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折莺進來把她推出去,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穆辰和屋內詭異的氣氛露出了一個吃驚的表情,但什麽都沒多說。
留下的兩個男人在花廳裏大眼瞪小眼,穆辰似乎終于意識到他闖了段珩的宅子,段珩報官把他抓起來都是可以的,于是尴尬地咳了一聲,特別自來熟地拍了拍段珩的肩膀,開口就是數落:“我說你也是,幹嘛把自己拴在時雲這麽個人渣身上?現如今咱倆同病相憐了,以前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
段珩躲了一下,表情更古怪了。
他們之間能有什麽恩怨?
他們不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點頭之交嗎?
還有,誰跟你同病相憐了?
雖然他一直知道穆辰和時雲關系不一般,但他也從來沒有把穆辰當成威脅過,畢竟一則他非常相信時雲對他的感情,也并不覺得穆辰真對時雲有什麽不該有的感情……畢竟誰喜歡上個姑娘的表現方法是三天兩頭找人麻煩啊?
二則,陛下絕對不會允許時府和穆府這兩戶手握重兵的人家結親,太子已經是勢力雄厚,陛下明裏暗裏已經起了打壓之意,若是時雲嫁了穆辰,時郡王三十萬朔北軍也成了太子的助力,那皇帝的皇位也不用坐了,洗洗睡吧。
然而,段大公子大概不知道,穆辰這厮不僅真肖想過他未婚妻,還認認真真紮過他的小人……
穆辰:“我告訴你,時雲就是這麽個過河拆橋騙人心的大騙子,你看上她是真的倒了八輩子大黴。就她,呵,嚣張跋扈,目中無人,還仗勢欺人你知道嗎?最重要的是她還眼瞎,你說她眼瞎一次看中你就算了那怎麽還能次次都瞎呢?”
因為眼瞎被看中的段珩:……
不是很想說話。
他開始理解時雲為什麽每次提到穆辰都會咬牙切齒了。
穆辰突然壓低聲音湊過來:“話說你準備怎麽辦?現在出了這種事,要我說最好的辦法不外乎趕緊撺掇那位殿下娶個女人,讓時雲斷了這個念想,你說呢?”
紮心了。
段珩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不管怎麽樣,這都是我和雲兒的私事,六殿下什麽時候娶妻更不是你我能置喙的,穆公子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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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愣了下,一臉“你怎麽這麽不會來事”地開始胡謅:“哎怎麽跟小爺我無關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那個誰,就我那什麽心上人,她前一刻還跟我海誓山盟後一刻就滾到六殿下懷裏去了,現在六殿下是咱倆共同的情敵,到時候萬一他真的左手娶了時雲右手擡了靜筠,一正妻一貴妾歡天喜地辦了喜事,咱倆倒是可以難兄難弟地在六王府門前抱頭痛哭了!”
說着,還就哼哼了幾句“襄王有意神女無情”,直把段珩的臉都哼綠了。
他果然不适合跟穆辰這種痞子相處。
穆辰哼了兩句,心裏難以名狀的低落卻始終找不到宣洩口,只聽段珩臉色難看地緩緩問道:“穆公子之前說……雲兒她,請你來搶親?”
穆辰心裏更不舒服幾分,原本還想瞞一瞞,但之前一時口快已經說出來了,現在再遮掩也沒有意思,于是短促地笑了一聲:“是啊,九月初三你們大婚之日,她請我搶親,那時候我還覺得奇怪,你們的婚期這麽早就已經定了嗎?”
大榮習俗,通常男女幼時只會定婚約,而具體的婚期要到女孩及笄之後才會算着八字定下黃道吉日。
段珩搖搖頭:“婚期還沒有定,所以……這大概是雲兒給穆公子開的玩笑。”他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又低聲道:“沒準今天說的,也是玩笑話,雲兒這兩天因為郡王的婚事不太正常,定然是想用這種方式博得我的注意,穆公子,今日之事,還請千萬不要外傳,想必雲兒玩心過去之後就會好了。”
“你覺得她是在說笑?”穆辰卻突然感到一絲違和,他皺了皺眉,盯着段珩,“你難道不知道嗎?她不是什麽戲子,她要是說笑,自己一定不能忍住不笑,更何況……”若不是真心,她怎麽舍得對你開這種會讓你傷心的玩笑?
段珩移開目光。
“果然還是蓋在六殿下身上想辦法。”穆辰仰天長嘆,“要是六殿下是個斷袖該多好?”
