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趙妧與陸徴言退婚的谕旨在二月廿三這日由中書省拟定完畢,交由禮部執行。這天也是杜仲晏的生辰,趙妧早就不在意這樁婚事,而一直琢磨着怎樣将那雙她親手做的方履送到杜仲晏的手上才比較妥善。
她與杜仲晏相處最多的時間便是每次他上門來請脈,是直接交給他呢,還是想一個特別的方式比較好呢?他一定想不到她會送他生辰禮物。光是想想他驚訝的表情,她就已經忍不住偷偷樂呵了。看得桃奴和銀雀雞皮疙瘩掉一地,果然,結束一段令人悲傷的戀情的最好方式便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他們的小公主,又迎來了新的春天,這一次是真正的春天。
這天早上,趙妧早早起床,讓桃奴精心梳洗打扮,仿佛今天生日的人不是杜仲晏,而是她自己。梳妝的時候,她反複問桃奴她之前安排她的事是否準備妥當,今日為杜仲晏送上的驚喜桃奴也是重要角色之一。
“公主放心,奴婢全都記在了心裏,絕不會出任何差錯。”桃奴一邊在她梳好的發髻上倒插一把翡翠嵌珍珠的發梳,一邊說。今天的發髻是簡單的一個小盤髻,不加冠子,發髻兩邊點綴珍珠發飾,就連耳鬓也貼了珠钿,很是靈動可愛。
桃奴為趙妧梳妝完畢,不知怎地竟有些緊張,心跳得很快,生怕出什麽差錯。
“公主,杜太醫來了。”
“宣他進來。”趙妧深吸一口氣,裝作和平時一樣,等待他進殿。
今天是杜仲晏的生辰,但是他和往常一樣,沒有太大的心情變化,他不喜歡自己的生辰,因為是他的生辰帶走了他的母親,令他不得不流落在外,無法認祖歸宗。
何況他每天修習醫術,早已不記得今天是他的生辰,所以剛才進殿的時候,他并未察覺到每一個人的反常,只是發現趙妧今天的妝容十分精致,還貼了珠钿,但他僅僅多看了幾眼,并沒有多想別的。
直到他告退走到殿門口,才感到異常。
杜仲晏進殿之後,桃奴就按照事先安排的指示,藏起他的方履,替換趙妧新做的。
杜仲晏一看就知道他的方履被人掉包了,不過他沒有當面揭穿,而是若無其事地、默默地,穿上了擺在他面前的新履。
然而,尺寸不對,偏小了。
趙妧默默地躲在遠處,看他的反應,他雖然穿上了,但是沒有立刻走起來,難道不合腳嗎?不會啊,桃奴明明和他原先的履鞋比對過尺寸……
杜仲晏站在原地沒有動靜了,趙妧心頭有疑惑,不由分說地暴露了自己:“怎麽了?這履不合腳嗎?”
“小了。”杜仲晏如實說。
“怎麽可能?我明明讓桃奴拿了你原先的履作比對,不可能……”趙妧不打自招,忙捂住自己的嘴看向杜仲晏,對上他一雙盛滿笑意的茶瞳。
“桃奴比對的可是臣今日穿來的那一雙?”
趙妧回頭問桃奴,桃奴也不打自招:“奴婢比對的并非今日杜太醫穿的這雙……”
杜仲晏确認,他今日穿來的履,是桃奴所藏,桃奴受了誰的意,顯而易見。他沒有別人那麽講究,平時春季常穿的履鞋僅有兩雙用以替換,不巧的是,有一天那兩雙履都被董棻不小心打翻洗腳水浸濕了,不得已換上了董棻的履來救急,所以他猜測桃奴量錯了尺寸。
“原先那雙是向董太醫救急借來的,還是請公主把臣的履歸還于臣吧。”
趙妧頓時垂頭喪氣,她煞費苦心,卻是白忙活一場,原本是要給他驚喜的,結果呢,空歡喜一場。
“那你把這履脫下來還我!”她賭氣,伸手要回她辛辛苦苦做的履。
杜仲晏并沒有如她所願,而是小心翼翼地脫下來後攥在手心,側首問她:“這是公主做給臣的?”
“不,是桃奴做的。”她別過臉,耳根浮上淡淡的紅霞,那是說謊的反應。
杜仲晏忍住笑意,仔細端詳這雙履的做工,“不愧為尚服局出身,手藝真好。”
“真的嗎?”聽他誇獎,趙妧雙眼忽然亮了,但又想到她誇的是桃奴,是暗了下去。
“一定費了很多心思罷。”杜仲晏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
“花了一個月呢……”她垂首咕哝。
“可惜不合腳。”他潑冷水。
“那下次再重新做吧。”
“好。”
“……”
趙妧猛然擡頭,對上杜仲晏充滿笑意的雙眼,心下一咯噔,感覺自己被下套了!
“好你個杜仲晏!又戲弄本公主!把履拿來,我送小黃門也不送你!”趙妧嗔怒,向他搶奪,可惜杜仲晏人高馬大,又故意使壞,趙妧無從下手。
杜仲晏見她搶得臉都紅了,才收手,和顏悅色地說:“多謝公主美意,這履,遲安定會妥善保管。”
聞言,趙妧心情豁然開朗,他感謝的是她,而不是桃奴,他是知情的,只是故意戲弄她罷了。
“可惜不合腳,你可千萬別穿,小心擠壞了腳。”
“嗯。”他收起她送他的履,與此同時,桃奴在趙妧的指示下把他原先穿的那一雙取來了,他穿上後行禮告退,趙妧讓桃奴送他一段路,她就站在殿門口,目送他遠去,其間她看到他與桃奴說了什麽,等桃奴回來後,她問:“杜仲晏跟你說了什麽?”
