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天清不相信:“兇手?這裏可是碧華派,還有誰能算計你娘?”
天渝發現往日溫柔過頭,從不發脾氣的爹竟然說不通,他有些洩氣。
“爹,我們沒有騙你。”他只能再一次重申。
“天淸長老,沒有親眼見過的事情,怎麽可以這麽容易就下定論呢?”鳳仙看不過去,便開了口。
天清聞聲看了過去:“你又是誰?”
鳳仙不卑不亢的迎上他的視線:“天淸長老,在下鳳仙,瑞鶴門蘇長老的弟子。”
天淸明白了:“哦~你是他徒弟?”這個他指的就是蘇子禾。
鳳仙點頭:“正是。”
“你當然幫他們說話,”天淸諷刺的笑了,“你不正是他的徒弟嗎?”
鳳仙漲紅了臉,羞憤交加,被噎得說不出話:“你!”
天渝往她身前一擋:“爹,仙兒她說的沒錯。”
天淸眼神一暗:“呵~好!好得很,你們母子兩一個維護師父,一個維護徒弟,置我于何地?!”
天渝和莫萱都覺得頭疼,明明平常那麽通情達理的人,怎麽忽然就這麽無理取鬧了?
鳳仙更覺得無從下手,無論他們說什麽都會被曲解。蘇子禾這個當事人卻什麽都沒說,因為他知道,這又是祝景姻設計的一環。天淸的神智看起來出了些問題,他們無論說什麽都沒用。蘇子禾不想做無用功,索性什麽都不說。
天淸已陷入魔障:“既然如此……”他淩厲的看着四人,而後迅捷如電的出手。
而他驚奇的發現,自己出手後如有神助,沒費什麽功夫,幾人就被他制服了。在将天渝和莫萱弄暈後,他嘴角一挑,看向鳳仙和蘇子禾兩人。
“我要讓你們也嘗嘗流言蜚語的滋味!”
說罷,鳳仙和蘇子禾兩人就陷入了黑暗。
這廂祝景姻一口将桂花糕咽下,抿了抿唇:“嗯……”
蘇子安正從門外進來,看到她狡黠的眼神,問道:“師父,你在想什麽?”
祝景姻嘴角的笑壓抑不住:“在想一件有趣的事。”
“什麽事這麽高興?”
蘇子安追問道。
祝景姻微笑着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蘇子安嘆道:“師父,你又來了!”這麽神神秘秘的,又不是什麽好事吧。這種事祝景姻一般都不會告訴他,所以他很明智的選擇了不再詢問。
見他不大高興,祝景姻順毛哄:“很快你就知道了。”
蘇子安本就沒有繼續探究的欲望,聞言心裏也平衡了。
祝景姻望天,也快結束了。
幾天後,碧華派熱鬧起來。各處張燈結彩,入目都是紅色。紅綢、紅燈籠、紅色的剪紙,而每一處的剪紙都是成雙成對。
這一看過去,就能一目了然。
原來是在辦婚事。
蘇子安忽然想起祝景姻的話,他明白過來。原來祝景姻指的有趣的事,就是這個。
但肯定不是他看到的這麽簡單,其中必有深意。
他随手拉了一個碧華派弟子:“是誰要辦喜事啊?”
那弟子也懵懵懂懂:“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天清長老吩咐下來的。”
他知道從這些普通的弟子身上是問不出什麽了,就放了他。他獨自琢磨,良久,他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被祝景姻關注的人。
蘇子禾!
他就知道,來此看什麽比武大會一定不是她的目的。
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正不解着,遠處就跑來一群身着橘紅色衣袍的男男女女,快速列隊,從碧華派山門開始排起,直至大殿。
☆、虐仙長日常(二十三)
山門處,一條長長的紅綢鋪在了地上,一直向遠處延伸。
而後,兩個穿着紅色喜服的人就出現在了山門。
那女子提起裙角,繡鞋踩上紅綢,慢慢向前緩步而行。她的身旁,有兩個女子相攜。一左一右,将她夾在中間。蘇子安看出,那兩人正禁锢着她,讓她不得不往前走。
流蘇擋在眼前,她的容顏也朦胧不清。但蘇子安還是一眼就認出,她是鳳仙。
蘇子禾此刻與鳳仙并行,但他藏于袖中的雙手卻被桎梏,命脈正被天清握着,他也無法反抗。他雙眼沒了焦距,已被天清封閉了無感,為他所牽制。
紛揚而落的花瓣洋洋灑灑,墜落與兩人的頭頂、肩上。這樣的場景,看上去那麽絕美,卻令人感到一絲凄涼。悠揚的樂曲從遠處而來,如仙樂般繞梁三日餘音不絕,聽者無不露出享受的神情。
前來參加比武大會的人,有些還未離開,此時就站在了道路兩旁,津津有味的看着。
蘇子安心裏閃過一縷擔憂。但很快,他就将這個情緒壓下,微微一笑。
他跑回院子,沖祝景姻的房間喊了聲:“師父,你想看的好戲開始了!”
