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木魚想起來了醫院那個姑娘——
紮着馬尾辮,面容清秀,清湯挂面,雖然眼睛失明了,可是臉上依舊帶着笑,倒是一個樂觀開朗的姑娘。
“她眼睛康複了麽?”
吳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眼底浮出擔心,搖了搖頭:“雖說是暫時性失明,可是這個‘暫時’到底多久,誰也不知道,換做是我,如果以後眼睛失明了,也會要求出院的。”
木魚只是禮貌詢問一下,沒想到吳越會玩自己身上帶,她這樣的人,對“如果以後”這樣的字眼有些敏|感,背靠着牆,目光落在吳越的臉上:“有我們在,怎麽會出現‘如果以後’這一天?吳哥,你要對我們有信心。”
醫部的人出事,除非太衡人該死絕了。
吳越清晰的看見她眼底的認真,睫毛輕輕顫了顫:“我……”
“吱呀——”
房門這時候被推開,司度看見門口氣氛有些奇怪的兩人,神情未變:“總司大人在裏面。”
這話是對吳越說的,吳越掩飾般的半低着頭,推了推眼鏡朝着司度的左邊走去:“那我先進去了。”
等門再次關上,司度看着木魚,兩人眼光相對,各自都有不少問題想問,卻沒有人一個人開口。
幾秒鐘後。
司度俯下身子,指尖撚着一片月季花的花瓣,手輕輕一碾,花瓣無火自燃,很快燒成了灰燼。
他回頭看立在原地的木魚:“不跟他說麽?”
“說什麽?”木魚眉眼淡然,“說他周遭氣場不對,要小心身邊的人麽?那不是我該管的。”
話是這麽說,卻偷偷在施了咒,嘴硬心軟的脾氣,倒是跟她師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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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度不可置否,擡腳,“事情辦完了,我們走吧。”
木魚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發現自己被什麽拖拽住了,她回過頭,看見麒麟獸首正咬着自己的衣角,腦袋上的呆毛得瑟的抖着。
還真是,萌蠢萌蠢的。
***
邬雲還沒有正式工作,經濟來源有限,住的地方也只能算一般。
走廊狹窄,外面堆放着不同住戶的雜物,留下一半的空間,只允許單人通行。
吳越拿着寫有地址的紙張,對照着泛舊門牌號,确定自己沒有找錯地方,遲疑了幾秒鐘,走上前去敲門。
“來了!”
屋子不太隔音,吳越站在門外,能夠清晰的聽見裏面的椅子拖動的聲音。
等了不短的時間,房門才被打開,邬雲的眼中并沒有焦距,手在空氣中探了探,聞到了空氣中月季花的香味,她扶住了一旁的牆面上,嘴角帶着笑:“卞堂,今天怎麽這麽早下班?”
“小師妹。”吳越猜出對方大概認錯人了,有些尴尬的出聲,“是我,吳越,聽說你出院了,我來看看你。”
“吳——”邬雲腦子斷片了一會兒,才想起吳越是她那個近年來奇奇怪怪的師兄,“師兄。”
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很多,卻也算熱情,側過身讓開了門:“快進來說話。”
邬雲的家有些擁擠,大概是長時間沒有住人的關系,顯得有些雜亂,進門的鞋架上方擺着兩雙情侶鞋,最下面擺放着大小款式不一樣的幾雙拖鞋,一看就是給客人準備的。
邬雲半都蹲下來,靠着記憶摸索了一會兒,從下方拿出一雙拖鞋,遞到吳越站着的方向:“來,師兄,先換鞋。”
吳越趕忙将鞋子接了過去,順便将花遞了過去,邊換鞋邊說:“我記得你喜歡花,就順手買了一束,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邬雲接過花,聞到花香,臉上的笑容真誠了不少:“月季麽?是我現在最喜歡的花呢,謝謝師兄。”
吳越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他看着牆上挂着的照片,邬雲在前面矜持的笑着,男友帥氣的站在一旁,咧着明媚的笑容,兩人無論是從外貌還是氣質,都十分登對。
這是吳越第一次進邬雲的家,他比邬雲大兩屆,兩人在導師底下真正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年,到今太衡之後,無論是同門師兄妹還是當初的同學,見到他都躲着走。
聚會邀請一類的,也從沒有叫上過他,他離那個原本熟悉的圈子越來越遠。
入座後,例行說一些“你最近怎麽樣?”“身體好些了麽?”“我還不錯……”這一類客套的話,然後就是幹巴巴的扯上幾句。
氣氛越來越尴尬,吳越握着杯子的手越來越緊,表情也僵了起來,看着邬雲沒有焦距的眼睛,甚至有些慶幸她現在看不到。
邬雲似是感覺到了吳越的情緒,笑了笑,打破了這份尴尬:“聽說,你現在在一家私人醫院上班。”
“是,我現在跟着晴姐做副手,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提起太衡,吳越顯得自然了很多;“晴姐是主刀醫生,性格有些急,但是人很好,醫術精湛。她是中醫世家出生,後又轉學西醫,讀到博士就不念了,我的論文就是她指導過的……她在醫部待了幾十年,裏裏外外的人都喜歡她。”
“醫院其他人和善嗎?”
