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早上七點。

外面依舊是灰蒙蒙的一片,木魚站在陽臺上,目光看向市中心的方向:“今天會下雨麽?”

“天氣預報說,陰轉晴天。”司度正在喂貓,他将荷包蛋切成塊,抹了番茄醬,還不忘撒上黑胡椒,“不過天氣預報也作不得準,我看這天氣,多半會下雨。”

比起天氣預報,木魚更相信司度。

她将窗臺上一些容易打濕的東西,都收起來,懷裏抱着一疊衣服,伸手就去撈挂在上方的牛仔短褲。

只是她個子稍稍欠缺一些,墊起腳也還差上不少,正打算躍起來抓住,身後的人已經站起了起來,輕輕一伸手連同衣架和褲子,直接拿了下來。

司度低頭看着她,好像第一次發現兩人的身高差,他回憶了一下:“你這些年,好像沒有長多少。”

木魚接過自己的褲子,皮笑肉不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司度對木魚的态度毫不在意,俯身抱起真在搖着他褲腿的貓,只是他還沒有抱上,對方輕輕一躍,借助陽臺的高度,越到了木魚的肩膀上。

“乖。”

找回場子的木魚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小黑對木魚的親近,是正牌主人司度都比不上的,它側過頭蹭了蹭木魚的掌心,突然僵住了。

木魚感受到小黑的緊張,低頭去看,發現它撇過頭,視線落在了樓下。

——視線的盡頭,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蔡軍一身正裝正站在車旁,他點着煙,卻沒有抽,整個人顯得有些茫然和頹廢。

司度隐在視線的死角,不緩不急的說:“時間不多了,你如果不想出手,可以交給我。”

是啊,時間不多。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

蔡軍的車開的很穩,完全不像是平時從來不開車的樣子。

從木魚上車開始,蔡軍就沒有說過話,像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又像是什麽都不想說。

“我們去哪?”木魚開口打破了沉默。

“城東有一家酒店今天開張,邀請了我剪彩,上午十點。”蔡軍解釋,聲音沉靜依舊,聽不出來有別的什麽情緒。

木魚倒是敬佩他遇事的風度,上次他落荒而逃,估計也是太突然了。

她看了看時間,上午八點半,到城東需要四十分鐘左右的車程,空出中間堵車和到場準備的時間,時間估算的綽綽有餘。

蔡軍覺察到木魚的動作,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聲音卻異常冷靜:“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聊聊。”

木魚表情未變:“蔡總想聊什麽?”

蔡軍看着木魚依舊是那張淡漠的臉,才明白她之前并不是不好接近,而是她這樣的特殊人群站的太高,看的不一樣,完全不把周遭的人和事收在眼底。

“聊聊我所謂的人生吧,雙命格什麽的我不太懂,打碎什麽的我也不太明白,我關心的是——是不是我放任自己繼續這麽下去,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木魚沒有說話,默認了蔡軍的話。

“我明白了。”蔡軍點頭,他大概來之前就做好了建設,一個問題得到答案後,馬上又抛出一個,“我的雙重人格……”

“現在的情況,你只能保留一個人格,而這個決定權,在主人格身上。”木魚沒有隐瞞。

“另外一個呢?”

“會永遠消失。”

蔡軍如同木魚料想的陷入了沉默,車子一路上在馬路上疾馳,好幾個路口都是踩着油門沖了過去,顯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木魚躺在副駕駛座上昏昏欲睡的時候,她聽到身邊人異常冷靜的聲音。

“今天的剪彩,我會讓我的次人格出來,剩下的就拜托給你了。”

木魚緩緩睜開眼睛。

“好。”

汽車一路暢通,早早的就到了目的地。

蔡軍下了車後,門沒有關,而是立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似是回過神來,關上門,硬凹出一個玉樹臨風的造型,對着車窗玻璃梳理着自己頭發,沒心沒肺的哼起歌來。

“洗刷刷,洗刷刷,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啦啦啦啦,啦啦啦”畢竟是多少年前的老歌,他唱到一半就記不住歌詞了,可是絲毫不影響他唱歌的性質,全程哼到尾。

末了他對着擺了個造型,自言自語:“這審美也是沒誰了,萬年白襯衫黑西裝,幸好我底子好,就是穿成這樣,也是帥的拉風啊——”

這個次人格,還真沒心沒肺。

木魚站在他的視野盲區,不自覺的勾起了嘴角,但是想到什麽,臉上剛浮起的笑容,迅速的掩去了。

蔡軍轉過頭,猛然看見側面站着一個大活人,狠狠吓了一跳:“青天白日你站在別人後面不出聲,到底有沒有公德心啊?我說你——”

他連炮似的喊了幾句,總算認出了木魚,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媽呀,救命!

木魚一把提過蔡軍的領子,将想躲上車的蔡軍從車上拽下來,淡淡的說:“你怎麽每次一見到我就跑?”

蔡軍一米八的真漢子,卻在木魚單手下,掙紮着不能動彈。

他手扯着襯衫領子,希望對方松開一些,龇牙咧嘴:“姑奶奶,你怎麽在這?”

