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純木制的老式書架,包漿呈暗紅色,有着少見的歷史滄桑感。

每個書架都裝着幾盞壁燈,綠色的金屬燈罩,老式的鎢絲燈泡……當壁燈一盞接着一盞的打開,清冷的地下空間,慢慢的被暖色光暈所取代。

“這就是1號房了。”肖意含拍了拍手上的灰,“本來為了客人相互避開,需要預訂時間,還有區域劃分和包間。不過今天就你們倆,随意就好。”

司度沖肖意含致謝:“麻煩了少東家了。”

“叫我小肖,或者意含就行,少東家這詞……”肖意含聳聳肩,“聽着和我不怎麽搭調。”

她說着,從口袋掏出什麽東西,食指中指并捏,朝着司度飛射過去:“知道怎麽用吧?”

司度一揚手,穩穩接住,張開掌心,是一枚銅錢,點點頭。

肖意含對厭世消極的大叔沒什麽興趣,轉頭看向木魚,爽朗一笑,口袋裏又抓了一枚金錢,直接塞在了她的手上:“給你,特別待遇哦~”

她打了哈欠:“我先上去了,這個點,很多吃飽了沒事的男女要出來開房呢,我得去照應照應。”

肖意含離開後,空蕩蕩的空間,就只剩司度木魚兩人。

“【一家旅店】是界內古書藏最豐富的地方,肖家世代相傳,東家是肖梅,人稱半面妝,有機會你可以認識下。”司度邊走邊解釋,“剛剛肖意含,應該是少東家。”

“圖書館?”木魚跟在後面。

司度被這比喻逗笑了:“對,類似于圖書館,不過稍稍有些不一樣,你等下就知道了。”

木魚跟在後面,抓着那枚金錢,側頭看向司度:“這是?”

“引路錢。”司度解釋,“你別看這裏除了書架就是書架,可是如果沒有引路錢,很難有人能走進去。即使走進去了,拿到手的書籍,會在一瞬間變成白紙。”

“防止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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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防止有心人。引路錢只有肖家人才能制作和控制,不然這麽一座寶庫,早就被有心人一鍋端了。”

司度說着,腳底像是踏到了什麽,前面盈盈升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兩人毫無障礙的穿了過去。

“引路錢也分等級,銅錢,銀錢,金錢……每一樣引路錢所到達的區域會有所不同。”司度側過頭看着木魚也一同走了進來,繼續說,“少東家應該很喜歡你,給你的是金錢。”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一張桌子前。

這裏條件很簡陋,硬木桌椅不知道有多少年頭,漆面剝落破舊,上面随意的擺着一疊a4紙,幾只筆無序的散落在桌面上,桌頭放着幾本大頭書,大大小小都有。

“我們也開始吧。”司度将外套脫下,放在椅背上,對着木魚說,“或許在這裏,我們可以找到,命格消失的人,在歷史上有沒有記錄。”

像是想到什麽:“你古漢語怎麽樣?”

木魚随口答到:“還好,一般閱讀沒什麽問題。”

司度從桌子上拿起一本大頭書遞給木魚:“你拿着這個。”

木魚接過大頭書一看——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古漢語字典》。

***

木魚手指劃出過書背,并沒有想象中沾了一手灰。

這裏書籍從新到老依次排列,從最新生産的精裝硬皮印刷本,到民國的印刷本,到線裝的手抄本,再到竹簡、絲綢、牛皮紙……甚至,連甲骨都有。

即使年代久遠的“書”,保存的也非常好,除了材質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泛黃,其他的品相保存程度,就像是把時間封存了。

木魚走馬觀花走了十分鐘,繞過“神鬼”“傳記”“禁制”……在“異錄”這排子架子中停下。

這裏并沒有相關的目錄,現代以前的書本,也沒有背脊,有的甚至連封面都沒有。

想要找書,得一本本抽出來翻開看,木魚看着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書架,要從這浩瀚如煙海的書籍中,找那麽一段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消息——想也知道,工程多浩大。

司度正從對面相反的方向走來,在一半的位置停下,在壁燈下,投下修長的倒影。

他看了一眼木魚手中書的封面,對木魚說:“你手上這一本可以不用看了,從你那到這,我基本上看完了。”

