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回到宴會廳時,影影綽綽的人更多,丁汀頂着各路眼光逛了一圈卻找不到蘭欣了。
從室內會廳穿過去,一扇歐式大開門可以直達室外陽光房,從這邊望過去,一片燈火輝煌。
應該也是可以進入的。
她挺着身板,步履輕盈經過層層人群,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了蘭欣身影。
正要走過去時,卻被不速之客攔住。
她眼神疑惑,正努力分辨這人的身份。
“你好,我是駱書茹。”
丁汀大概是不認識她的,但是出于禮貌,還是微笑着伸出手跟她握了握。
這才後知後覺,姓駱,大概就是今晚的主家了。
但看她年齡并不像十八,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是今晚的焦點。
“今晚是我妹妹的成人禮,同父異母的那種,你懂得。”
駱書茹笑言,卻透着股凄惶,弧度帶着自嘲,像說着與自己無關的事。
自來熟就算了,還爆料家族秘辛,丁汀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微笑。
駱書茹有意跟她交往,瞧不起自己妹妹那個交際圈子,只想拼着命往上爬,她才不會傻到看丁汀的熱鬧。
人家再好歹也是慕言的妻子,随便甩張卡都能砸死駱家。
自然攀附上丁汀的胳膊,駱書茹笑得不見眼底,“以前參加晚宴經常能遇見你,但是沒機會交流,這次我可要抓緊,跟我的偶像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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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一次愧不敢當。
這種目的意識明确的拉攏,丁汀竟已經覺得不适。
默默收回手,她讪笑,“只是我以前年紀小,人也活躍不大踏實,實在不值得誇。”
已經過了不可一世的年紀,學者謙遜是長大的标配。
只是過了這麽久,丁汀才發覺,使她成長的并不是時間。
而是骨子裏迸發出的自卑。
“嗤,想拍馬屁卻拍不上,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正交談間,身後傳來滿滿嘲諷。
轉過頭去看,丁汀又陷入一陣迷茫。
糟糕。
又是個不認識的。
今天晚上的陌生人實在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眼見着蘭欣就在咫尺之處,卻要被人拖住腳步。
丁汀臉上的尬意越來越明顯。
她側目時有種懵懂單純的美感,眼神中的水波像會流動似的。
駱淑儀上下打量着她,心裏不屑一顧。
卻又不得不承認,丁汀确實很優秀,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做個優雅名媛而出生的。
舉手投足間都有種泰然自若的利落。
“要我說啊,人家既然平時都不怎麽出門,想要保持低調了,姐姐你就別去打擾人家,”駱淑儀收回眼神,滿身傲慢,“我們家人叨擾丁姐姐了,喏,這杯酒是給您賠罪的,今年新火起來的葡萄酒品牌,口感很是好呢。”
透明玻璃杯裏滿挂着純紅色液體。
丁汀一只手拿着包,一只手接過,得體笑了起來。
然後極為小心地抿了口,甚至還頓了十來秒,在姐妹倆的注視中細品了下。
“色淺味淡,肯定是不過萬的劣質酒,像我們世逸的年會都不會用這種酒,更不會給客人敬這種酒,”她撩了撩鬓角碎發,“太差。”
本來,今晚開席後,丁汀就始終保持着低調冷漠的态度,使大家跟她“婚姻不順,老公不愛,家族倒臺,人生落魄“的印象對上了號。
駱淑儀不敢去惹朱曼顏,但又咽不下這口氣。
她的成人禮,獎賞卻是別人的。
憑什麽。
但沒想到,在這兒也沒讨到半分好。
跟朱曼顏滴水不漏的強勢不同,丁汀的反擊是直白而幹脆地,沒有多餘修飾,沒有人情世故,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打你但不講道理。
在這種場合,敢把人說得如此下不來臺,又好像依仗着什麽。
駱淑儀的母親是駱家門店上的導購員,跟駱書茹親生母親書香世家沒得比,但是捧高踩低的能耐卻是一等一的好。
她對女兒的教育也是,寧可人後作揖,不可人後吃虧。
因為友好幾百雙眼睛看着你,如果今天讓步了認輸了,那麽明天誰都能踩在你頭上。
再加上駱總對這個小女兒也是格外寵溺,老年得女,要天給天,企業這兩年蒸蒸日上,對她的要求也都是百依百順。
是以,她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十八歲的女孩說話更絕,冷冷舉着酒杯,“不愧是慕夫人,張口閉口都是我們家喝不起的酒呢,真希望您能在這個位置上能坐久一些,省得為了維持高消費生活還要再嫁,未免丢人。”
“而且,看來慕總只顧得上娶您,卻沒顧得上教您說話為人之道嗎?“
這話已經不是調侃了,而是辱罵。
言外之意丁汀天生就是為了嫁人而生,就算慕太太的頭銜沒了,也還會找個接盤俠。
這不就是以前傳的“落魄官妓”嗎?
