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漾犯二的話，引得顧熠的目光略顯淩厲。他一動不動伫立在那裏，如墨深的眸子裏，倒映着蘇漾的身影。一雙濃密的眉毛微微蹙緊，展示着主人并不算好的脾氣。
“你腦子裏有毒嗎？”
顧熠的聲音帶着幾分不爽，連呼吸中都帶着怒氣。
蘇漾知道這時候的顧熠惹不得，膽戰心驚地遞上了紙袋：“那……還給你？我還沒吃。”
顧熠瞪了她一眼，沒有去接。
“回去工作。”
把蘇漾吓得拎着袋子就跑了。
……
以黑白色系的工業風設計，是顧熠辦公室的裝潢風格。
每次李樹來開會，都要吐槽：“來你這裏，真的有種憤世嫉俗，生無可戀的感覺。”
顧熠沒什麽表情，不理會李樹，只是低頭整理着李樹的圖紙，一張一張按順序排開，沒一會兒就鋪滿了工作臺。
“蘇漾這姑娘，你別說，雖然橫沖直撞，倒還挺有趣的，比起職場上那些八面玲珑的老油條，她這樣還帶着真性情的新人，倒是更容易讓人記住。”李樹偷偷瞅了顧熠一眼：“是吧？”
顧熠認真看着圖紙上的設計布局，頭也不擡，“這樣的人，根本不适合職場，憑她說的那些話，足夠開一萬次了。”
李樹笑：“那你也沒開掉她啊？”他用過來人的語氣內涵顧熠：“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我認識的顧熠，可不是随便給人小姑娘買零食的人啊。”
顧熠被調侃了，擡眸深深睨了李樹一眼，帶着幾分威懾的意味：“李樹，你很閑麽？都有心情聊八卦了？”
李樹倒是不怕顧熠，一邊開着電腦，一邊別有深意地說：“我是擔心吶，收服女人的心，先收服女人的胃。你這送零食的路子，不太對勁啊！”
顧熠皺眉：“說反了吧？”
應該是收服一個男人的心，先要收服他的胃。
“哈哈。”李樹對此也不掩飾，只是爽朗笑着：“我胡謅的，不過原理差不多嘛。”
顧熠乜斜他一眼，沒有接腔，只是若有所思地，撥弄着折了角的圖紙。
蘇漾回到李工的組裏，工作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
不是整理資料，就是跟着一起做做體量模型，最無限接近建築設計的，是給三維模型做一下背景處理。雖然工作不累，卻讓蘇漾這樣的學渣渣，都忍不住有些挫敗。
學了這麽多年的建築學，最後做着打雜的工作，這倒不如不在這個行業幹了。
室友石媛實習之後，就跟着建築設計院的老工程師開始接觸項目，甚至參與設計。學霸就是不一樣，即便在職場性別歧視的現況之下，依舊能憑實力贏得贊賞和肯定。
石媛入職以後也給了蘇漾很多經驗，但是她的工作環境和蘇漾不一樣，那些個方法都有些“水土不服”。
能最後堅持做建築設計的女人并不多，蘇漾未來會進入婚姻，重心可能會變成自己的小家庭，就算努力晉級成為建築師，也很有可能不堪承受那種高強度的加班生活。最近的經歷，讓蘇漾一直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堅持做這個行業，似乎并不适合她的樣子。
下午，蘇漾替李工給顧熠送文件，想到和顧熠關系也不好，想要真正參與項目，真是難上加難。一臉憋屈的蘇漾，一路見什麽就想踢什麽，完全淪為破壞分子。
走進電梯，蘇漾忘了按樓層，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電梯已經直線下降，錯過了顧熠的樓層。
電梯門再次打開，進來一個藍色休閑襯衫搭配卡其色褲子的男人。
他郎眉星目，眸間帶笑。個子與顧熠不相上下，是蘇漾需要仰視的高度。只是眼前的人氣質更親和，不讓人有那麽強的距離感。
他的打扮随性中帶着時髦，發型也搭配得很有造型感，乍一看，倒像是哪個流量小生。要不是看到他身上有Gamma的工牌，蘇漾完全無法把他，和Gamma那些樸實木讷的建築師們聯系在一起。
他一進來，就按下顧熠辦公室所在的樓層，看來也是去找顧熠的。
蘇漾忍不住悄悄多打量了他幾眼。
蘇漾沒搭讪，對方倒是主動。
他低頭看了一眼蘇漾前胸的工牌，問道：“你是新來的？以前從來沒見過你。”
蘇漾不知道他是誰，有所防備，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是林铖鈞。”他微笑着自報家門，就向蘇漾湊近了一點：“你是哪個部門的？”
蘇漾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吃不準這人的意思，只是小聲回答：“設計部。”
“好巧，我也是，才從加拿大跑完項目回來，這幾個月沒回，就有新人來了。”他卻似乎沒有感覺到蘇漾尴尬，很自來熟地問：“那你和顧熠是什麽關系？”
蘇漾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他這麽唐突地問這種問題，讓她不由有些反感。
“你什麽意思？”蘇漾的語氣帶着些微不悅。
“我們設計部團隊，沒有女人。整個事務所裏女實習生都少，更別說進設計部了，設計部是顧熠的地盤。”
蘇漾這才明白了人家的意思，表情有些尴尬：“我也沒進顧工的地盤，我就是個打雜的，進不去。”
林铖鈞直勾勾盯着蘇漾的眼睛，見她眼神沒有閃爍，相信了她的話。
“看來顧熠轉性了，也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他微微低頭靠近蘇漾，一雙桃花眼帶着幾分勾引地凝視着蘇漾，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蘇漾又往後退了一步：“可能也不是顧工轉性，而是他沒把我當女人吧。反正我也不可能進入建築師團隊。”
