧不與他多打馬虎眼,直言問他:“聽說你想我親口告訴你,我與陸家三公子已經定親?”
“是的,公主。”
“好,那我告訴你……”
“公主不必急着回答,子敬想先問公主,公主真的願意嫁給一個身有殘疾的人,陪伴他度過餘生嗎?”劉衛桓阻攔道。
趙妧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但一想到杜仲晏先前說的,無論劉衛桓說什麽,她都不能表現出對這樁婚事的不滿,于是道:“我當然願意,言哥哥為我付出了很多,還差點丢了性命,父皇好不容易成全我們,為我們賜婚,我怎麽會不願意呢?妧妧承蒙太子青睐,可惜妧妧心有所屬,還請太子另覓佳人,莫要在妧妧身上浪費光陰。”
屏障外的劉衛桓沉默了一陣,道:“倘若公主一心托付之人并非真心實意對待公主,公主是否會改變心意?”
趙妧心頭一凜,他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他知道陸徴言不是真心想娶她?不可能啊,劉衛桓是宋國的太子,怎麽會知道楚國的事情,還是關于她和陸徴言的事呢?
趙妧雖然滿腹疑惑,卻沒有當面質疑,仍是按照杜仲晏事先說好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妧妧不知太子何出此言,但是妧妧相信言哥哥……絕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說出這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心口有點痛,聲音也微弱了幾分。
“雖然子敬說這話唐突了,但子敬與公主一見如故,着實不願見公主日後為自己做出的決定後悔,是子敬的親衛親眼所見,陸侍講流連風月場所,與別的女子舉止親密。”
“你确定嗎?”趙妧陡然提高嗓音,差點失态,但她很快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劉衛桓察覺她突然的變化。
“子敬以宋國太子身份擔保,确實是陸丞相的三公子,翰林院侍講陸徴言無誤。”劉衛桓早前就派人留意楚國朝中最強大的勢力,所以對陸家的動态了如指掌,在得知趙妧就是楚國公主,尤其是已經許配給陸家三公子之後,對陸家的人就格外在意。
而這消息對趙妧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果掌握了陸徴言對她不忠的事實,那麽父皇就有理由退了這門婚事!
但是眼前的劉衛桓,他們雖然一見如故,卻僅限于談論《詩經》,先前她并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才見了一次面就來提親,趙妧想到前車之鑒,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有意接近她的人。
何況陸徴言一心向着趙嫱,他真的會流連風月場所嗎?
“公主若還是不相信子敬所言,子敬可以為公主效勞,令陸侍講原形畢露。”劉衛桓見趙妧不出聲,又向她提議。
不是她不信,而是她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目的何在。
“太子與妧妧先前也僅是一面之緣,為何想要妧妧?”趙妧直言不諱地問他,沒有羞赧之色。
劉衛桓低頭微微一笑,這位公主果然與別的女子與衆不同,絲毫不掩飾內心所想,既然如此,他也不對她隐瞞:“公主很特別,子敬想要這樣一位太子妃,僅此而已。”
“特別?因為我有病?”趙妧想不出自己的特別之處,除了身患頑疾。
劉衛桓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沒想到這位公主如此率真,對于自己的頑疾竟可以毫不隐晦地說出來,而且一點也不會因此感到自卑。
與她初次見面時,雖然她的衣裳被熏染過,透着一股丁香味,但是他的鼻子從小靈敏,一靠近她便能聞到她自身所帶的藥香味,那是常年服藥産生的一種不可磨滅的味道,他不反感,反而對她産生了憐憫之心,想要呵護她。
因此,回到宋國後,他向他的父皇請示,派人至楚國禦史大夫徐昶家提親,沒想到鬧出了笑話,徐家根本沒有一名喚作“桃奴”的女兒郎。
他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而他并不放棄,親自畫下她的畫像,伺機而動。
此番出使楚國,他的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向楚國皇帝要人,且勢在必行!
