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2
黑漆漆的路上只有一盞燈籠亮着,頌曦伸手扶了因着急差點摔在地上的鐘瀾, “女郎, 慢着些。”
鐘瀾死死抓住頌曦的手, 臉上出了一層汗水,“可有說為何小産?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就……”
“女郎可是怕, 今日送去的吃食出問題?”
鐘瀾一邊走一邊說:“就怕如此, 沾上一身腥。”
前方的黑暗被撕裂, 露出點點光亮, 嘶吼聲、尖叫聲、痛罵聲也從中滲出。
鐘瀾看見在院中左右轉悠的鐘清,喊道:“長兄,怎樣了?”快步走到鐘清身邊。
鐘清心急如焚, 屋內範妙菡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拿手抵着額頭道:“只怕這孩子是要保不住了。”
話音剛落, 範妙菡一聲急促的喊聲過後, 再無任何聲息,房門打開,婢女端出一盆盆血水, 以及那個被打落的孩子。
鐘瀾不忍心看, 見鐘清已經沖進屋中,趕忙示意婢女端下去處理了,跟着鐘清進了屋。
濃重的血腥味圍繞在鼻尖,昏暗的燭光中, 鐘瀾只見鐘清坐在血污中, 小心地握緊範妙菡的手。
“我們的孩兒, 孩兒沒了……”範妙菡剛剛小産,整個人十分虛弱,像是痛到極致,嘶啞着嗓子喊出這句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鐘清就是心疼到哭了,“沒事,孩兒以後還會有的,你好好養身體。”
鐘瀾見鐘清小心的為範妙菡擦去剛剛流下的汗水,站在一旁心都攪在了一起。
“子詹,你要為我們的孩兒讨個公道啊!”範妙菡閉着眼睛,淚水不斷的流下來。
“我會的,你好好休息。”鐘清擦去範妙菡的淚水,狠狠地攥住自己的手。
轉頭眼底醞釀着風暴,問向候在一旁的府醫:“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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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醫恭敬的行禮,“只怕是誤食了會導致小産的東西。”
“誤食?”鐘清挑眉,似是想到什麽,慢慢轉頭望向鐘瀾,眼裏血色未退還帶着不可思議,看着甚是駭人,說道:“今日妙菡只吃了你送的點心沒有吐出來,是你幹的?”
鐘瀾被鐘清的目光吓到,心思一沉,卻是極穩重發聲,“不是,長兄,我怎會做這種事,我無任何理由會害範姨娘!”
鐘清從床榻上起身,一步步地走向鐘瀾,直将鐘瀾逼到房間一角,方才陰狠狠的說:“你是否還記恨妙菡幫三妹害了你一事?才想将她孩兒打掉?鐘瀾!”
鐘瀾第一次見到如此暴怒的鐘清,最後一句“鐘瀾”狠狠的敲在了她的心裏,眼裏迅速浮起一層水霧,那是長兄不信她而心酸浮起的。
鐘瀾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情,若是此時不處理好,只怕與長兄生出嫌隙都是輕的。
她擡起頭,直視鐘清那仿若吃人的目光,“不是我,雖然點心是我送的,可經手之人若幹,誰知是哪裏出了差錯,長兄又如何能肯定,致使範姨娘小産的東西是否是後抹在點心上的?”
鐘清與其直視良久,方是複雜暗啞着嗓音道,“最好不是你!”扔下這句話後看向府醫,“檢查一下呈點心的食盒與盤子,看看上面沾沒沾東西。”
府醫接過婢女遞給他的東西仔細看了起來,最後拿着一個盤子道:“這上面沾了紅花,想必這便是致使姨娘小産的緣故。”
鐘清從府醫手裏接過盤子,想到是自己親手将這個盤子裏的點心喂給的妙菡,才會使妙菡小産,就疼得喘不上氣。
将盤子扔進鐘瀾懷中,鐘清擦去自己眼角淚水,深吸一口氣道:“查清楚,都有誰碰過點心,否則,我是不會信你的。”
盤子直奔面門而來,若非鐘瀾動作快,只怕要撞在臉上,手被盤子磕得生疼,為兄長态度感到心酸之餘亦是想盡快弄清楚事情真相。
帶着盤子走出房門,鐘瀾陰着一張臉,站在火光中開始訊問起來,可結果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這點心是頌曦親自來送的,期間,期間也只到鐘瑕那裏停頓了下,由着鐘瑕挑揀後,才送來了範姨娘這。
“讓他挑揀?”鐘清不知何時走到鐘瀾身後,失去孩兒的痛楚讓他整個人都緊繃着,“你們就是這般對待妙菡的?”
頌曦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鐘清冷笑兩聲,“去将鐘瑕給我帶來!”
鐘瀾猛地轉過身,“長兄,這事不可能是四弟做的,他與範姨娘無冤無仇,又怎會做出傷害範姨娘孩子的事。”
“怎麽不可能?”鐘清居高臨下的看着鐘瀾,“你怎知他又不是故意的,也許他就是存着不想我這個長兄沒有孩兒的想法,才做的呢?”
“長兄!”鐘瀾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
鐘清卻不再說什麽,回屋守着範妙菡,只有劇烈起伏的胸膛,出賣了他此時不平靜的心情。
鐘瑕還未睡醒,朦胧間被自家小厮穿上衣裳,給擡到了鐘清的院子裏,路上小厮說了什麽,全都沒記住。
他打着瞌睡的看着這滿院子的人,在鐘清的示意下擡進了屋子裏,“這是作甚呢,這麽多人。”
鐘清就陪在範妙菡身邊,自打範妙菡聽到鐘瑕要來,整個人就更加不對勁,眼淚止都止不住,還不住的勸鐘清,鐘瑕身上有傷,不要叫他來了。
現在一點風水草動都能引起鐘清的注意,更何況範妙菡如此反常的舉動,心裏更加肯定鐘瑕有問題。
鐘清坐在範妙菡身邊問向鐘瑕道:“鐘瑕,我且問你,今日頌曦給你送點心,你可有挑撿?”