祝景姻聞聲而出:“這麽快啊。”她打着哈欠,一手叉腰,從屋裏走了出來。
站在院子裏伸了個懶腰:“走吧。”
蘇子安點點頭,笑容和煦。
兩人再出來時,他們已經走遠。但因為蘇子禾和鳳仙前進的速度不快,他們很快就追上了。
在這期間,他們還聽到兩旁的行人看客竊竊私語,讨論着這場姻緣。
“诶,那女的不是這次比武大會的勝者嗎?”
“是啊,看,這男的是瑞鶴門的蘇子禾!”
“他很有名嗎?”
“當然啦,他可是這幾百年來修仙界最出衆的天才。”
“厲害!不過……我怎麽想起,這個鳳仙好像也是瑞鶴門的?”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你們都不知道嗎?蘇子禾是鳳仙的師父。”
“師徒……嘶——”
衆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想起碧華派曾經的那對師徒,天清和莫萱。
“這修仙界是怎麽了?碧華派是要翻天了嗎?”
他們搖着頭,看着蘇子禾和鳳仙的眼神都不對了,裏面充滿了鄙夷等負面情緒。總之,沒有一個是贊同的。
鳳仙覺得走的每一步都讓她充滿了煎熬,那些充斥着整個聽覺的談論,讓她如同走在刀尖上。鄙夷、嫌惡的語氣和異樣的眼神讓她恨不得把這些人都殺了。她并不覺得師徒成親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可這裏的人對于這件事的看法和她完全不同,對于修仙者來說,師父相當于父母,甚至比父母還重要,所以師徒戀在這裏相當于亂/倫。
聽着這些言論,衆人心思各不相同。
祝景姻在笑過後,就笑不出來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面無表情,對外界沒有感知的蘇子禾,心裏忽然多了點難過。
蘇子安渾身都不舒服,好像被說的是自己。他低頭踩着祝景姻的影子前進,無法擡頭去看祝景姻的神情。
蘇子禾和鳳仙就在這一衆嘈雜的聲音中,走進了碧華派的大殿。
大殿之上,碧華派掌門正端坐其上。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殿中的衆人:“歡迎各位來此,今日……”
天清沒聽他在說些什麽,而是冷然的看着蘇子禾,嘴裏呢喃:“親自看到這番場景,才最有意思吧。”說罷,他就把給蘇子禾設下的禁制解開了。
重現光明,蘇子禾微眯了眼,過了一會兒才适應光線。
當看清殿中擁擠的站着許多人,而他正和鳳仙穿着婚服站在臺下的最前面,周圍空出了一大片空白。幾乎所有人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他了然,面色平靜。心中對祝景姻的憤恨,千言萬語也難以道盡。
“那麽,這次婚禮,正式開始。”
臺上的掌門如此宣布,之後樂聲揚起,又有人主持婚禮。
“一拜天地——”
拜堂時,兩人不肯下拜,便有人強壓着他們彎腰。
他們的修為都被封印,混在修仙者裏,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讓他們能夠随意擺弄。
蘇子禾真是恨透了這種感覺。
就像他被祝景姻擺布的人生一樣。
他無法反抗,又無法接受。他能做的只有痛恨,而後默默積蓄力量。
此時也不例外。天清的實力雖比他高,但他也一樣不是弱者。只要給他時間……他就能脫身。
但現在,他最缺的就是時間。
“二拜高堂——”
喊聲過後,身後的人将他們推到天清和掌門面前,壓迫他們對兩人行禮。
鳳仙屈辱的閉上眼,被人硬逼着做事,讓她很不爽。她牢牢的記住了這次的感覺,以及這些人醜惡的嘴臉。
她會報仇的!