“公主,時辰不早了,您該回去服藥了。”侍立在側的桃奴眼看他們聊得夠久了,而且這個宋國太子一直糾纏不休,實在讨厭,便适時提醒趙妧。
趙妧朝桃奴點了點頭,又對劉衛桓說:“妧妧該說的都與太子說了,但願太子能夠明白妧妧的心意,莫要強求,妧妧乏了,就恕不奉陪了。”
“那子敬不打擾了,願與公主後會有期。”劉衛桓算是識時務,沒再打擾趙妧歇息,先一步退出了秋水閣。
等人走遠了,趙妧才走出屏障,由桃奴攙扶着回到福康殿。
回去的路上,桃奴忽然告訴趙妧一樁舊事,那是她之前代替趙妧出宮去陸府慰問陸徴言的時候所發生的事,當時她覺得陸三公子對公主一心一意,并沒有過于在意,但是今天聽宋國太子講起,她才覺得有蹊跷,覺得此事不能隐瞞公主!
“公主,奴婢想起一事,當日奴婢去陸府看望陸侍講,臨走時聽府中的下人在談論一名女子,當時奴婢趕着回宮複命,不甚在意,如今想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種事你怎麽不早說!”趙妧停下腳步,定睛看住桃奴,桃奴着實吓了一跳,趙妧左右環顧,小聲說:“到底怎麽回事,你與我細細說來。”
桃奴點頭,将當初聽到的一切告訴了趙妧。
趙妧仔細咀嚼桃奴所言,回到了福康殿,此時,杜仲晏正候在殿門口,不知來了多久,他站在廊下靠着柱子,面無表情地閉着眼睛,似乎有些疲倦。
看到他,趙妧莫名感到安心,他來得正好,有些重要的事,仍需與他商量對策。
“公主,是杜太醫,看樣子像是睡着了?奴婢去叫醒他。”
趙妧拉住桃奴,對她眨了眨眼,桃奴當下就明白了公主的想法,不禁在心裏為杜太醫叫苦,但她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着公主蹑手蹑腳地靠近杜太醫。
然而當趙妧剛靠近杜仲晏,想要吓他一跳的時候,杜仲晏忽然睜開了雙眼,倒是把趙妧吓了一跳,腳下一個不穩,身子向後倒去,隐在暗處的銀雀見勢飛快現身,但她的速度再快,也沒有離趙妧最近的杜仲晏快,杜仲晏先銀雀一步拉住了趙妧,并把她拉向了他的胸膛,僅僅一瞬,他就放開了她,繼而漫不經心地說:“但願公主在捉弄別人之前,能夠先想想自己的處境。”
趙妧才從剛才的驚險中緩過神來,面對杜仲晏的冷嘲熱諷,心裏微微感到不悅,她二話不說脫鞋進殿,杜仲晏搖了搖頭,緊跟其後。
杜仲晏如往常一樣欲為她把脈,怎料趙妧故意與他作對,她不願伸出手,“你就不問問我方才我跟宋國太子都說了些什麽?”
“公主可以讓臣一邊把脈,一邊說。”
趙妧拗不過他,把手伸了出來,輕聲道:“劉衛桓告訴我一個秘密。”
杜仲晏在她右皓腕處搭上三指,“嗯”了一聲,沒有追問。
“想聽嗎?”趙妧故意賣關子。
“嗯。”
“你給本公主笑一個,我就講給你聽。”趙妧歪着脖子看他。
可惜他仍是面目表情。
趙妧沒轍了,唉聲嘆氣道:“原來陸徴言喜好風月之事,我過去竟然一無所知,如果不是劉衛桓以他宋國太子的身份作擔保,又有桃奴親耳聽說,我真的不敢相信。”
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忽然一顫,“這就是公主想說的秘密?”
“對啊,我在想這或許是個機會,我們正好可以借題發揮,讓陸徴言原形畢露,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退婚了!”趙妧想着自己心裏的打算,沒發現杜仲晏的臉色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他收起手,整了整袖口,說道:“既然是宋國太子發現的秘密,那他必定會借此機會達到他的目的,公主真的打算相信他嗎?”
“我這不是找你商量嘛,你覺得應該怎麽做?”
“公主想嫁往宋國嗎?”杜仲晏忽然擡頭定定看着趙妧,答非所問。
趙妧理所當然地說:“當然不想啦!我才不要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這一輩子,我只想留在我父皇的身邊,哪也不去!而且我已經拒絕了劉衛桓,讓他別再癡心妄想,我是不可能跟他去宋國的。”她受過一次傷害,就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杜仲晏不自覺地,慢慢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我們便順着這一條線索,見機行事。”至于劉衛桓,無論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只要有他杜仲晏在的一天,就不會讓他如願以償,他曾失去的一切,他都會慢慢地讨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人嗎?開始虐渣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