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年臨市雪好像特別多,洋洋灑灑下了幾天,直到今早才堪堪停下來。

丁汀在APP上随手叫了輛回家的車。

到達目的地時才發現,又有鵝毛大雪往下飄落,披在鋼鐵城市的尖端,把路上行人逼迫地紛紛快步逃離。

“女士,到了。”

“好,謝謝。”丁汀緩慢回答,腦袋裏卻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

她抓着包下車,汽車尾氣在她腳底打了個旋。

心事重重中擡起頭……

這裏并不是均桂園。

拿出手機來看了看歷史訂單,原來是填錯了終點定位。

好在這裏離家并不遠,丁汀心情比天還灰暗,竟這麽淋着雪直直走回了家。

路上,慕言打來電話。

“郁西博說你來公司找我,”他似乎也在忙着,說話聲中還夾雜着鋼筆在桌上敲擊的聲音,“怎麽又突然走了?”

一陣北風從身邊掠過。

丁汀低頭望向被凍紅的腳腕,“因為……想吃烤肉串,所以就走了。”

一陣輕哂過後,慕言語氣中有着無可奈何的寵溺,“那種東西都不健康,還是少吃些。”

不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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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汀今天聽見這份叮囑已經不會翻白眼,撒着嬌說他多管閑事。

也沒有任何被關心後的小甜蜜。

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産生質變。

像路邊被踩碎的積雪,髒了破了,就回不去原本的樣子。

六邊形雪花落在她大衣上一瞬間不見。

丁汀伸手,摸到了片刻冰涼。

然而聲音微低,有些祈願地問,“慕言……”

“我在。”

他的聲音像上好的紅酒醇厚。

比起以前,似乎話也多了些,脾氣也溫和了些。

丁汀嘴角泛起苦笑,“你有沒有什麽事情想要告訴我?”

聽筒那邊有片刻沉默。

然後,她聽見男人低沉笑聲。

“對,給你買了一條新裙子,晚上我回家,給你做水煮魚片。”

在雪中站了太久,丁汀摸了摸頭頂,已經濕透了。

前所未有的疲憊占據了身心每一寸。

原來從天堂摔下來是這種感覺,所有的自以為是都變成了無聲嘲笑,跌落時沒有粉身碎骨,卻纏綿着無限疼痛。

根植于骨血中,讓人想要放棄那片雲端。

渾渾噩噩走回家,丁汀換了衣服就窩進床上。

通體冰冷難過,眼淚控住不住地往下流。

後來睡過去,她做了很多夢,夢見許多人。

丁建州坐在老宅沙發最中間,将世逸的商業版圖指給她看,眼中都是贊許之色,“慕家這個年輕人可不得了,比他祖輩更有魄力,這個年紀卻自持又謹慎,實在難得啊。”

丁汀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那還不是靠家裏根基才有今天,再優秀也是富二代。”

她總覺得自己不是男孩,父親又以此為借口從來不準她參與公司事宜。

所以,丁建州嘴中優秀的人,都是她讨厭的別人家的孩子。

“傻瓜,他是為了事業而存在的人,就算沒有祖上,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也不會輸給別人,”丁建州笑得不見眼,揉搓着她頭頂,“可惜我們高攀不上這門親事,要是有這種女婿,我也能放心把你交出去。”

她想出聲反駁,丁建州的模樣卻逐漸模糊。

轉而是母親徐美那張清麗臉龐。

她提着行李箱在深夜離開,丁汀哭着去追車。

“媽,你別走行嗎?我肯定能找一門好親事,讓公司重整旗鼓的,我們還會變得很有錢。”

徐美的表情在夢裏已經不真切,可聲音卻真實而冰冷。

“我本來就不愛你爸,現在好了,他沒了,我也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

慕言卻取代了老宅外的場景。

他穿着得體西服,眼神像往常一樣充滿着容忍和寵溺。

那只微涼的大手伸過來,摸上她臉頰。

“丁汀,我要去北京了。”

“明天就出發,所以現在通知你一聲。”

……

她從這重重疊疊的夢境中醒來。

渾身都是汗,她呼吸急促着坐起身來,卻發現屋裏已經徹底暗下來。

整棟屋子安靜而空曠,除了天花板,她看不到任何東西。

所以夢把所有人都帶走了,給她留下的,除了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就是理所當然的孤單。

她猜想,這或許是上天的警示。

因為當你愛着一個人卻總覺得疲憊寂寞時,大抵就是愛的不合适。

要麽是人不合适,要麽是時間不合适。

又或者是……都不合适。

她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身體又冷又熱。

丁汀知道自己肯定發燒了,但是她甚至都懶得起來吃點藥喝點水。

現在想來,這些天,慕言對她的好就像一種心血來潮的寵愛。

是了,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世逸總裁,夫人這個位置,他想給誰就給誰,想起你來就為你做頓飯,想不起就你哪位?