“夫妻對……”
高喊聲戛然而止。
衆人轉頭望去,卻見那人被人捏住了脖子,一把擰斷。
“爹!”天渝臉色不愉的看着天清。
天清也鐵青着臉:“小渝,你怎麽出來了?”
天渝毫不退縮:“爹,你怎麽變得這麽不可理喻?竟然把我和娘關起來!爹,你醒醒吧!”
天清卻鑽了牛角尖,死活不肯出來。
“小渝!我這是為你們好,他們不是好人!你娘是被他騙了,還有你!”
天渝感到失望。
天清這種入了魔障的感覺讓有些人覺得不對勁。
祝景姻知道要是被發現了,肯定沒有好下場。所以在天渝出現後,就收起了自己下在天渝身上的秘法。她當然不可能操控人的思維,她只不過是把別人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了而已。因而天清在秘法解除後,還是對那些想法深信不疑,不過是因為這是他自己就有這種念頭。
見和天清說不通,天渝索性什麽都不說。他轉身走到鳳仙面前,癡癡的望着她片刻,而後他伸出手,眼睛格外明亮:“仙兒……跟我走好嗎?”
因為天渝的到來,把鳳仙和蘇子禾制住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見他這番舉動,他們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阻止。
天清則是被激怒了:“小渝,乖乖回去!”
天渝沒理會他。
鳳仙靜靜凝視着天渝對她伸出的手,沉默了。天渝只覺得時間都仿佛變慢了,他的心不争氣的快速跳動,一下一下,心跳聲就像響徹在耳邊。他緊張的咽了口口水,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煎熬。
最終,鳳仙啓唇:“好!”
話音一落,她纖細雪白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掌中。
天渝的心跳一滞,随後激烈的跳着,他心底一松,緊緊的握住了鳳仙的手。
再次看了眼目眦欲裂的看着他們,卻沒有上前阻止的天清。他嘆了口氣,有些愧疚的移開視線。
而後,就帶着鳳仙飛身而去,不曾回頭。
天清雖心裏各種膈應,但自己兒子喜歡,就算負面情緒還是沒有清除,他也能夠忍耐下來。
鳳仙跟着天渝一走,這場婚禮就成了鬧劇。那些人同情的看着蘇子禾。
就算他們是被逼成婚,但新娘子跟別人逃婚了,臉上怎麽也下不去吧?再大度的人都會羞憤到了極點吧?
帶着這樣的心情,他們都看向了蘇子禾。
卻看見蘇子禾神态自若,眼神沒有一點波動,對眼前發生的這些,好似都不放在心上,不以為然。
想看好戲的人都紛紛失望。
祝景姻突覺不妙,忙跟着那些人往外撤。
殿中的天清狠狠的瞪了蘇子禾一眼,就甩袖而去,也不管臺上面色尴尬的掌門。
那些壓着蘇子禾和鳳仙舉行婚禮的人,都一一退去。
只有碧華派的掌門,他在心裏給蘇子禾、天清、天渝等人記上了一筆,就氣憤道:“蘇子禾,你們是在耍我嗎?”
這場鬧劇的主要人員就剩下蘇子禾在場,他當然要拿他開刀。
蘇子禾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掌門的所作所為,我會如實禀報本門,相信大家也能分辨出誰對誰錯。”這事本就是碧華派的天清弄出來的,碧華派掌門根本沒有資格質問他,所以蘇子禾才能理直氣壯的回嘴。
掌門被氣得不輕,吹胡子瞪眼,卻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沒有再找事,揮揮手讓蘇子禾離開了,自己則還是留在大殿生悶氣。
離開正殿,蘇子禾先回了房間,把身上的喜服都換了。之後,他便來到了蘇子安的房外。
站在蘇子安房門外良久,他始終沒有敲門。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卻又什麽都沒能說。
剛才在大殿上,他曾看到了蘇子安,但是他只是看着,什麽都沒做。那個時候起,他就知道,就算蘇子安的情緒藏得再好,子安也是怨他的。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确做錯了,所以他無話可說。
等蘇子禾離開,蘇子安才從房間裏出來。他不是不知道蘇子禾站在門外,但他現在不想見他。
他眼神複雜的看着蘇子禾離去的方向,深深的吐了口氣。
“子安!”
