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木魚咬着牙刷,半蹲在地上,在冰箱裏翻找着,大概是沒有找到,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
司度打開房間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他看了看客廳上的時鐘,早上六點十五分,這個點對于春末夏初來說,也算得上比較早的了。
他斜倚在房門旁,眉眼舒展:“木魚,早。”
木魚回過頭,看着穿着灰格子的司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後不自然的轉過頭去,含糊不清的回答:“早。”
司度走上前:“在找什麽?”
“在找雞蛋和面粉,沒有蔥沒什麽關系……早餐做個雞蛋餅怎麽樣?”
司度低頭看着木魚的腦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不用找了,我一個人不開火,家裏沒有這些東西。”
木魚有些不自然的撇開頭,将拿上手的黃酒又放了回去,站起來,把冰箱關上,咬着牙刷繼續含糊不清的說:“我先去洗漱。”
“你慢慢來,我們七點出門吃早點。”
木魚撇過頭:“出門?”
司度反問:“你上次去總部是什麽時候?”
木魚:“……”
好像是十年前。
太衡總部雖然是一個實體的組織,對大部人而言,更像是精神象征。除了交接任務和緊急會議,其他時候,大家很少涉足。
尤其是有了手機電話網絡之後,很多時候交接任務也不必去了,就連她的司量掌印,也是電話聯系,郵寄上門的。
倒也不是不喜歡那……只是那的确,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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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總部,有什麽重要的事?”木魚回過神來。
“你這個新上任的量,總要露個面,錄入下信息……而且——”他将目光落在木魚的右臂上,“大人想見你,我也想着,讓大人看看你的封印是不是徹底解除,有沒有留下後遺症。”
司度口中的大人,是太橫總司司長,人稱總司大人,木魚小的時候他一直在外,倒是沒有見過,師父每次提到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所以,她對這個司長大人,其實沒有任何印象。
木魚點點頭:“好。”
司度的家,是三室兩衛,兩人各自使用一個衛生間,并不會産生什麽尴尬。
木魚洗漱完畢,又看了司度賞心悅目的一場沏茶表演,喝了幾杯熱茶,早上殘餘的最後一點倦怠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清晨陽光從地平線投射而出,街頭早已經彌漫出早點的香氣,各色三輪車上擺着鍋竈,老板帶着口罩,熟練的詢問着客人的需求,扯下塑料袋,将早點裝了進去。
司度看着十分挑剔,對這些卻并不是十分挑剔的人,他掃了一眼各式的早餐點:“想吃什麽?”
木魚笑了笑:“你不用管我了,我們各吃各的就好了。”
司度一想的确如此,各人的口味并不相同,也不是食物匮乏的年代,并沒有相互遷就的必要。
只是當司度坐在一個馄饨攤位前,木魚拿着一個雞蛋灌餅從不遠處走來,一屁|股坐在司度的對面,對老板招呼:“老板,我要和這位帥哥一模一樣的!”
老板手握着湯勺,樂呵呵的答應:“好叻!”
木魚看着司度,彎着眼睛,拿起司度面前的茶葉蛋,在自己的腦門上一敲。
今天的雞蛋煮的不錯。
***
帝都單雙號限行。
兩人單號得靠公共交通工具,吃完早飯,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大概是剛接的早班,精神奕奕,拿着毛巾擦了擦後視鏡:“兩位去哪?”
“雙魚大廈。”木魚報了個地名。
“雙魚大廈?”司機愣了一下,将毛巾放在車前,扭過頭,“什麽區什麽街?新建的大廈麽……我好像沒有聽說過。”
木魚看向司度:“不是叫雙魚大廈麽?”