桃奴笑得如綻放的桃花,嬌俏可愛:“杜太醫說,公主今日的胭脂特別好看!”
趙妧雙手捧臉,随後露出無比愉悅的笑容,一雙眼睛閃動着星光,旁人見了仿佛也會受其感染。她一路小跑着回到她的梳妝臺,對着菱花銅鏡反複端看,雙頰的胭脂紅仿佛把她自己看得都醉了。
“妧妧!救命——”一整天,趙妧都陶醉在自己的美顏之中,正愣愣出神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殿外呼救,聲音是雉哥兒的。
趙妧才起身出去一看究竟,不想吓得魂飛魄散的雉哥兒連奔帶跑進了殿,還使喚桃奴趕緊把門關上。
“怎麽回事?慌張成這樣,你又調皮搗蛋了?”趙妧揶揄道。
“妧妧,我沒有!我被人纏上了,是個大麻煩!”雉哥兒急得跳腳,說着腦袋不停地向外張望,确定桃奴已經把門關上,才大呼一口氣。
“什麽大麻煩竟把我們雉哥兒吓得這般狼狽?”趙妧充滿好奇。
“哎!”雉哥兒大嘆一口氣,徑自朝裏走,往墊子上一坐,趴在岸幾上抱頭痛哭:“妧妧,陸家那個小丫頭來了!”
陸家的小丫頭……趙妧總算明白過來,他之所以如此慌張的來找她求救,是因為遇到了克星。雉哥兒口中的“陸家”就是陸允昇家。陸家就兩個千金,一個是陸家長女陸绾顏,知書達禮,端莊大方,是陸家僅有的好苗子,可惜陸允昇為了拉攏福王,四年前将她許配給了福王世子,一個好色之徒,可惜了一個好姑娘。另一個是幺女陸绮兒,今年才六歲,但是很是古靈精怪。
陸允昇的夫人盧氏每月都會進宮拜訪陸貴妃,卻很少帶小女兒進宮,上次應該是在陸貴妃的生辰宴上,也就是她蘇醒前的一個月裏。趙妧對陸绮兒還是有點印象的,這丫頭雖然年幼,頭次進宮卻絲毫不見生,一口一個“公主姐姐”叫得十分親熱,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趙嫱與陸家的陰謀,對陸家的人都十分友善,也很喜歡這個丫頭。
“陸夫人帶來的?”趙妧問雉哥兒。
雉哥兒點頭。
趙妧沉默住了。陸家二小姐頭次進宮見到雉哥兒就在衆人面前揚言将來長大了要嫁他,當時大家只當是童言無忌,笑呵呵地都沒太放在心上,但是近日沒什麽重大節日,盧氏進宮若只是單純地谒見陸貴妃,沒什麽必要特地帶小女兒進宮。
直覺告訴她,陸家可能正在密謀另一件大事。
她與陸徴言的婚事已經告吹,自然不能再指望她給陸家帶來榮耀,陸家也因為陸徴言一事産生恐慌,陸貴妃封後之路受到了阻礙,只能另想它法,所以他們就急着将魔爪伸向了如今唯一的儲君候選人。
雉哥兒與她從前一樣,心思單純,很容易受人擺布,趙妧開始擔心。
“陸家二小姐怎會與你在一起?”
“我哪裏知道!我才從延義堂出來,她就蹿到了我面前,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出來就抱着我大腿找我玩,太纏人了,哪有姑娘家像她這樣的!”混世小魔王也有頭疼的時候。
“喲,我們雉哥兒這是遇到冤家了?”趙妧打趣道。
“妧妧你還笑我,我都快愁死了!”
“陸家二小姐喜歡你才會纏着你陪她玩,她才六歲,你作為哥哥怎麽可以把她一個人丢下?”趙妧雖然不喜歡陸家的人,可稚子無辜,一個六歲的孩童還不知道大人的那些陰謀詭計,她纏着雉哥兒應該是真的喜歡他,不一定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可能是一種眼緣罷。
“我……”雉哥兒擡頭看了趙妧一眼,想說什麽又無力反駁,徐娘娘從小教導他要尊老愛幼,就算不喜歡陸家的小丫頭,也不應該放任她不管,萬一失足跌倒……“我去看看!”
“七殿下,陸家二小姐已經由陸夫人的侍女領回去了。”桃奴适時禀報,剛才關門的時候她順便觀察了一下殿外的動靜,陸二小姐追着來到福康殿前的廣場,可是她沒再走近一步就被緊随而來的陸家侍女帶走了。
聽到人已走,雉哥兒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趙妧看着十一歲的雉哥兒,一言不發。這是她最親的弟弟,她會拼盡全力保護他,絕不會讓他成為陸家擺布的棋子!
作者有話要說: 趁着周末,用愛發電~
杜太醫收到了不合腳的禮物正偷着樂呢~
但是小公主又遇到了擔心的事……還是保護弟弟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