“在醫院,晴姐說一不二,就是司長……我們醫院的領導,見到晴姐發火也得繞着走,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敢惹我們。”
邬雲腦補了一個耄耋的老者,雖然對“姐”這個稱謂覺得維和,但是能感覺到,吳越語氣裏的輕松和愉悅。
出了車禍後,在生死上走了一遭,沒有人比她現在更明白,有些人,有些事,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的日子,聽起來很不錯。”
于是接下的話,也帶着些勸導:“導師那——師兄你別老犟着,論文只是學生時代學業的一種總結,又不是什麽必須拼價值觀的戰場,看在導師那麽大年紀的份上,順着他點,找個你感興趣導師那也能過關的。”
吳越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他已經決定肄業了,論文能不能過關,他已經不在意了。
“你呢?病好了打算進醫院麽?”
“我還沒想好,不過導師建議我先進醫院……”
接下來,兩人聊天的氣氛雖然說不上熱烈,卻也算得上融洽,一直到吳越起身告辭,也沒出現剛開始相對無言的尴尬場景。
邬雲眼睛不方便,吳越并沒有讓她起身送,自己開門離開,順手把屋門關上了。
狹窄陰暗的走廊只容得下一個人行走,迎面走來一個帥氣的男人,兩人在中間相遇,默契的側過身子,擦身而過。
吳越走出居民樓的時候,才發覺過來,剛剛擦身而過的那個男人,分明就是邬雲客廳上照片的另一個主角。
他擡頭看着陰下來的天空,烏雲翻滾着像是要墜下。
看這天,要下雨了。
**
邬雲握着手機,手機一端傳來的是重複着的忙音,聽筒不大的聲音,在客廳中回蕩着。
嘟——嘟——嘟——
以前她一直嫌小的屋子,現在空曠的可怕。
在醫院的日子,雖然同樣看不見,可醫院一直是一個有人氣的地方。
不時查房的醫生,病人壓低聲音的相互談笑,走廊上各式各樣的腳步聲,推着推車換藥的護士……失明的日子沒有白天和黑夜,邬雲卻并沒有覺得日子漫長。
可一旦一個人呆在家裏,時間就像是被無限的拉長,一天兩天還好,十天半個月後,她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做家務失敗後,連累的卞堂下班後還要花時間打掃。
于是慢慢的,便什麽也不幹,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聽廣播,又或是躺在床上睡覺,能不活動就不活動。
她雖然幫不上忙,可是總能克制自己少添亂。
即使這樣——
卞堂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少,卞堂的工作似乎越來越忙,每次回家都到了深夜。
這幾天,兩人更是連話都沒有說,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邬雲只能摸索着找來被子,蓋在卞堂身上,然後抱着膝蓋坐在沙發上,靜靜發呆到天亮。
在卞堂醒來之前回到房間,隔着一扇門,聽見外面聲音響動,然後慢慢消失。
日複一日。
到了今天,更是半夜都沒有回來,電話也沒接。
手機語音播報一直到了淩晨三點,邬雲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開關的聲音響起,屋子應該明亮成一片。
卞堂似是沒有料到她半夜沒睡,腳步聲頓了一下,才是工作包扔在沙發上的聲音:“邬雲,怎麽這麽晚沒睡?”
“白天睡多了。”
“這樣——”卞堂不知道是信了這個理由,還是壓根不在意,腳步聲漸漸朝着另外一個方向,“我先去洗澡。”
邬雲忍了幾秒鐘,到底沒有将火氣壓下去:“卞堂!”
腳步聲再次停止。
“這麽晚回來,你難道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麽?”
“先洗澡再說這些吧——”卞堂臉正對着玻璃窗,漆黑的夜幕将透明的玻璃變成了天然的鏡子,鏡子中的帥氣男生依舊頂着那張陽光的臉,只是臉色煞白。
黑色的西裝被解開,露出裏面的襯衣,沾滿了血漬。
他走了幾步,似是有些虛弱,搖晃着扶住一旁的牆面才沒有跌倒。
空氣一時間寂靜的可怕。
緩了緩,他擡腳朝着一旁的衛生間走去,聲音裏沒有任何異樣。
“邬雲,你不要想太多,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