司度:“去xx街的爛尾樓。”
“哦……那條街啊……”
司機恍然大悟,發動了車子,“那地方,以前還真叫雙魚大樓,也不知道是誰建的,那麽好的兩棟樓,都快收尾了,居然就爛在那裏,後來大家都管那叫臭魚爛尾樓。再好的魚,二三十年爛在那,可不就是臭魚麽。”
帝都的司機帶着一口京片子,說話利索直爽。
“不過大家都說這樓的主人背後關系肯定硬,寸土寸金的地段,就是矮點的新樓都拆了幾棟,它愣是立在那,幾十年不挪窩。無論是哪個開發商看上,最後都沒有音信了,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一直到了目的地,司機看着車窗外年久失修的爛尾樓,還在不住的感慨:“多浪費啊,這要是建個商業大廈,不行建個寫字樓也行……一年白得多少租金啊。”
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就跟自家的樓房空着浪費一樣。
木魚付了完出租,把人出租車送走,回頭看着兩棟十幾層的爛尾樓,蒙在前面的淡淡霧霭在她眼前慢慢散盡,露出清晰的原貌來。
兩棟大樓各成半圓形,組成一個規則的圓形,樓身挂着兩條巨大的魚,一黑一紅,團着半圓形,繪成最基礎的太極陰陽魚樣式。
雙魚,陰魚和陽魚。
司度看了一眼緊閉着的大樓,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跟我來。”
木魚腦子有些懵,用手指指了雙魚大廈的方向:“不是見總司大人麽?”
“我們得先找到他。”
大廈對面是商業街,從街道中間的小巷往裏走,走了十分鐘左右的路程,街邊的攤位越來越多,店面也越來越接地氣。
司度徑直走進一家麻将館內,煙味汗味方便面味混成一股詭異的味道撲面而來,讓跟在後面的木魚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前面的司度已經一擡腿踏了進去。
裏面的空氣不好,視線被香煙的煙霧阻擋,也并不是很好,司度卻仿佛确定了什麽,徑直走向角落。
那是一桌奇怪的組合——
七十歲樂呵呵的像是沒有任何脾氣的耄耋老人,四十歲化着濃妝全身挂着金首飾的胖婦人,二十幾歲帶着黑框眼鏡有着書卷氣息的年輕男人,而最後一個,則是帶着酒窩彎着眼睛笑的好看的少年人。
少年人看着不過十六七歲,眉眼的稚氣還沒有散盡,少年特有的單薄身體還撐不起上衣,長袖衛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摸牌,撸到肘部的袖口再次滑下。
“這麽早?”少年看着和麻将廳格格不入的兩人,一翻手把手中的牌打了出去,“等下,最後一把。”
“碰!”老人一邊換牌,一邊抽空看了司度一眼,“小陽,又是你哥哥?”
婦人打出一張牌,也笑:“你哥哥姐姐倒是不少,這些天都來四五批了吧?不過個個都長的好。”
眼鏡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摸了一張牌,又打了出去:“基因優勢,三萬。”
“胡了!”
少年人将牌面一推:“我上午有事,得先走,這一把就不算錢了,算是道歉了。下次得空再約~”
他邊說着,将桌上的一小疊零錢,進褲袋裏,站起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對站在一旁的司度和木魚說:“走吧。”
他人緣大概很好,從裏桌到門口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很多人看到他都會露出個笑來招呼、“小陽,走啦?”
“下次來玩啊……”
……
三人走出門口,少年回過頭,越過司度的肩膀看向木魚,眯起眼睛着,擡一只手擺了擺。
“喲,小木魚!”
