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為什麽這麽熟練?

真是個值得思考的好問題。

時雲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要是擱在從前,她估計能跟穆辰鬧個天翻地覆,但是不知為什麽,看着穆辰那張說不清是什麽表情的臉,時雲心裏竄起來的火苗又硬生生被壓了下去,什麽脾氣也發不出來了。

大概是前世那份見死不救的愧疚在作祟吧。

她揉了揉腦袋,投降一樣地說:“那是放藥用的。”

時雲說着,從凹陷的側壁裏拉出一個小小的抽屜,從中掏出一個寒玉制的小匣子,在穆辰眼皮子底下打開了。

裏面是一顆小指大小,暗紅色的圓形果子,可以聞到一點淡淡的腥氣,時雲說:“比如說這個,這是垂珠草的果子,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的寶貝。”

沒等到一通罵卻等到了解釋的穆辰頓時有點受寵若驚,下一刻,意識到垂珠果是做什麽用的之後,穆辰的心裏又難以言喻地湧上了一絲心酸。

時雲這個人他還是了解的,她珍惜那些稀缺的藥材,卻絕對不至于跟個守財奴一樣神經質地非要藏在自己的床板裏。

穆辰的目光游移了一瞬,有點心疼,又有點生氣。

心疼她在這個年紀廢掉雙腿,這一兩年她必然是吃了很多苦,也很想重新站起來,所以才會把這幾味解毒的藥材看得這樣重。

生氣她一點不珍惜自己,拿自己的腿來救人,平白叫自己吃苦。

但到頭來還是無奈,就像時雲總也沒辦法真的對穆辰生氣一樣,穆辰也沒法對時雲真的擺出冷臉,只好問道:“你的藥材還都多少沒集齊的?”

“就差一味松涎了。”時雲小心地把匣子放回機關裏,床板嚴絲合縫地合在一起,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穆辰:“這味藥在哪裏有?我去給你找來。”

時雲愣了一下,笑了:“我要是知道哪裏有,早就派人去找了,用得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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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總知道它大致長在什麽樣地方,南邊北邊,不然你這麽多醫書是白看的嗎?”穆辰說,“你也不用擔心我脅恩圖報,小爺我最多叫你以那什麽相那什麽,不圖你家家財。”

“以哪什麽相哪什麽?”時雲呵呵,“你做夢呢。”

“誰大白天做夢?你說不說?”穆辰吊兒郎當地往時雲床邊上一坐,“不說小爺在這裏就叫你知道該以什麽相什……”

時雲擡手就想從袖子裏摸麻藥,被穆辰按住了手,穆辰笑道:“哪兒能次次叫你得手?”

時雲磨了磨牙。

她知道哪裏有松涎,但并不想說。

前世,念微為她去西南尋松涎,最後松涎從郡王府的隐秘渠道送到了她的手裏,念微卻再也沒有回來。

這一次,松涎她必然是要弄到手的,但現在還不急,總得做好所有準備,不叫任何人丢掉性命,才好派人去西南。

她轉移話題道:“你跟顧行歌到底是什麽情況?”

“人家在面前就殿下長殿下短做小伏低恭恭敬敬,人家不在面前就直呼其名了?”穆辰自己心裏也有打算,時雲不肯說,他總能從別處問出來,當下也并不着急,總歸只剩了一味藥,就這麽想着仿佛希望就在眼前了,時雲很快就能跟從前一樣站起來,能跑能跳,再也不用困頓于閨閣囹圄。

時雲沒理他的調侃,直直看着他。

穆辰:“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冤死了,吃飯的時候正豪遇見那位微服,我也沒見過她,也不知道人家就是公主,看小姑娘就帶了一個下人在酒樓裏被登徒子纏上了,這路見不平還不許人拔刀相助一個了?”

穆辰無辜地攤了攤手:“結果多管閑事的結果就是,那位直接就要把我綁回去當驸馬,老子真的第一次見她,你們女人都這麽興一見鐘情這種戲碼的嗎?”

“所以這告訴你,沒事就不要多管閑事。”時雲有點無奈。

雖然時間推遲了一些,但這件事,跟前世幾乎一模一樣,時雲下意識地扣動着手指,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趕緊走吧,我也得去長公主那邊看看,顧行歌那裏我幫你擋一擋。”

穆辰心裏一撮小火苗歘的燃了起來:“你準備怎麽幫我擋?”宣告主權?以身相許?正妻威嚴?

時雲微笑:“我會告訴她,你不舉。”

穆辰:……

時雲補刀:“而且無藥可醫。”

穆辰很想讓時雲當場感受一下他舉不舉。

他咬牙切齒地笑着揉了一把時雲的頭發,說道:“也就是我脾氣好了,要是換個人在這裏遲早砸豁了你這張嘴。”

“彼此彼此,也就是我不跟你計較,要是我脾氣再大一點早就讓您老長眠不醒了,省的一天到晚氣我。”時雲跟趕狗子一樣擺擺手。

穆辰到底是聽話地翻出了郡王府,他暫時也不想回穆府,幹脆上街溜達去了,然而剛走上主街,穆辰突然察覺到什麽。

當下街上熙熙攘攘,好容易開春了,天氣剛暖氣來一點,悶了一個冬天的小商販都湧上了街頭。穆辰隐晦地四下一看,沒看出什麽,穆辰腳步微微一頓,往另一個方向去了,穿過熱鬧的主街,再過了兩條街,腳步一錯,滑進了一條無人的小巷。

一個人影跟着他閃進了小巷,然而眼前卻突然沒了人,下一瞬一線劍光流水一樣地淌了下來,輕巧地橫在了脖子上。

“是你?”穆辰笑意花花,聲音深處帶着凝重,“怎麽?你們大巫就這麽想跟小爺我秉燭夜談嗎?”

