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說我欠她的。”

蘇莉說這話,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就像只是簡單的複述一樣,讓人聽不出裏面的感情。

“齊珊那人就是那樣,覺得所有人都欠她的。”

空蕩蕩的街,偶爾只有一輛車從旁邊擦身而過,十字路口,紅色倒計時緩緩跳着,蘇莉踩着油門,直接開了過去。

“她從小就有了一切,父母,家庭,漂亮裙子,零食,娃娃……不需要擔心明天會不會辍學,不需要擔心春游的時候,因為沒有錢一個人被留下來。也不用擔心第二天能不能吃飽。”

“高三的時候,我成績好,又和齊珊是同學。齊老師就提議接我到他家去住,一方面的确是看我可憐,另一方面其實是為了給齊珊補課的。”

“我和齊珊不一樣,我除了讀書這一條路,并沒有其他路可以走,所以每天都會拼命學習,給齊珊補課的時候,還要應付敏|感又矯情的她。每天睡不到幾個小時,老師師母就覺得很過意不去,在平常生活上盡量的照顧我一些。”

“即使這樣,那段日子雖然累,卻是我覺得最好的日子,什麽都不用擔憂,只要提高自己和齊珊的成績就行。大學之後,我跟齊珊的感情一般,倒是跟齊老師和師母感情不錯……我貪戀他們的溫暖,每次過去,陪他們吃吃飯聊聊天,假裝自己有個家。”

“所以,我總是想,要是人生能換過來,那該多好。”

……

“畢業的時候,我從萬千畢業生中殺出,得到了一家著名公司的最後一輪面試通知,卻也在體檢的時候,得知自己得了胃癌。”

“含淚撕掉面試通知後,我回頭灑脫的跟齊珊說,要到處去走走看看。說的那些陳腔濫調你懂的,什麽詩和遠方啊,靈魂和身體總有一個在路上啊……”

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地方,她低聲笑了起來,半是嘲笑半是諷刺:“只是我從雲南回帝都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死在茫茫大山裏了,是齊家父母替我|操辦的喪禮。那天火車上,我說的是真話,在我眼裏,他們和我父母并沒有差別。”

木魚靜靜的看着蘇莉:“那天,被封在屋子裏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就跟你和司度看的那樣,齊珊用父母的名義,引誘我進屋之後,因為看不見我,一時半會殺不了我,所以直接封了屋子,想把我困死。只不過後來,那個人出現了将我救了出去,跟我說了始末,。”蘇莉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才知道齊珊拿走了我的命格,只是她命不好,碰上我有絕症的時候。”

“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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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個人。雖然見過很多面,可我總是記不住他的臉,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說我和齊珊兩個人命格早就糾|纏在了一起,要麽她死要麽我活,事情才會停止。我如果想救齊珊,就在屋子裏等死,我如果想活下去,就跟他離開,只是要答應他一個條件。”

後來,木魚都知道了。

蘇莉或許是想質問齊珊,或許是因為良心上過不去,又或是想去見齊珊最後一面……總之她到了醫院,聽了齊珊那番誅心的話。

再後來,齊珊死了,她重新“活了”過來。

這倒是比原來想象的要好上很多,至于條件,木魚笑了笑:“他讓你接近我對麽?”

“平心而論,我并不覺得虧欠齊珊的。”蘇莉點點頭,手上的方向盤打了個方向,轉了九十度,将後面追上來的車子遠遠甩在了身後。

只是,她虧欠木魚的。

她從未想到過,這個世界上,終究會出現木魚這樣的人,帥氣和溫柔雜糅,會在早上煮粥給她喝,會擔心她生病發燒,會聽她唱一折跑了調的牡丹亭。

拐進另外一個巷口,将木魚放了下去,将一個包塞了進她的懷裏:“他讓人引走了司度,在聯系上司度之前,你千萬別出現。這個巷子走到頭,就是火車站的後門,包裏有吃的和用的,你随便找輛火車就上去,等聯系到了司度再回來。”

她說完幾句話,匆匆的上了車,一踩油門,從巷子裏另一邊開了出去。

這一次,車子沖出巷子,卻掉轉頭,直接逆向行駛,油門一踩到底,蘇莉咧開嘴,露出一個灑脫的笑,沖着不遠處開來的車子撞了過去!

“轟!”