木魚很愉快的把手中這本書塞了回去。

很好,現在工程量減半。

閱讀本身其實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情,尤其是異錄類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收錄。

大到某某王朝的龍脈被斬,小到王二私會了街邊的豆腐西施一夜衰老……只是文字的隔閡,并不能通過愛好來彌補。

繁體古文還好說,雖然沒有斷句,句式繁複了些,詞彙生僻了些,但是借助字典,閱讀基本無障礙。

隸書倒也還湊合,聯系上下文,囫囵能明白大部分意思,從小篆開始……她基本上繳械投降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浏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從內容,到掃關鍵字……木魚先是站着看,後來是背靠着書架看,慢慢的蹲着看。

到後來,幹脆坐在地上。

司度将一本書原路放回去,下意識看了一眼木魚的方向,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木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臉上蓋着一本書,睡的一本滿足。

他往朝着木魚的方向走了幾步,輕輕的擡手,一架子的壁燈,大部分都關掉。

見木魚淹沒在了陰影裏,這才返回原來的位置,借着唯一剩下的一盞,繼續翻下一本書。

木魚醒來的時候,睜着眼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周遭的燈光都暗了下來。

她抓着身上蓋着的大衣,有股淡淡的茶香。

起身環視四周,書架這邊已經沒有司度的人影了,木魚将落在地上的書放回原位,朝前走去。

穿過書架于書架之間的走道,前面亮堂了許多,司度正坐在桌子前,伏案書寫着什麽。

聽見身後的動靜,他放下紙筆,揉了揉眉心回過頭:“醒了?”

木魚睡眼朦胧點點頭,正想說什麽,司度沖她招了招手:“你過來看,我找到了些東西。”

木魚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謄寫在a4紙上的內容,并沒有生僻的詞彙,遣詞造句也十分簡練。

“易峰,字長河,清河人,清河郡郡守次子。歲末,死于鬧市,屍首消匿……”

“三年往,其庶弟猝死,長河突現于葬禮,親友皆恐,以為亡魂。驗之猶存,其母大哭。”

“後長河自曰:餘三年皆在爾側……方圓百裏無不稱奇,人道:其人猶活,世人皆以為死,死活人是也……”

木魚微微掃了一眼,就抓住了其中的關鍵詞。

——“死活人”

“從記錄的文字上看,這在以前也發生過,這個易長河明明還活着,在外人眼裏卻已經死了,後來在他弟弟的葬禮之上,再次出現了。”

木魚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是不是說,這個易長河重新活過來,跟他弟弟的死有關?”

司度手中的筆在拇指上轉了一個圈:“可以這麽猜測。”

木魚拿起口袋中的小筆記本,低頭将這段摘抄下來,一邊摘抄一邊碎碎念。

“可是蘇莉,她是孤兒……”

***

司度回家補眠的時間。

木魚垮着一只包,從家裏出來,在街邊買了一束鮮花,想了想又買了個水果籃。

然後攔下一輛出租車,去安佳孤兒院。

院長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聽說木魚是蘇莉的同學,就沒有什麽懷疑的跟她聊起了蘇莉。

蘇莉一生的資料其實善乏可陳——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按部就班,多半都是寄宿型學校。

工作後,因為性子不定,輾轉過三個城市,換過幾份工作,所以也沒有固定地址。

住過青旅,睡過員工宿舍,也曾單獨搬出去過,租過地下室。

但是最艱苦的時候,她也會記着每個月都打入一筆錢,後來,蘇莉的能力越來越好,寄回來的錢就越來越多。

木魚想起之前蘇莉的描述,問道:“她說過自己父母的事情麽?”

院長輕輕嘆息一聲:“她哪裏有什麽父母,送來的那年,才幾個月大。”

那她對父母的那段回憶,就不是童年記憶了。

木魚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鮮花:“我能去她墓地看看嗎?”

蘇莉墓碑上的照片,笑的明媚而張揚。

墓碑前面,擺着一束花,郁金香,鮮豔欲滴。

“小齊又來了。”院長看着花輕嘆了一聲。

“小齊?”

“你說小齊啊,是蘇莉的高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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