這一聲清脆的呼喚,讓他立馬揚起了笑,迎了上去:“師父。”
祝景姻不想看到蘇子安臉上出現落寞的表情,這才出言打斷他的思緒。看到蘇子安又隐藏了真實的情緒,她故作不知:“子安,等過段時間,我們就隐居吧。”
蘇子安徹底怔住了。
“隐……居?”他緩慢的重複了一遍,“我們隐居?”
祝景姻莞爾,随後點頭肯定。
蘇子安心中綻放出無限的歡喜,他甚至一把抱住了祝景姻:“好!師父,我們隐居吧!”
☆、虐仙長日常(二十四)
說要隐居,祝景姻是仔細考量過的。她的任務完成的差不多了,就差一點……
她含笑看着蘇子安高興完,才不懷好意的笑道:“不過……”
出現了轉折詞,蘇子安心下不安:“不過什麽?師父有什麽事嗎?”
“不過嘛,我在隐居前,想看到你親自打敗蘇子禾!”
子安,和他決裂吧!這将是她給予蘇子禾的最後一擊,一定會給他沉重的打擊。尤其是,當他知道子安的師父就是她。
蘇子安愣了愣,随即一笑:“好。”
他看似滿不在意,可實際上他是怎麽想的,祝景姻不知道。他和蘇子禾相處了這麽久,也不見得一點感情都沒有。但為了達成她的目的,她知道蘇子安會答應的。
也許她這麽做很卑鄙……她斂眸,笑着加上了一句:“點到為止就行了。”
蘇子安笑意變淡:“嗯。”果然還是擔心他傷了蘇子禾嗎?
說完這件事,祝景姻就話鋒一轉:“子安覺得,我們要在哪裏隐居?”
蘇子安也順勢思考了起來:“嗯……”片刻後,他擡頭看着祝景姻,帶着點詢問:“小重山怎麽樣?”
祝景姻側頭思索:“小重山嗎?不然還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吧?”小重山,着實一般了些。風景優美的地方住着,也會讓人心情舒暢。
蘇子安眸光暗了暗:“那好,到時候我們一起找。”
祝景姻點點頭,也沒注意到他的神色。
次日,兩人就收拾了東西,離開了碧華派。出了碧華派,他們就分開行動了。祝景姻讓蘇子安先回暮雪城,等蘇子禾回了瑞鶴門,就給他下戰帖。而她自己,則是以有事情要處理為理由獨自上路。
她确實是有事,這是為了之後到來的決戰做準備。
這三百多年,她可一點都沒閑着,現在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但還差一點。最近她聽說碧華派附近有她需要的東西,自然不能錯過。
之後,她順順利利的取到了自己所需的物品:“哈哈,搞定!”
但她剛一放松,就出現了意外。
宋柯奇出現了。
她譏笑道:“宋長老跟了這麽久怎麽還沒厭煩?你也該回去向掌門禀報了吧?”
宋柯奇冷哼:“我不抓你回去,誓不罷休,宮主知道了,也不會怪罪。”說罷,就取了武器:“多說無益,我已做了萬全的準備,你這次插翅難逃!”
祝景姻不屑的哼了聲,也喚出曜月迎敵。她不把宋柯奇的話放在心上,卻不代表他所謂的萬全的準備就沒有用了。因為每次都能逃脫,對上宋柯奇,她就大意了些。
而這,恰恰讓她吃到了苦頭。
她不知道,她來此取得天一草,從頭到尾都是宋柯奇設的局。她從得到消息開始,就已經入了局。
所以,剛和宋柯奇交手,她就感覺到了吃力。
“你做了什麽?”祝景姻惡狠狠的瞪着宋柯奇。
宋柯奇眉頭一松,雲淡風輕的笑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祝景姻心念轉動,試探着問:“陣法?”