巷子裏,木魚抓着包,低頭笑了笑。

她吶吶着張了張嘴,眼眶有些泛紅,只吐出兩個仿佛嘆息般的字:“傻瓜。”

蘇莉哪裏知道,即使她豁出去了命,對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言,或許造成不了一絲一毫的傷害。

意料之中的,木魚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

巷子裏路燈昏暗老舊,上面結着厚厚的蜘蛛網。

一只飛蟲尋光而來,直直的撞在了蜘蛛網上,劇烈掙紮起來,網下蜘蛛尾部倒垂着蜘蛛絲,一點點的往上收着,順着蛛絲爬向網中央,去收獲它的獵物。

“啪-啪-啪-”

狹小的巷子裏,響起了清脆的擊掌聲,男人從巷口一步步走進來,笑着說:“真是出人意料的一出。”

巷子裏,兩個人相對而立。

一個幾乎脫力的背靠在牆上,懷裏抱着一只鼓鼓的黑色皮包,半垂着頭,黑色的長發散開,遮住了大半臉的表情。

而另一邊,男人西裝革履,眼睛上帶着無框眼鏡,像是剛剛從宴會上下來,勾着唇笑的理所應當。

這個男人,木魚之前見過。

齊珊的葬禮上,他雖然神情舉止并沒有破綻,可是一身幹淨的衣褲,讓她記憶深刻。

當初只認為夫妻二人,并不像是外面所說的夫妻情篤,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見到他。

木魚慢慢站直了身體,将抱着的包放在一旁的臺階上,再直起身子,眼眶依舊泛紅,可臉上已經沒有了什麽表情。

她從腦海裏找出齊珊的資料,直視對面的男人:“馮遷?”

“蘇莉将你從火焰裏救走,開着車帶你逃了一路,現在不惜以死替你鋪一條生路……你這麽冷血可不就不好了……”男人感慨着,站着的位置卻恰到好處,将木魚所有的生路都封死了,“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可好?你把剩下半截墨玉尺交給我,我替你打急救電話,這會兒她說不定還有救哦。”

“說起冷血,怎麽能比得上對枕邊人出手你?”木魚一反手,将單個的銀鈴扣在了手裏,臉上卻慢慢的爬上了嘲諷,眼角勾了勾,學足了司度淡漠看人的姿态,“至于一個人有沒有救,在太衡現任‘量’面前,需要你多說什麽嗎?”

馮遷果然是知道太衡的事情的,聽到木魚的話,表情微妙的變化了起來,似是不屑,又帶着些許不忿。

他上前一步,一揮手,單手就扣住了木魚的腕,力氣越來越大,讓她下意識的放松了拳頭,松開了裏面的一只銀鈴來。

“沒有墨玉尺的你,也配叫量?早知道你如此的不讨喜,我一開始就應該用強硬的手段……”

他手中的力氣越來越大,骨骼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木魚的左手折成一個詭異的姿勢,再用力一分毫,就要生生被折斷了。

木魚臉色煞白,反方向一用勁,幾乎将自己手腕掰碎了,她的臉對着馮遷的臉,嘴角勾着冷笑:“我既然廢了一只手,就不在乎再多廢一只,當然,你如果不在意,可以再強硬一些,看看我敢不敢去死。”

馮遷深吸一口氣,猛然松開木魚的手臂。

他倒是沒有料到,木魚平時這樣不鹹不淡,還有些爛好心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軟硬不吃,生死淡漠的人。

他為了墨玉尺留在帝都,這麽多年只找到一部分,剩下的一半,他多方打探,最終确定在了木魚這個名字上。

局也布了,墨玉尺也祭了,屋子也探查過,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除非,墨玉尺就在她的身上。

所以——

他還真不敢賭木魚會不會去死。

兩人一時間陷入了對峙,風灌進巷子裏,将木魚的長發揚起,襯得她的一雙眼睛,愈加平靜無波。

不遠處的大街上,傳來了救護車呼嘯聲,聲音停滞了一會兒,随即呼嘯而去。

馮遷看着木魚的神色在一瞬間緩了下來,恍然,他後退了半步,勾起了嘴角:“我差點真的以為,你真的像看上去那麽冷心冷肺呢,既然蘇莉的價值不夠換墨玉尺,那麽我換個人好了,司度怎麽樣?”

木魚翻了個白眼:“十個你,都擋不住一個他。”

馮遷:“我的确困不住,但是墨玉尺呢?”

木魚的睫毛顫了顫。

“十世命格祭煉的墨玉尺……不對,應該叫血玉尺了,對于司度這樣的觀命之人,是天然的相克吧?說起來,司度能不能堅持到天亮呢?”

木魚總算知道,案前那十張案件的簡歷,是從什麽地方來了。

有人拿到師父死後遺失的半截墨玉尺,利用墨玉尺改了十世命格,然後用這十世命格去祭煉……

還真是,喪盡天良。

木魚突然笑了起來,她左手抱着右臂,看了一眼馮遷,臉上笑容越來越濃,眼底卻越來越冷。

“既然你這麽誠心,我把另外半截墨玉尺送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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