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了想法與樣子,趙妧便想着手去做,只是裁剪的時候,她忘了杜仲晏雙腳的尺寸。朝中官員的官服雖然由尚服局提供,履鞋卻要官員們自行購買,即便她試圖問許司衣,她也可能不甚清楚。

于是,她又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許司衣看在眼裏,卻不能明說,她能夠憑肉眼丈量每個人雙腳的尺寸,杜仲晏是他的心上人,自然密切關注,她也曾做過一雙履贈予他,可是他并未領情,因為他的心裏根本沒有她。

如何做一雙合腳的履,還需要公主她自己去揣度。

“奴家已将做履的手法教會公主,如何對照尺寸還需要公主定奪,公主若沒別的吩咐,奴家就先行告退了。”

其實趙妧心裏已經有了主意,無非就是從杜仲晏那裏拿一雙現成的履做一下比對就完事了,不過這件事必須偷偷做,不能讓他知道罷了,否則就不存在驚喜。

趙妧吩咐桃奴明天趁着杜仲晏脫鞋進殿為她請脈的空當,悄悄比對他的雙腳尺寸,桃奴心領神會。

隔天杜仲晏果然來了,一如既往,規規矩矩進到殿中向趙妧請安,仿佛前幾天什麽事都沒發生,他只當是放了幾天假期,假期結束,便要重新上崗。

不過今日的趙妧頗為古怪,在他把脈的時候,她始終低着頭,盯着他的雙腳看了許久,杜仲晏很快就覺察到了,“公主在看什麽?”

聞言,趙妧慌亂地擡起頭,眼神四處亂瞟,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哦,你的足袋好像蒙了塵,我在想是不是侍女們沒把灑掃工作做好。”

杜仲晏有點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在掩飾什麽,淨是說些胡話,她這福康殿侍女縱然寥寥無幾,但是僅有的幾名侍女做事頗為勤懇,總是把這寝殿打掃得一塵不染,他今日也沒去別的地方,足袋又豈會蒙塵?

杜仲晏不揭穿她,倒是想看看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公主今日脈象并無大礙,臣告退。”杜仲晏收拾藥箱,準備走人,趙妧連忙叫住他:“杜仲晏!”

杜仲晏頓足,回頭。

趙妧道:“藥枕我收到了,謝謝你的好意,你想要什麽賞賜?”

“藥枕是許司衣所做,并非臣的功勞,臣不需要賞賜。”杜仲晏不想計較得失,只要她容下他的這份心意便足矣。

“那天我莫名其妙發脾氣是我不對,事後我也反省了,我向你道歉。”趙妧放下公主的姿态,與他如朋友一般交談。

“公主何須道歉,臣并未放在心上。”

“但我咬了你啊,你一定很痛吧?”她起身慢慢走近他,想查看他的“傷勢”,但是幾天過去了,他虎口的牙印早就沒了痕跡。

這份道歉,誠意十足,倒是令杜仲晏有些受寵若驚,他雙眼浮上溫柔之色,嘴角含笑道:“公主下口若再重一些,臣這一只懸壺濟世的手怕是要廢了。”

“呸呸呸,誰準你胡說八道!我不就是咬了一口,哪有你那般誇大其詞……”她噘嘴說他,說到後來就像在自己嘀咕。

杜仲晏看着她噘嘴的樣子,非常可愛,內心仿佛升起一股沖動想要做些什麽,可最後還是被理智壓制住了。

“公主若沒別的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趙妧“哦”了一聲,心想桃奴應該完成了任務,就沒再多留他。

桃奴不負所望,拿到了杜仲晏雙腳的尺寸,如此一來,她便可施展拳腳,用心做好一雙履,在下個月他生辰之日,作為賀禮贈予他。

一個月後,二月廿一,離杜仲晏生辰尚有兩日,趙妧早已大功告成,一雙做工精細的方履被她用心收納在百子櫃中,不許任何人碰觸。

她費盡心思,避過杜仲晏的耳目,吸取之前的教訓,以充足的時間來完成一雙方履,杜仲晏才不會從她的脈象或臉色察覺到她異常的舉動。

她正滿足于自己完美的計劃,暗自興奮,桃奴忽又帶來一個更令人振奮的消息:今日早朝,文武百官在朝堂唇槍舌劍,差點大打出手,只為商讨她與陸徴言的婚事。陸徴言眠花宿柳,行為失态,對公主是大不敬之罪,雖然他主動認罪,卻仍無法掩蓋其罪行,景隆帝三思過後,又在一衆谏臣的鼓舞下,決定勒令與陸家退婚。