木魚放開蔡軍的領子,手中把玩着一塊木質的牌子,掌心大小,漫不經心的回答:“今天是蔡總出門剪彩,作為助理兼職安保人員,我不出現在這應該出現在哪?”

蔡軍有些悔不當初,他但凡知道這位姑奶奶也會出現在這,打死他他也不會來湊熱鬧。

可這時說什麽都晚了,他扯了扯自己亂七八糟的領子,順了半天才把氣順平了,學着另外一個自己的語氣:“剪彩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先回去。”

木魚挑了挑眉:“嗯?”

蔡軍立馬就慫了。

得,這位姑奶奶他惹不起。

“那你跟着吧。”蔡軍抓了抓頭發,“不過事先說好,我想做什麽你別幹涉。”

木魚抱臂點頭:“好”

“也不許對我使用暴力。”

“好。”

“也不許看我長得帥占我便宜!”

木魚冷笑一聲,涼涼的說:“繼續。”

都怪他嘴欠,怎麽把調戲小姑娘那一套搬上來了?

“沒了,沒了——”蔡軍剛鼓起的談判勇氣,立刻散的洩了,擺擺手認命,在身上摸了摸沒有摸到錢包:“我找下錢。”

錢可是出門必備。

蔡軍鑽進車子,撅着屁股開始四處翻找起來。

沒過多久,他在車前的公文包裏翻找着,裏面的東西太多,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将公文包倒扣起來。

原本整整齊齊疊在包中的文件,嘩啦啦的散了一地。

蔡軍目光在一堆東西中掃視,目光掠過一只疊好的千紙鶴,迅速找到錢包一個,裏面一張信用卡,一張金卡,兩千塊的現金,他把空的錢包往車上随意的一扔,把這些亂起八糟的塞進口袋中。

***

剪彩講究吉時。

鄭重的剪彩儀式,精準到幾分幾秒,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

木魚和蔡軍兩人提早了一些,不過時間反倒是剛剛好,給足了對方面子又不會顯得巴結。

大廳很多工作人員都在做最後的确認工作,搬運的人已經到了收尾的部分,抱着東西小跑的在大廳穿過,而領班模樣的人,扯大了嗓子一遍遍的确認,一遍遍的囑咐着。

兩人隔着老遠就能聽見,這邊嘈雜一片。

簽到的帖子放在門口,蔡軍結果簽到的單子,大手一揮就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和他本人的性格不一樣,他的字顯得很穩妥。

木魚看了一眼:“你的字跟他的很像。”

“他?”蔡軍反應過來,木魚在說自己的另外一個人格,随口道,“他的字跟我學的,當然像了。”

這邏輯——

木魚來不及細想,有人一臉笑容迎了過來,雙手握住蔡軍的右手:“蔡總,歡迎歡迎。”

這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頭發稀疏,但是眼睛很亮,眉宇間遮不住的精明。

蔡軍收起了他的中二,從外表看起來,倒是無懈可擊,他想了一下,表情沉穩:“餘總,預祝您生意新隆,財源滾滾。”

“借您吉言。”

……

兩人寒暄幾句,餘總就将兩人領到一個收拾過的休息室來:“蔡總你們暫時先坐一會兒,我先去外面照應下。”

蔡軍得體的笑了笑:“您忙。”

将人送走後,蔡軍像是沒骨頭似的倒在椅子上,在一邊桌上水果盤子裏扒拉出一個蘋果來,也不管有沒有洗,就在西裝上蹭了蹭,卡擦卡擦啃了起來。

木魚立在原地,看着他出神。

“坐啊,你怎麽不坐。”

他一邊招呼着木魚坐下,另一邊拿了個桃子,正準備如法炮制在衣服上蹭蹭,想了想收回手,拿起桌上放着的紙巾,替木魚擦了擦:“來,給你。”

木魚接過桃子:“不怕我了?”

“怕。”蔡軍啃着蘋果,幾乎歪躺在了椅子上,“但是不影響我發揚紳士風度吧,再說了,我也想通了,你除了把我揍一頓,也不能把我怎麽樣不是?”

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顯得生機勃勃。

木魚低頭咬了一口桃子,甜的舌根發澀,第一次沒有嘗出這個桃子的具體味道是什麽。

蔡軍的這個人格,是一個永遠不怕冷清的人,他一個人都能自言自語說上半小時,然後自得其樂,笑聲爽朗而欠揍。

木魚神色複雜,咬掉最後一口桃肉,講桃核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輕輕一甩扔了出去。

桃核準确的打在了蔡軍的後腦勺上。

前一秒他說話還滔滔不絕,後一秒手上的蘋果便跌落在地上,整個人坐在椅子上,腦子一陣陣的發暈。

木魚走向前幾步,左手反手捏了個決,右手在半空中畫着陣法。

她手裏捏着的木牌沖天而起,劃出一道青色的淡光,順着陣勢游走着,一層層的加固着。

木魚右手在半空中虛虛一握,半空中仿佛的刻陣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抓起,陣法如同活了一般,在無形的手中扭動起來。

她神色一斂,咬破舌尖,一滴精血飛射進陣法之中,淡青色的陣法瞬間被浸透成血色,被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抓進了手裏。

木魚不再猶豫,左手一翻,就要将整個陣法拍進蔡軍的身體裏。

而就在此時——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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