宋柯奇立即點了頭,贊同了她的想法:“不錯,你很聰慧。”這麽快就想到了。
“可惡!”祝景姻低罵一句,四下環視。
可惜,她沒有找到一點陣法的痕跡。心下着急,一邊又艱難的招架着宋柯奇的攻擊。很快,她就漸漸支撐不下去了。
“靈力流失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吧……”宋柯奇眯眼欣賞祝景姻越來越虛弱的神情。
他幾乎想要大笑,他終于成功了!只是在看到她蒼白柔弱的臉時,他心髒一陣刺痛。
“你為什麽就這麽不聽話?”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着。
曾經,他也和夜游宮的許多人一樣,暗地裏心悅她。後來他卻發現,她和他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
祝景姻沒有時間理會他。她感覺得到,她的力量在一點點消失。握着曜月的手,也越來越使不上力氣。她顫抖着手,努力擡起曜月。
但一瞬間,宋柯奇的鞭子就卷上了她的曜月劍,她手一抖,劍就掉在了地上。
她重重的喘息着,一舉一動,都要費很多力氣。她嘴唇微動,說話也變得困難:“宋——柯——奇——”她從牙縫裏擠出着三個字,就忍不住停下來休息。
宋柯奇臉上挂着興奮的笑,聽到她的呼喊,他眸光閃了閃。
“跟我回去吧。”
說完,他就甩着鞭子往祝景姻腰上一卷,将她卷到身邊。随後便在她身上連點幾下,使她陷入了沉睡。
為了防止祝景姻逃跑,一路上,他都将祝景姻的修為封印了。
走走停停,大概半個月後,兩人到了夜游宮。
站在夜游宮外,兩人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宋柯奇還好,他一百年前回來過一次,但百年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祝景姻卻是只在記憶裏見到過。
夜游宮發展的很快,三百年已經能夠讓它變成另一副樣子。
現在夜游宮成了魔修的聖地,就算是平常的日子裏,也有許多人來往。夜游宮不像是碧華派、瑞鶴門這些門派,它更像一座城市。
宋柯奇給祝景姻松了綁,但還是沒有放松看管。他扣住祝景姻的手腕,按住了她的脈門。
都到了夜游宮門口,祝景姻也知道自己逃不了了。這裏是夜游宮宮主的地盤,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她梳理了一下情緒,跟着宋柯奇進了城中。
在街道上穿梭,祝景姻也看到了很多奇異的景象,記憶總不如親眼看到來的震撼。
夜游宮雖是魔修大本營,但也有規矩。只是這樣的規矩,還是讓這裏比凡人以及正派地盤亂得多。
幾乎每個地方,都會看到那麽幾個正在打鬥的人。
宋柯奇見怪不怪,徑直将她帶到夜游宮宮主的住處。這裏是整個夜游宮占地最大的,相當于每個城市的‘城主府’,建在夜游宮中心。
門口沒人守着,也沒人敢在這停留。
宋柯奇目不斜視,站在門外行了禮:“宮主,屬下已将白嫱抓回。”
話音一落,大門就自動開了。
見狀,他領着祝景姻走了進去。穿過外院,他把祝景姻帶到內院的正廳裏。此時,夜游宮宮主已經坐在了首座。
“柯奇,辛苦了,”宮主對着宋柯奇一颔首,“你下去吧。”
宋柯奇看了眼祝景姻,就低頭退了出去。
他一走,大廳的門就‘砰’的關了起來。
‘咚咚……咚咚……’祝景姻感覺得到自己面對宮主時的緊張。但她很清楚,這不是她的情緒,而是身體遺留的本能。
她望向上座的宮主,他戴着面具,只留了個弧線完美的下巴和誘人的紅唇供人遐想。他正抿着唇,看着祝景姻深思,似乎在考慮要怎麽處置她。
她忽然想起,夜游宮宮主的繼承制度。很奇怪,每個成為夜游宮宮主的人,都會戴上面具,會繼承夜游這個名字,而且他們的性情、習慣,都會變得完全相同。這麽想來,就細思恐極了。
是因為功法問題,還是……他們的‘殼’已經換人了?
祝景姻更傾向于後一種。
“白嫱,”夜游開了口,“你在外面,也太久了。”
他的語氣像是感嘆,祝景姻卻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這平靜的态度下是洶湧的怒氣。
夜游發怒的情景,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但這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
只見座位上的夜游身影一閃,就到了她面前。
他的氣勢一逼近,祝景姻就條件反射的跪倒在地。
她:“……”
夜游也有些發愣,而後他忍俊不禁的笑了:“哈哈哈……”
祝景姻靜靜的看着他。
好一會兒,夜游才止住笑,他彎腰挑起祝景姻的下巴,唇邊含笑:“怎麽行這麽大禮?太久沒看到我太激動了?”