蠱女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推開橫在脖子上的劍,媚聲道:“穆公子好生過分,大巫給出了如此善意,穆公子的答複就是加強西南軍備嗎?防得跟個銅牆鐵壁一般,哎,真是白對你這麽好了。”

穆辰也明白就算砍下頭也殺不了眼前的蠱女,非常自然地收劍後退了兩步,抱着劍冷笑:“我說,大巫要真這麽想見我,幹脆自己來中原算了,明明躲躲藏藏跟個水溝裏的老鼠一樣,還非要故作神秘,你是當小爺我今年剛三歲腦子不行還能吃你這一套嗎?”

蠱女聽着穆辰毫不客氣的話,全然沒有半點氣憤,只是特別好脾氣地回答道:“大巫并非不想親自前來,只是奉天殿規矩,大巫不得離開奉天殿半步,還請穆公子恕罪。”

穆辰:……

敵人太有禮貌導致自己像在雞蛋裏挑骨頭刻意找茬怎麽辦?

蠱女又笑了笑,掩口道:“說起來,郡王府的那位小姑娘……”

穆辰一下子緊張起來,只聽蠱女說:“她還缺了一味藥,對吧?”

“別緊張,穆公子。”蠱女溫柔道,“若是穆公子願意同奴一道去奉天殿見一見大巫,大巫願意将松涎雙手奉上。”

穆辰的身體有些僵硬,他可以确定,這個蠱女是在他離開郡王府之後才跟上他的,就連他都是在不久之前才從時雲口中得知她還剩下最後一味松涎未到手,她為什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他莫名想到了西南諸國中盛傳的傳言,南嶺奉天殿大巫通曉過去未來,是神的後裔。

怎麽可能?

蠱女看他沉默,又說道:“穆公子也別想着從別處尋,松涎早已絕跡,當今放眼全天下,只有奉天殿還保留着那麽一點,堪堪能夠配那位小郡主需要的解藥,若是大巫一個不高興,毀了它,那麽那位,也就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了。”

“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些的?”穆辰的聲音都有些發啞。

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穆家與西南諸國打了幾十年的仗,卻從沒有真正了解這西南諸國的信仰核心,但這也并不怪他們,因為奉天殿幾乎從不插手任何事情,在歷代穆家人乃至皇帝眼裏,奉天殿之于西南諸國,就像珈珞寺之于中原,一個信仰罷了。

那個國家在侵犯中原的時候會考慮珈珞寺那幫禿驢?

更不要說奉天殿的神秘更甚于珈珞寺,哪怕是南嶺的百姓,也只聞其名而從未見過。

蠱女:“自然是大巫告訴奴的。”

她披着面紗,笑得甜美而妖嬈,聲音帶着蠱惑:“奴等是大巫的眼睛和手足,所言所行皆是大巫所願,所以奴可以肯定地告訴公子,大巫對公子絕無惡意,甚至你想要什麽,大巫可以全部給你,只要你願意去奉天殿……所以,公子若是想要救那位小郡主的腿……”

穆辰猛地拔劍擲向牆上繃着的一根麻繩,麻繩應聲而斷,破空之聲接連不斷地響起。穆辰借着那一點力快速閃開,但還是被第一批箭矢擦傷了手臂。

蠱女并不在乎那些射向她的短箭,甚至懶得做出大動作去躲,然而再第一支剪刺進她的身體的瞬間,蠱女的眼睛突然縮緊,原本蛇一樣的豎瞳幾乎縮成了針尖,整個身體像是被火燃燒一樣扭曲起來。

是銀。

第一批箭矢數量不多,只有十支,射空了六支,剩下四支兩支沒入了蠱女的腰腹,兩支擦傷了她的手臂和大腿,黑色的濃稠的液體不斷湧出。

穆辰拔下自己的劍,抵在另一根麻繩上,笑着說:“說實話除了你,我還沒見過蠱人,不過我父親見過,但沒你這麽強大,也就只是身上帶毒,受傷會好得很快罷了。父親告訴我,對付那些東西,他們一般會在箭頭裏摻入一點銀,效果比單純的鐵箭頭要好得多。”

穆辰居高臨下地看着整張臉融化了一半,黑色液體湧動扭曲着,第一次露出狼狽相的蠱女,露出有點惡意的暢快:“不過我猜你比那些半吊子高級多了,所以直接用了純銀,每支箭可都是能當錢用的白花花的銀子,這裏藏了近百支,差不多把小爺我的私庫都掏空了,我還擔心萬一沒用那可就虧大發了……不過看上去效果不錯。這下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說實話,小爺我聽你那種給小孩講道理的語氣已經不爽很久了。”

穆辰将劍鋒向下壓了壓,作勢要割斷第二根麻繩,蠱女一時難以動彈,終于露出驚恐哀求的目光來。

“奉天殿安分了那麽多年,突然發了什麽瘋?大巫又想對我做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還有,你們要怎樣才願意把松涎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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