***
太衡的總部,和當年一樣。
冷清的沒有絲毫人氣,恢宏現代的建築,內裏卻是精致古老的裝修,迎面的大廳裏豎着一面巨大的墨梅屏風,天花板上挂着兩排紅色的燈籠,镂空的雕花懸梁,瑰麗壁畫。
除此之外,客廳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
太衡人員不多,平時各忙各的,不是特殊的日子,很難在太衡的非工作區看見一個人影。
三人順着左側木質樓梯往上走,一直走到了三樓,順着木質的走廊一直走到盡頭,走在前面的少年打了個響指,門前兩盞獸首燈應聲亮起。
門上也浮出一顆麒麟獸頭,從門內探出,就像是穿過薄薄的水層,周圍泛着一圈圈的漣漪。
少年将手附了上去,獸頭張開了嘴将少年的手吞了進去,只聽卡擦一聲,獸頭眼睛張開。少年将手抽出,門也自動的打開,一雙獸目依舊冷冰冰的睜着。
“進來吧。”少年走了屋子,招呼後面跟着的兩人。
木魚第二個走進去,依舊能感受到獸目冷冰冰的視線,她有些不自然的側過頭去,身後的司度不着痕跡的往旁邊走了幾步,擋在了獸首和木魚之間。
當司度踏進去沒多久,只聽背後傳來“轟隆”一聲,大門自動關上。
總司大人的辦公室和外面精致複古繁華風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任何年輕人屋子,舒适的沙發,待機着的電腦,牆壁超大的液晶電視。
桌子上堆着吃過的零食,沙發上散落着翻頁的漫畫和小說,游戲手柄灑落在地上……辦公室幹淨卻有些雜亂。
“你們坐!”
總司大人往沙發上躺,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眼落在對面的木魚身上,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
“小木魚,你坐過來些。”
太衡的總司大人,頂着一張和少年略帶稚嫩的臉,在斂起笑容的瞬間,身上的氣質沉穩的有些突兀。
他右手三根手指搭在木魚右手的脈上,視線落在她右臂上沒有散盡的紅色淺淺紋印,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星晴對你倒是不錯。”
何止不錯,怕是傾盡她畢生所學了。
關于司量的人或事,總是能輕易的激起星晴的情緒波動。十年過去,她沒有邁出那個坎,就是再給她一百年,估計也邁不過去了。
木魚虛握着的手指動了動,覺得帶着些許麻木的手似乎靈活了很多,轉動轉動手腕:“要不是晴姐醫術高超,我這只手估計要廢了。”
“的确恢複的很好,只要你近期不瞎折騰,應該不是什麽問題。”
木魚在意點顯然不在這,她視線落在紅色的墨玉尺紋印上:“這些代表什麽意思?”
“暫時沒發現有什麽意思,或許只是普通的後遺症而已,我有空替你查查。”總司大人随口敷衍着,将桌上髒兮兮的零食推到一邊,從桌子上的玻璃底下,抽出一個文件袋來。
文件袋上用草書寫着一個“度”字,朱紅色,字跡灑脫張揚。
他從文件袋抽出一疊文件,遞到木魚面前,又從桌角的雜物堆中扒拉出一只還算能用的鋼筆,擰開鋼筆筆套,用手指彈了彈鋼筆筆身,見筆尖被墨跡沁潤,這才遞給木魚——
“簽字。”
木魚接過文件,一目十行掃了起來,這些都是一些交接的基礎文件,好有些事繼承自家師父遺産的文件,最後的幾張,是她必須要遵守的準則。
沒有人可以完全世間的任何約束,太衡自己也不行。
粗略掃過一遍後,木魚并沒有什麽猶豫,拿起筆一張張簽字。
一旁的總司大人盯着看了幾眼後,拎起桌上的一罐可樂,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口。
他視線移到司度的身上,“你要不要考慮換個搭檔?貌美大胸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最重要的是血厚不脆皮。”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司度挑了挑眉:“您也可以考慮把我一起換了,找一雙登對的度量。”
“司度,我是為你好——”
司度回擊:“你上次看上司禮的時候,也是這麽對司樂說的?”
總司身邊的助手位置一直屬于空缺狀态,雖然工作強度不大,可是要求苛刻,首先性格要親和和善,情商高且合群。
與之相反的是,個人戰鬥力就得不低于太衡任何一個人,最好是能淩駕于所有人。
兩個截然相反的條件,導致了符合相關要求的人數稀有,太衡自古來就不缺人才,可是戰鬥力強的哪個不是奇葩?