場面陷入萬籁俱靜,這小半的人住了嘴看戲,層層蔓延,使得滿廳的人都停下了寒暄往這邊看。
“勞你費心,這位置恐怕不會騰給別人了。”
從廠廳大門傳來清冷的聲音。
回身去看,慕言穿着西服單槍匹馬而來,面色陰沉,眼神結冰,一種蓄勢待發要狩獵的氣息。
他身形颀長,從人群中卓然不凡。
丁汀赫然,沒想到他也會來參加這種少女們的爬梯。
他每天回家這麽晚,就是閑來無事來參加這種場合嗎?
衆目睽睽下,慕言已經大步流星到了她身邊。
笑得陰恻恻,“做我妻子,為什麽要對你講說話之道?”
他倨傲地看着駱淑儀。
像在看一堆垃圾。
全場嘩然後,蘭欣終于發現了這邊的事态,忙不疊跟幾個姐妹走出來。
就看見就劍拔弩張的場景。
這才離開了一會兒的功夫,就出了這麽大的事。
她終于能理解,丁汀這些年為什麽如此抗拒參加這種聚會。
人言可畏,從神壇跌落,許多人都想趁機踩上幾腳,一腳兩腳沒事,要是天天追着你屁股後面又叫又踩,真是煩死了。
駱書茹被這個蠢妹妹差點氣死過去,本來是要做朋友的,現在倒好,殃及無辜。
眼界短淺,心胸狹隘。
她還沒開口和解,駱總已經堆着笑走過來了。
“喲,吹得什麽風讓您這尊神來了?慕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親自去迎接,您看這……孩子還小,不懂事,沖撞了您夫人。”
說着,手就伸過去,毫不留情地擰了一把。
“還不快給慕夫人道歉,你個小不省心的,挺好的日子淨幹些不長腦子的事情。”
一雙雙眼睛都在看着。
不論是慕言或是丁汀,跟個剛滿十八歲的傻丫頭當面下不來臺實在不靠譜。
拽了拽他的袖子,她道,“算了,咱們走吧。”
她是可以跟人家吵架的。
但慕言不可以。
丁汀不想慕言為她做些有失身份的事情,成為別人的笑柄和談資。
本來他力排衆議娶了她,就已經被很多人背後恥笑,成了人生中唯一不輝煌的一筆。
淡淡瞥了駱淑儀一眼。
慕言把丁汀的手搭在自己臂彎,然後叫上蘭欣,在衆目睽睽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對于駱總不斷地道歉和約飯,他不置一詞。
一臉“你給老子等着”的暴戾感。
蘭欣由老宅司機帶回,她本想跟着去均桂園安慰丁汀的,但是在兒子不斷暗示的眼神裏,還是默默退縮了。
果然老媽也不具備當電燈泡的權利呢。
慕言親自開車,丁汀沉默着坐在副駕駛上,乖乖系上安全帶。
随着一路豆黃燈光疾駛在柏油馬路上。
從小長大的城市卻變得偌大陌生,丁汀頭倚在車窗上,看着不斷消逝的景象。
等慕言發現這陣沉默已經太久,并且感到不适時。
側目,就看見丁汀已經淚流滿面,她不斷伸手去擦,粉底落下一條條淚痕,卻趕不及擦拭的速度,豆大淚滴掉在大衣上,零落着深色印記。
把車子沿着路邊停下。
他嘴笨且驚慌,想到今天她在洗手間跟別人說話時是那樣的驕傲。
現在這是怎麽了?
掏出手帕遞給她,大手在她頭頂上摩擦。
“別哭了,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這件事不會就這麽過去,相信我。”
慕言絕不是任人作威作福的性格。
當場沒發作不代表事後不追究,更何況,他最恨別人用那種說法評價丁汀。
抽泣漸漸平靜。
車子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丁汀在他不斷地保證聲中,淚眼朦胧擡起頭。
呆呆望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下一步怎麽做。
仿佛他們就只适合這種沉默以對。
慕言看着她眼中的閃爍,和逐漸花亂的妝容。
抽出手把她攬進懷裏,盡管因為座位問題,兩個人姿勢詭異。
但熾熱胸膛裏瘋狂跳動的心,仿佛提示着一切人情味的接近。
挾裹着安全感如春風細雨而來,把丁汀那顆□□涸了太久的心澆濕。
剛平息止住的哭聲瞬間轉化為嚎啕大哭。
再也守不住這些年的委屈。
“我爸爸死了,為什麽我明明失去了爸爸,已經很難過了,我沒有父母,他們還要這麽對待我,仿佛成為孤兒是我的錯。”
“我沒有錯,我才是受害者,他們眼神裏的鄙視,就像一把把刀子在割我,不斷提醒我,我爸爸離開了我。”
擋風玻璃發出“滴答”一聲。
然後是無數水滴。
下雨了。
不斷的雨聲中,慕言用手輕輕拍她脊背。
“還有我,你還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養了一只貓,這兩天差點被撓死……
但是我又不想打狂犬疫苗。
大家祈禱我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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