“你真好玩兒。”林铖鈞撥了撥頭發，言笑晏晏地說：“能進Gamma的，都是精英，自信、甚至是自負，這是基本的，不然被顧熠打擊多了，就幹不下去。”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電梯門開的聲音。
他紳士地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在這場合下，正式得有些滑稽，卻又不讓人覺得讨厭。
兩人剛走幾步，就看到顧熠迎面走來。
林铖鈞見到顧熠，熟稔地走過去，沒有一絲尴尬和猶豫，直接就是一拳，捶在顧熠的肩膀之上。
“我回來，你接都不接，像話？”那種語氣，一看就是非常熟悉的朋友。
林铖鈞一把勾住顧熠的脖子，力道不重，只是兄弟之間那種表達親近的方式。顧熠卻是嫌棄地推開他，他撣了撣肩膀，依舊挺直着背脊，擺着那副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的冷酷表情，彰顯着自己鋼筋直男的本質。
他看也沒有看林铖鈞，視線只是落在前方——尴尬不知如何自處的蘇漾身上。
他往前跨了幾步，來到蘇漾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來送東西？”
蘇漾看了一眼眼前的狀況，先是一愣，随即點頭如搗蒜，趕緊遞上了文件夾：“這是李工讓我給您的。”
顧熠接過那些文件夾，嘴唇始終輕抿。
蘇漾站在原地沒動，幾秒後顧熠才不耐地說：“還不走？要我請你喝茶？”
“不用不用！”蘇漾趕緊腳底抹油，跑了。
蘇漾走後，顧熠拿着她送來的文件，頭也不回就往辦公室走去。林铖鈞趕緊跟在他身後，不懷好意地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招了個女人進來了？”
顧熠沒有說話，徑直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對顧熠這種冰山，林铖鈞早已習慣，輕咳了兩聲，又道：“顧熠，這小姑娘調我組裏吧，我親自帶。”
顧熠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表情不自然地一緊。
回想剛才在走廊裏，看到蘇漾和林铖鈞聊得不亦樂乎，顧熠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顧熠萬萬沒想到，蘇漾這小女孩，看着沒什麽腦子和心機，居然還有點禍水的潛質。
自從她來了，已經有好幾組的組長過來，要求顧熠把她調過去。現在居然又輪到林铖鈞了。
顧熠将文件放在辦公桌上，自己坐在轉椅上，目不斜視地看回電腦。
“我看你是不知道累？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工作，別想七想八。”
林铖鈞翹着二郎腿坐在顧熠對面，表情輕佻：“有個美女到我組裏工作，我思路更通。”
“你是通思路，還是通別的，你自己心裏清楚。”
林铖鈞笑：“通一通別的，同事關系更好。”
顧熠一臉嫌棄看了他一眼，最後警告：“不準搞公司裏的，別的我不管。”
……
說真的，蘇漾實在不知道自己又是做錯了什麽，突然被顧熠點名到辦公室談話。
說是談話，也沒談，只是面面相對，就像學生時代進老師辦公室的那種站位。
老師坐在辦公桌前，學生雙手小心謹慎交疊于身前，低頭等待着批示。
前兩天李工才專門找她談過話，說了她說話口無遮攔的事。
在職場上，過分直爽就是沒腦子。
蘇漾很感激李工的提點，之後就只在心裏默默罵顧熠。
她都這麽克制了，難不成他還會讀心術不成？
顧熠的辦公室風格很統一，以黑白色系為主色調，利用裸露紅磚，水泥和複古風的金屬制品來裝飾。看上去神秘而冷酷。
只是這會兒的蘇漾沒什麽心情欣賞，只覺得這環境，再配上顧熠那陰晴不定的脾氣，簡直和什麽恐怖片的畫面似的。
顧熠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握着鋼筆，在紙上專注地寫寫畫畫，整個辦公室裏安靜得過分，只能聽見時鐘擺動、電腦運作、以及蘇漾緊張的呼吸聲。
他的筆尖劃過紙張，有唰唰的聲音，半晌，筆尖頓了頓，他終于擡頭。
“為什麽學這個專業？”
顧熠說話，會不自覺用一點命令的語氣，哪怕是問問題，也是帶着幾分霸道，不過倒是不會讓人生厭，反倒讓人不自覺的臣服。
時間太短，蘇漾來不及想那些漂亮話，只是本能地回答：“我媽要我學的。”
“你如何看待建築設計師這個職業？”
蘇漾緊張地攥了攥手心，回答：“很累的職業。”
“為什麽想當建築師？”
蘇漾聲音越來越小：“為了錢。”
顧熠頓了頓，又問：“你怎麽看妲己貂蟬這樣的女人？”
顧熠這個問題，問得蘇漾黑人問號臉。
這話題是不是扯得有點遠，和她的工作有什麽關系？雖然無厘頭，但是老板提問，總不能不答，思索了幾秒，斟酌着回答道：“紅顏禍水……吧？”
顧熠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放下了鋼筆，身子後傾，靠在轉椅的椅背上。雙手自然交疊，放在大腿上。
“從今天起，你調到我組裏，以後，你跟着我。”
“啊？”蘇漾沒想到今天談話的結果居然是這個，兩只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一想到要跟着顧熠工作，她頭皮就開始發麻，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可以拒絕嗎？”
顧熠表情和煦地挑了挑眉：“可以。”
還不等蘇漾松一口氣，他又說：“那我就當你要辭職。”
蘇漾：“……”
這特麽分明就是不能拒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