這麽多年,他所看上的也不過是兩個人,一個是情商高絕戰鬥力也不弱的司禮,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秀秀氣氣的小丫頭。
總司大人一點沒有被揭穿的窘迫,轉頭就對着木魚說:“小木魚,我那我給你換個上司好不好?性格好能力強,有錢有權,關鍵是人長得帥……你只要每天收拾收拾文件,去督促督促一些不幹活的人,然後陪上司打打游戲,想上班就上班,想下班就下班。”
木魚不知道為什麽這把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了,将袖子放下,正打算說話。
一旁的司度看了她一眼:“木魚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關于這個問題,我想和總司大人親自聊聊?”
**
木魚立在牆邊,神情閑适,門上的麒麟獸首盯着她,無聊的吐着藍色的泡泡玩。
靈力組成的泡泡并不會自動破滅,它腦門上的卷起的呆毛會自動伸直,然後輕輕的靠近了藍色的泡泡,迅速一戳。
“啪!”
随着藍色泡泡的破滅,頭頂上豎着的呆毛又自動卷了回去,一抖一抖的得瑟着,麒麟獸首的眼睛彎了起來,像是極為開心的樣子。
然後吐出第二個泡泡,戳破。
第三個泡泡,繼續戳破。
……
一直到第十一個泡泡的時候,浮在空中的藍色泡泡居然在呆毛戳中前,飛走了。
是的,飛走了。
麒麟獸首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情況,有些發懵,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呆毛豎成天線,死死的盯着藍色泡泡,像是要将對方盯回來。
木魚看的直樂,輕輕伸出手,拖住藍色泡泡,朝着房門走了幾步,将藍色泡泡伸到了它的面前。
麒麟原本兇悍的眼睛看了看木魚,然後直成天線寶寶一樣的呆毛試探着往前靠近,迅速一戳!
“啪!”
第十一個泡泡也順利戳破了,麒麟無論是自尊心還是強迫症,都得到了極大的安撫,它眼神悠然滿足,突然張開了大嘴,将木魚的手一口吞了下去。
“小木魚!”
抱着一束月季花剛走出樓梯的吳越剛好看到這一幕,臉色驟變,手上的花落在地上也顧不得,喊到:“快離開那……”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便卡在了喉嚨裏。
那一道藍色的光包裹住了木魚半邊手臂,邊的木魚感覺到指尖一陣發麻,再細看,麒麟獸首已經恢複了原樣,吐出來木魚的手,懶洋洋的閉着眼睛。
木魚手指動了動,并沒有察覺出什麽異樣,擡眼看向吳越:“你怎麽在這?”
吳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拿到鑰匙了——”
這話題跳躍性太大,木魚一會兒沒有跟上:“鑰匙?”
吳越從地上撿起花,平複了情緒,又恢複了之前沉默嚴謹的樣子:“太衡的門由麒麟獸首看管,它既是守衛者,也是門鑰匙。我記得晴姐以前說過,除了總司之外,太衡沒有人能夠從麒麟獸首口中安然離開。如果有,那麽他就是得到了太衡的門鑰匙,可以任意打開門。”
木魚側過頭去看門上那只傲嬌臉的麒麟獸首,伸手摸了摸它腦袋上的呆毛。
木魚對能打開太衡總部大門的興趣不大,這太衡裏裏外外都太過神秘,她怕好奇心會害死自己。
“這花?……”木魚看着吳越手上的花,花落地幅度太大,幾朵已經凋零了。
她打了個響指,另一只手捏了個生字訣,幾朵奄奄一息幾乎要凋零的花又恢複到了最初鮮豔欲滴的樣子。
“我給總司送一份文件,然後去探望小師妹,那天醫院看到的那個,還有印象麽?她昨天出院了,雖然我們……不過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