段珩一下子僵住了,臉白得像是刷了一層漆,他逼着自己調整了面部的表情,但聲音深處卻還有那麽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穆公子千萬別在說笑了,六殿下怎麽可能是斷袖?妄議皇子,是要遭罪的。”
穆辰那雙和軟的桃花眼刀子一樣地在段珩臉上刮過,他心裏的違和感更重,甚至産生了一點不可思議的念頭。
為什麽感覺比起時雲……段珩對那位六殿下似乎更重視。
重視到幾乎有些害怕。
而時雲所謂的對六殿下一見鐘情也實在太奇怪了。
他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麽問題。
穆辰是個說風就是雨,幹脆利落的人,他後退了幾步,唉聲嘆氣道:“段公子不肯就算了,我還是去找我的靜筠吧,可別一眼錯過她就跟六殿下滾在一起,那小爺我估計心都要碎了,告辭。”
段珩臉色更白,強撐着行了個拱手禮:“穆公子下次造訪還請走正門,家中畢竟還有女眷,穆公子這樣不合适。”
穆辰擺擺手示意知道了,然後左耳進右耳出地翻上屋頂飛檐走壁去了。
他得去查一查,段珩和六皇子,到底有過什麽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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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雲被推到了段府最東邊的一個院子裏,剛一進院門就聞到了濃郁的肉香從緊閉的窗戶縫裏飄出來,時雲登時臉上陰雲密布,推門就說道:“老爺子,我是不是告訴過您禁止吃肉?一個病人不遵醫囑還想治什麽病?”
屋子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無辜地擡起臉,嘴裏還叼着半個烤雞腿,他似乎沒想到時雲來得這麽快,見她就要叫下人來搶他嘴裏的肉,趕緊三口兩口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時雲趕緊叫折莺給他灌了一杯茶水下去,自己陰恻恻地盯着矮桌上還剩下的半只雞,森森然笑了。
老頭直接把雞抱進了懷裏,控訴:“這只雞還是我自己去抓來的,你不許搶!”
時雲無奈扶額。
她就說怎麽沒在段璃那裏見到他。
“所以,整個段府都因為段璃的事兒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時雲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老頭手裏的雞,“您就趁着沒人看着您去偷雞了?”
老頭老臉一紅,啐道:“什麽叫偷?這我家的雞,怎麽能叫偷呢?”
“是,不是偷,抓。”時雲說,“就您這身子骨,它沒給您折了幾根骨頭算您命大。”
段老爺子聽出時雲話裏的責備和關心,哼哼了兩聲,但到底把懷裏的雞放下了,最後用戀戀不舍的目光看了一眼,揮手叫下人來撤下去。
別了,他的雞,大概到入土之前,他都沒有機會再一親芳澤了。
時雲嘆了口氣,說:“您要是聽話一點,身體恢複得好,我估計能喝上點肉絲粥。”
“別了,沒滋沒味的。”段老爺子悻悻地把滿手油擦在了袍子上,哼哼唧唧,“肉絲粥那能叫肉嗎?”
“怎麽不叫?”
段老爺子滿眼控訴:“不是烤出來的肉能叫肉嗎?那跟葷的大白菜有什麽差別?”
時雲卡了一下,嚴肅道:“烤制的東西,您絕對不能再吃了,不然我只能采取極端的做法。”
“能有什麽做法?你這小娃娃還管起長輩來了,要管我,趕緊嫁進來天天盯着,不然你一走我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段老爺子哼道。
“辦法還是有的,最簡單的就是下點毒。”時雲的臉上浮上了淡淡的笑意,“讓您一吃肉就吐。”
段老爺子臉綠了,吹胡子瞪眼:“你怎麽一點不尊重長輩呢?等你嫁進來,還要叫我一聲爺爺,你這就開始往爺爺頭上踩了?”
“我不會嫁進來了。”
一時,不只段老爺子,連看着這一老一少鬥嘴正偷笑的念微和折莺都愣住了,折莺反應快,連忙說道:“小姐您這說什麽笑話呢?快……”
段老爺子擡手止住了折莺的話,他到底曾是帝王之師,一手輔佐了當今聖上,一旦嚴肅下來,身上歲月沉澱的氣勢自然溢出,讓人不敢造次。他看了時雲一會兒,說道:“我叫人擺一局棋,你我也很久沒有對弈過了,老頭子也想看看郡主的功夫是不是落下了。”
“還請老爺子手下留情。”時雲卻全然不受影響,輕松地笑了笑,“只是您還是先把衣服換了手洗了吧,不然我會覺得我在跟一只烤雞對弈。”
段老爺子沉默片刻,說:“你在這裏等一會兒。”
說罷起身離開。
不多時,下人來擺上了棋盤,段老爺子一身清爽地坐在時雲對面,一點沒猶豫地直接拿了黑子,落子,擡頭問道:“段珩欺負你了?”
時雲取過白子:“沒有。”
的确沒有,這一次,段珩還沒來得及“欺負”她。
“總不至于是因為璃兒,山上的事我聽說了,你做得好,就該這樣敲打敲打。”段老爺子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所以到底是為什麽?”
“緣分盡了,沒有辦法。”時雲簡單地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