鐘瑕努力睜着惺忪的睡眼,“挑了啊!”
“郎君!”身邊小厮趕忙叫着,鐘瑕不明所以,卻聽他向來敬佩的長兄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陰森語調說,“所以,你給妙菡下紅花了?”
鐘瑕渾身一激靈,所有的困意都被鐘清宛若實質化欲要打他的聲音趕走,“什麽,什麽紅花,那是何東西?”
鐘清現今已被妙菡被人害小産的憤怒支配,只想找到是誰下的手,“是你害妙菡小産!”
鐘瑕搖頭,“不不,不是我,我和範姨娘又不熟,我害她作甚。”
範妙菡突然哽咽一聲,鐘清顧不得鐘瑕,轉頭握住範妙菡的手,“妙菡,你怎的了?你莫哭,我定替你讨個公道。”
正巧這時聽見範妙菡的哭訴,“子詹,讓四弟回去吧,我怕,我怕他日後又會尋我麻煩。”
鐘瑕哪裏能受得了這樣的冤,龇牙咧嘴道:“你胡言亂語些什麽,我何時找過你麻煩!”
“你閉嘴!”
鐘清沖着鐘瑕吼上一句,轉頭安撫起範妙菡,“怎麽回事?妙菡,鐘瑕怎麽找你麻煩了?”
範妙菡似是想到了極為恐懼之事,竟是幾次張口都未能說出來。
鐘清的臉色一點點的陰下來,終是彙聚成風雲,“妙菡,想想我們還未出世的孩兒,鐘瑕對你做過什麽?”
“長兄,你莫聽這個賤婢瞎說。”鐘瑕這回弄清楚将他叫來所謂何事了,指着範妙菡大喊。
範妙菡被他喊的渾身一顫,雙手捂住自己肚子,下定決心,幽幽開口,“子詹清楚,我曾淪落風塵,不巧,那千鳥閣正是正是四弟所開。”
被鐘清視線掃過,鐘瑕解釋道:“是,是我開的又如何,這些事情,我都是吩咐管事的去做的,我尚且不知道你是千鳥閣的人。”
範妙菡自嘲一笑,“不知?我可是你長兄當年差點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竟會不知,我在千鳥閣經歷種種苦難,可都是拜你所賜,如今,如今你怕我将這些事情都說出來,怕這個孩兒玷污你鐘家,才想害我小産是也不是?”
鐘清擁着範妙菡,他從不知他懷中的女子竟被他的家人迫害至此,千鳥閣啊!是他将妙菡從那個煉獄中贖身的。
而在得知千鳥閣卻是眼前他這弟弟的,震驚過後,只餘下滔天怒火,“鐘瑕,你太讓長兄失望了,你怎能做出這些事來!”
鐘瑕受着傷,此時被範妙菡搶白,又被自己一直視為榜樣的長兄這般說,像是貓咬了舌頭般,頭暈目眩的,竟是辯駁不出。
“郎君,紅花在四郎院子裏尋到了。”院內小厮高聲喊,鐘清輕輕放下範妙菡,走到鐘瑕身邊,“你還有何話說?”
“我不知她在千鳥閣,也沒給她下過紅花,我院子那麽大,誰進去都能将紅花埋了,長兄你竟信她也不信我?”鐘瑕梗着脖子,心裏的委屈蹭蹭往外冒,可愣是憋住了沒哭出來。
“證據确鑿,你竟還死不承認?”他期待已久的,屬于他和妙菡的孩兒就這麽沒了?他的妙菡竟受過如此多的苦楚。
範妙菡低聲抽泣的聲音傳進鐘清耳中,徹底拉斷了他那根緊繃的弦。
“啪!”耳光聲清脆響起。
鐘瑕捂着自己的臉頰,“長兄,你打我?為了這個賤婢你打我?!”
“她是你嫂子,不是賤婢!”鐘清完全聽不得他一口一個賤婢這般稱呼妙菡,心中火氣蹿高,喝道,“去給我尋條鞭子來!”
鐘瀾剛剛見府醫面露難色,再三追問下,得知府醫關于範妙菡孩兒的話,整個人如同被浸在了冷水中,渾身冒着冷氣。
吩咐跪在地上的頌曦趕緊起來,去尋範妙菡的婢女彩霞,定要抓住她,才有功夫關注被擡到屋子裏的鐘瑕。
哪料這麽一會的功夫,長兄就斷了鐘瑕的罪,要打他了。
她趕忙沖進屋中,張開雙臂擋在鐘瑕身前,“長兄你冷靜點,事情都還未徹查清楚呢!”
鐘瑕捂着臉,悲憤扯着嗓子喊道:“阿姊你讓他打,讓他打死我!”
鐘清冷冷的看着鐘瀾與鐘瑕,這像看仇人的目光,讓姊弟兩個紛紛打了個寒顫,“沒甚好查的了,是他下的紅花無疑。”
鐘瀾見苦勸無果,對着屋內小厮吼道:“還不将你們郎君攔住!”
跟随鐘老夫人從吳地過來的小厮,聽見吩咐連遲疑都沒有,上前就擁住鐘清。
鐘瀾喘口氣,看着床榻上還露出一副痛苦神色的範妙菡,說道:“長兄,我們都想左了,只認為是有人要害那個孩子,可是,為什麽就不能是範姨娘自己要打掉那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