再說,世逸去北京還是去上海,就算是去美國德國,跟她有解釋的必要嗎?

她老板娘的名頭也只是個名頭而已,從來都無法幹涉他的任何決定。

“丁汀,你在家嗎?”

渾厚男聲随着上樓的腳步聲響起,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卧室門已經被推開。

慕言看到她還躺在床時,有些詫異地走近。

“怎麽,身體不舒服?”

他伸出一只手搭上她光潔的額頭,另外一只手扭開了床邊小燈。

丁汀眼見着他眉頭突然皺起來。

“你發燒了。”

慕言坐在她身邊,又探了探她頸窩的溫度,“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也不吃藥,先起來吧,試試體溫,待會叫醫生過來一趟。”

他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序。

丁汀被他攬着背坐起身,已經出汗到無力。

張嘴說話時,那種沙啞把她都吓了一跳。

“慕言,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北京?”

屋子裏陷入死一樣沉寂。

丁汀眼底泛着無數條紅血絲,瘦瘦弱弱坐在那兒,身上睡衣寬大到看不清骨骼,“聽說世逸子公司有一大半都搬過去了,那打算什麽時候過去呢?明天?後天?還是馬上?”

那聲音裏的顫抖太明顯。

抖得慕言心無來由空拍,他立刻反應過來,想要張嘴解釋。

卻無從說起。

“我知道,你做的每個決定都是有意義的,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去改變什麽,”丁汀垂着頭,看不清面容表情,只是聲音慢慢帶上了哽咽,“而我想要得到的,也不過是一次提前通知而已,不要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像個不經事的傻子。”

“我丈夫都要搬遷去北京了,我還樂呵呵在臨市買裙子。”

“也許別人說的對,我根本就是個不值一提的花瓶而已,連最起碼的知情權都不配擁有。”

她越說越過分。

自嘲的每個字眼都戳在慕言心上。

他迷茫地坐在那兒,很清楚知道自己錯了。

但究竟為什麽會犯這種錯,慕言卻記不清起始。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過某種意識,這件事是應該告訴丁汀的。

也沒人告訴過他,應該怎麽去做。

“對不起……我……”

慕言從未如此啞口無言過。

任何辯解在此刻都顯得蒼白。

誰能告訴他,到底怎麽愛人才是正确的,不傷人的?

丁汀苦笑着搖頭,雙手抱住膝蓋,“你去北京後,我們要怎麽辦?要像很多人那樣,當一對異地夫婦,各過各的,互不相幹?”

“當然不是,我為你聯系好了北京的高校,你可以去繼續任教,還是教美術史,”慕言連忙解釋,像是急于彌補,“你喜歡當老師,我不會逼迫你去放棄……”

“可你問過我嗎?我想不想去?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這裏,你讓我沒有任何準備就跟你遠赴他鄉?”

丁汀禁不住笑出聲。

聲音卻是說不盡的冷淡。

她能理解慕言這麽做,背後的原因。

他習慣安排好所有事情,習慣去掌控。

而且他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所以在世逸徹底搬遷成功之前,他寧願不說。

曾經,丁汀也覺得,可以忍受他的倔強和執拗。

因為聯姻中,他們都沒有要向彼此交代的義務,因為她喜歡慕言,所以可以學着去理解他,然後自我消化。

如果裝傻充愣可以保有這段婚姻關系一輩子。

那她當然願意做個只會買裙子的小笨蛋。

雖然經過這些天,慕言不斷改變後,丁汀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但絕不是現在的狀态。

這種病态的關系根本不可能持久。

它只會讓雙方越來越疲憊,讓她每天活在猜測和自我懷疑之中,變得不像自己,變得力不從心。

而……

“我們兩個走到這一步,我也做錯了很多事情,”丁汀心頭堵着一把塞子忽然拔開,瞬間的成長讓她有勇氣做出這個決定,“我總是去逃避,偏執相信着自己的道理,用最幼稚的辦法躲開我們之間的矛盾。”

“也許,有些路,走錯了不如不走。”

在學會愛人之前,大家是不應該勉強結合的。

那些無妄堅持,以喜歡為借口,成為了這兩年多的刺,紮在他們之間。

慕言看見她如釋重負的表情。

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開始祈求,她不要說出口。

然後,他欲蓋彌彰地起身,“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買了粥……”

“慕言,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丁汀按住他的手,用這輩子最大的勇氣道,“我想重新審視這段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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