祝景姻:“……”
夜游很歡樂的看着她啞口無言的樣子。
“你說,”他的指尖劃過祝景姻的臉龐,“蘇家的東西都到哪去了?”
他的聲音很輕,就響在祝景姻的耳邊。但這句話,卻在她腦海裏炸開了。
“我……”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可一出聲,那沙啞的聲音就讓她怔住了。
沉默片刻,她繼續道:“我沒有找到。”
“是嗎?”
夜游輕笑:“我怎麽覺得……就在你身上呢?”
祝景姻咬着唇,努力讓自己的牙齒不打顫。夜游身上的威勢越來越重,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夜游見她還是嘴硬不肯說實話,便蹲下身,與她對視,輕柔的說:“白嫱,把東西交出來吧。”
祝景姻低了頭,垂眸道:“我不知道宮主在說什麽。”
“宮主?”夜游眼神一凜,“你以前,可從來不叫我宮主。”
祝景姻不語,夜游的目光就在她臉上逡巡,似乎想找到她慌神的表情。
她穩住心神,盡力讓自己顯得平靜。
良久,夜游才移開視線。他站起身,往座椅走去。
“白嫱,你還是說實話吧,我可沒那麽多耐心。”
祝景姻盯着他地上的影子:“宮主,我說的都是實話。”她一口咬定這個說法,不肯改口。
夜游怒極反笑:“還在撒謊!你當我是傻子?”
鋪天蓋地的氣勢充滿了整個房間,祝景姻大口喘着氣,而後‘噗’吐出一大口鮮血。
“我給過你機會了!”
夜游一雙淩厲的眼眸中劃過一道翠綠:“既然你不思悔改,那就在地牢裏待着,什麽時候把東西交給我,什麽時候放了你。”
祝景姻本就被宋柯奇封印了修為,此時受到這內傷,身體更是虛弱不堪。她強睜着眼,眼前的景象卻很模糊,夜游的身影也不甚清晰。
但那句話,她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虐仙長日常(二十五)
地牢,是夜游宮所有魔修的噩夢。進得去出不來,這是所有人的共同觀念。
祝景姻也不指望夜游會把她放出去,而如此一來,她更不可能說出事實。
只不過,這次任務可能要失敗了……
地牢中很暗,寂靜無聲,血腥味揮之不去。她躺在濕冷的地上,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她覺得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燒灼,生命正在衰竭。
明明就差一點兒。她不甘的閉上眼,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耳邊,不知道是什麽液體一滴滴落了下來,一聲聲敲擊在她的心上。
她的呼吸很輕淺,幾乎融在空氣中。
突然,遠處發出一陣響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祝景姻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立馬睜了眼,目光掃向入口。
這麽小心翼翼的人絕不會是夜游。
她的想法沒錯,來的人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腳步聲突然快速接近了她,她仔細分辨着來人,但黑暗中,沒了修為的她,根本無法憑借那模糊的輪廓看出這到底是誰。
但是誰都好,不會是夜游,也最好不是夜游。
那人走到她身邊站定,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看見祝景姻這般形态,他難以置信。
“白嫱……”
這冷冽的聲音,也讓祝景姻意外。竟然是他,蘇子禾!
“蘇子禾,怎麽是你?”她聲音嘶啞的問道。
蘇子禾冷哼一聲:“白嫱,你也有今天。”
祝景姻無語凝噎。蘇子禾恨她還來不及呢,讓他救她出去,根本就是荒天下之大謬。她也不想着得救了,只希望蘇子安現在就在這,讓蘇子禾嘗嘗被背叛的滋味,盡快完成她的任務。
她忍着喉嚨的幹渴,嘲笑道:“蘇子禾,你知道你最親近的人,到底是怎麽看你的嗎?”