可是,以陸允昇馬首是瞻的另一群文官卻持反對态度,稱男子尋花問柳實屬正常行為,何況并沒有十足的證據證實陸徴言與紅萼有染。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争論不休之時,陸徴言突然出現在朝堂之上,主動請求退婚,滿朝官員頓時一片嘩然,氣得陸允昇火冒三丈,差點兒當場暈厥。

陸徴言都主動請求退婚了,景隆帝自然拍手叫好,毫不猶豫地成全他,不過想到趙妧是這樁婚事的當事人之一,當初又是她百般請求賜婚,如果要退婚,也需要征求她本人的意見。

景隆帝即刻派人來福康殿征詢,趙妧對此早已期待許久,自然聽從她父皇的旨意,決定與陸徴言解除婚約。

陸徴言在朝堂上主動退婚一事令人咋舌,不禁議論紛紛,連趙妧也百般困惑,難道他沒有想過後果嗎?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難道一個青樓女子真的可以改變他與趙嫱苦心經營的計劃?

縱然趙妧有些莫名其妙,卻也為此感到歡欣雀躍,至少她終于可以和陸徴言撇清關系,與他們陸家再無瓜葛,從此以後,過得高枕無憂!

趙妧一方面是心想事成了,可是精心布下這一盤棋局的趙嫱與陸家卻因此陷入了困境,失去與皇室聯姻的機會,無疑是對他們未來走向的一記沉重的打擊,而在趙嫱的心裏,也一定在驚訝,為何她的傻妹妹會答應退婚,陸徴言可是她死心塌地的人啊!

陸徵言退婚的消息很快傳遍皇宮大內,掖庭這裏也都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在背後對陸徵言指指點點,往日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徹底崩塌,許多傾心他的小姑娘也都幻滅了,聲淚俱下同情悲劇的女主角——趙妧。

卻說趙妧絲毫不為所動,每日在寝殿裏彈奏箜篌,吟詩歌唱,那些對公主深表同情的侍女們聽到傳出宮殿的音樂歌喉,徑自附上了悲傷的情緒,以為公主在唱傷心流淚的歌呢!

趙妧正唱到動情處,桃奴忽來禀報:麗陽公主來了。

樂聲戛然而止,趙妧并不驚訝,出了這麽大的事,趙嫱怎麽可能按兵不動,她一定是來當說客的罷。

“妧妧。”

“姐姐。”趙嫱甫一進殿,趙妧便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孔,不是為她和陸徵言的婚事而難過,而是為她們破裂的姐妹情而難過,這些日子的僞裝就到此為止吧!

“表哥的事……哎!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早知如此,姐姐就不該撮合你們在一起!”趙嫱大聲嘆氣,紅顏充滿憤懑與懊悔。

這一反常的态度倒是令趙妧意想不到,她是在演苦肉計,還是想早點與陸徵言撇清關系以免牽連她和陸貴妃?

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麽,趙妧都不打算追究了,只是陸家意圖掌權一事,她會時刻提高警惕,不會讓他們得逞。

“姐姐,你告訴妧妧,妧妧究竟做錯了什麽,言哥哥要那個紅萼而不要我?”

“妧妧,你沒有做錯什麽,是表哥瞎了眼,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你。”趙嫱上前欲抱住趙妧,卻被趙妧躲開了,她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妧妧長這麽大,自問從未受過如此屈辱,我對他全心全意,為了他不惜頂撞父皇,可是他……”她擡頭看了一眼趙嫱,趙嫱愣了一下,她的眼裏充滿了傷痛,沒想到陸徵言對她不忠一事會給她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趙妧這份傷痛并不是陸徵言一人帶來的,而是她的好姐姐和他一起帶來的雙份痛苦!

“父皇已經革去了他的官職,并下令命他此生都不能再入仕,倘若這都無法彌補他給你帶來的傷痛,那你就怪姐姐吧!作為姐姐,卻沒能好好保護你,姐姐心裏有愧……”

這出“姐妹情深”的戲碼對趙妧早已不起作用,她的好姐姐利用了她,害死了她,如今假惺惺地跑來忏悔,想博取她的同情與諒解,簡直是癡心妄想!

“姐姐,妧妧累了,讓我靜靜吧!”趙妧別過臉,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趙嫱按耐住內心對陸徵言的憤怒,對趙妧好言相勸,如今他們精心布下的棋局已無路可走。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作者有話要說: 退婚啦!我們杜太醫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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