“你不用挑撥離間。”
蘇子禾很平靜。蘇子安對他有怨不錯,但那時他弟弟,而且他為什麽要相信白嫱?他只需要相信自己就好了。
很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蘇子禾也沒想要浪費。他直接亮了劍,劍身劃過一道冷光,反射出蘇子禾冰冷的眼神。只要一劍,就能割下她的頭顱。
不知道為什麽,到了這一刻,他的心平靜無波,沒有報仇雪恨的激動和欣喜。
劍尖接近了祝景姻的脖頸,她甚至能感覺到劍刃的涼意。
“住手!”一個喊聲制止了蘇子禾,“你在做什麽?!”
兩人同時轉頭。
“子安……”蘇子禾失神,對于蘇子安的到來感到意外。
祝景姻同樣覺得意外。
蘇子安卻不知道他們想了什麽,他氣沖沖的大步跑到祝景姻身邊,然後就蹲下身,小心的抱起她:“師父!”
祝景姻沒想到是他:“子安?你怎麽來了?”太奇怪了,蘇子安怎麽會找到這來?而且他是怎麽躲過夜游和其他魔修的?這簡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蘇子安的實力還在,自然能看清祝景姻。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幹裂的嘴唇,以及……那一頭白發,臉上出現的皺紋……他難過的幾乎窒息。他緊緊抱住失而複得的祝景姻,鼻子一酸,差點落淚:“師父,別怕,我來救你了。”
蘇子禾震驚的看着這一幕:“子安……你!”
他一說話,蘇子安就瞪向他,質問道:“蘇子禾!你剛才想做什麽?”
蘇子禾風中淩亂:“子安……她是我們的仇人?”
“我們?”蘇子安挑眉。
蘇子禾想起自己根本沒跟蘇子安說過兩人是兄弟。他嘆道:“子安,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
蘇子安冷笑:“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還……?”還和祝景姻混在一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她是我師父,要是沒有她,我活不下來,修為也無法這麽快就與你比肩。”
蘇子禾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只覺得腦袋裏很混亂。
“你師父怎麽會是她?”他一直以為,蘇子安的師父早就去世了。
蘇子安撇開眼:“一直都是。”
蘇子禾感到深深的失望,和對自己的懷疑。他不甘心放棄,依舊苦口婆心的勸說蘇子安:“子安,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讓我殺了她,她滅了我們蘇家滿門,你不是知道嗎?勿忘家仇,那些蘇家先人,看到你這樣,會死不瞑目的!”
蘇子安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蘇子禾又急又怒:“子安,你讓開!”
蘇子安立刻就與他對視,大聲說道:“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傷害我師父!”
他恨恨的看着蘇子禾,最後抱着祝景姻往外走去。蘇子禾不知道該攔下他還是該放他過去,就這麽糾結的僵在了原地。
蘇子安不管他想了什麽,徑直掠過他,頭沒有偏一下,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祝景姻眨着沉重的眼皮,聲音細弱的幹咳幾聲:“咳咳……”
這引起了蘇子安的注意,他慌忙看了過去:“師父,你怎麽樣?”他手足無措的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取了丹藥出來給祝景姻服下。
祝景姻總算感覺稍微好點了,她難掩倦意的揪着蘇子安的衣襟:“子安,別忘了答應我的事……”話說到這,她就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蘇子安不斷的點頭,直到看到她氣息平穩的睡着,才暗自松了口氣。他步履蹒跚的往外跑着,蘇子禾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呆呆的立在了原地。
幾天後,祝景姻的傷勢還是沒能好全,甚至說,她現在不過是憑着一口氣才沒挂掉。
對照着銅鏡的祝景姻驀然嘆了口氣,而後‘啪’的将其一把蓋在桌上。她雙手捧着臉,臉上縱橫遍布着遮掩不住的皺紋,只剩那雙眼睛,還清澈而充滿活力。她現在就是個老太婆。她放下手,将雙手放到眼前,翻轉着打量,那雙原本白嫩纖細的手,也變得皺紋斑駁、色澤暗淡。她是不太在意外貌從一個青春美少女變成這樣,因為她畢竟經歷過好幾次變老了,現在對于她來說,不過是踏入老年時期,而且她依舊年輕了幾百年,完全足夠了。還有,如果這能讓蘇子安的感情止步,那才正好。
真正讓她無奈的是蘇子安,每次見到她,他總是害怕她為此傷心難過,總是安慰個不停。看起來也完全沒有望而卻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