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人站在村莊吊腳樓的樓下, 落日緩緩從地平線上消失,餘晖灑在屋頂,籠罩着山中最後的靜谧, 将一切融為天然的背景, 畫面磅礴而又柔軟。

顧熠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 整個人看上去格外修長挺拔。

他的目光清凜冷冽,帶着幾分霸道的占有欲。就那麽凝視着蘇漾, 讓她覺得自己無處遁逃。

蘇漾的臉上微紅,表情有些尴尬,想到顧熠說的那些“胡話”,沒好氣地說:“我看人家挺好的, 你這人,看誰都不爽。”

顧熠嘴角輕輕揚起一個弧度, 黑漆漆的眸子依舊定定望着她:“你知道我為什麽看他不爽。”

蘇漾不想與他的目光對接,匆匆撇開頭去,又開始陷入對牛彈琴的苦惱:“顧工,我想我上次已經說得挺明白了。”

顧熠點頭:“嗯, 我也聽得很明白。”

蘇漾對他這種無理由的執着實在很束手無措:“那要不這樣, 我們可以試着先做朋友, 行嗎?”

“我不需要朋友。”

“……”應付顧熠這種油鹽不進的人,真的讓蘇漾一個頭兩個大,她無語凝噎:“顧工,講真,你這種職場性騷擾一樣的方式, 是追不到女孩的。”

顧熠黑眸沉沉,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完全沒有尴尬的表情,只是倏地很誠懇地看了蘇漾一眼,認真而鄭重地說:“我也是第一次追女孩。什麽樣的方式你可以接受?可以告訴我,我會改進。”

“……”

蘇漾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跳,頭都跟着疼了。

要怎麽說他才會明白?

不是方式的問題,而是人不對好嗎!

蘇漾漸漸意識到自己接了一個很不該接的活,一想到接下來的一周都要和顧熠困在這個小村莊裏,就覺得腦仁兒有點疼。

好在建築師團隊的人也不少,每天工作的時間,蘇漾都當放風了。

皎月村的村長對于這次的改建項目非常上心,上午開過會,下午就帶着大家去見皎月村德高望重的老族長,讓他給大家講述皎月村的族譜故事。

老族長帶着大家去皎月村的祠堂,那裏是村裏祭祀的地方,只有過年和清明才能開,讓普通村民進去祈願,為了改建項目,算是破了例。

在開祠堂之前,老族長先請了香,三跪九叩拜了祖宗,才帶大家進祠堂。

族長說,這祠堂是村裏最老的建築,迄今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蘇漾擡起頭,一眼就看見木梁上被百年香火熏黑的痕跡。

同來的建築師想要拍照,被老族長拒絕,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忌諱和習俗,建築師們只能遵守。不讓拍照,大家看到有興趣的元素,只能靠腦子記憶。

唯獨蘇漾,因為長期有速寫習慣,帶了繪本和特殊的拷貝紙。大家跟着老族長走着,蘇漾一邊聽,一邊細心地用拷貝紙,将一些很特殊的建築元素拓印下來,那些木雕上的圖案都是蘇漾很少能見到的,帶着特殊的民族歷史感,每一個都讓她眼前一亮。

蘇漾在隊伍的最後,等她完成一切,一擡頭,竟然還有兩個人都在她面前。

是曹子峥和顧熠。

顧熠耐心等着蘇漾,也沒閑着,視線落在一處浮雕上,參觀得很入神。曹子峥率先看到蘇漾拓印完畢,直接走到她身邊,自然地和她聊了起來:“你平時有寫生習慣?”

蘇漾夾好了拓印好的圖案,抱着繪本,和曹子峥肩并肩走着。

“不過是随便畫畫。”

她在走之間,若有似無地回頭看了一眼顧熠,他已經跟了上來。

她和曹子峥走在前面,一直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若有似無的視線,不用問,那自然是來自顧熠。

這讓她有種如芒在背的壓力,身上隐隐冒出些薄汗,頭也不敢回了。

眼角餘光都能看見身後跟了個黑面羅剎,真是有些為難。

曹子峥對于顧熠跟在他們身後,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

路過祠堂挂着的古畫,還很熱心地推了推蘇漾,指着牌匾說:“到祠堂了,不順便許個願什麽的?”

蘇漾一動不動,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別人家族的老祖宗,我求了也不會靈。”

“我以為大家都是見一個拜一個。”

“那您也沒拜啊。”

曹子峥笑:“我不信這個。”

蘇漾說:“要是求財很靈,我就拜一拜好了。”

蘇漾話一說完,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前一天關于發財的讨論,默契地相視一笑。

曹子峥意有所指地對她揚了揚手指:“可以的,你果然是個純粹的人。”

蘇漾爽朗笑出了聲。

曹子峥還要和蘇漾說什麽,剛一低頭,兩人中間突然就擠過來一道高大的身影。

完全一堵牆一樣,直接隔在兩人中間。

密密實實擋住了曹子峥,蘇漾的視線裏只剩他一個人了。

顧熠好似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唐突,只是自然地往蘇漾的方向靠近,把她吓得往旁邊躲了躲,不自覺就和曹子峥拉開了距離。

顧熠低頭,看着蘇漾,問她:“有新方案嗎?”

蘇漾微微皺眉:“還沒什麽頭緒,才過一晚上。”

“嗯。”顧熠的目光落在她的繪本上:“今天提取的元素,會有啓發的。”

蘇漾覺得他尬聊的意思太明顯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接,只能尴尬地回複:“應該吧。”

視線往旁邊看了看,曹子峥對于顧熠突然插過來,沒有表達什麽不滿,反而給顧熠騰出一些空間,往旁邊走了走,風度不言而喻。

老族長介紹了一下午,太陽開始向西落去,山裏漸漸開始降溫。

一陣山風刮過,蘇漾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穿得也不少了,只是女人可能确實更怕冷一些,一點風就容易涼。

聽見她打噴嚏,曹子峥很快反應過來。

只聽窸窸窣窣的聲音,曹子峥已經把身上的綠色軍大衣脫了下來。

蘇漾看見曹子峥脫衣服,正準備婉言謝絕,就看見他的手剛擡起,還沒将軍大衣遞給蘇漾,軍大衣已經被眼疾手快的某人拿走了。

某人想也不想,直接就把軍大衣穿在了身上,末了,得了便宜還賣乖道:“這山裏确實挺冷。”

曹子峥微微一怔,大約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紳士風度的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只能尴尬地說:“大家都冷,早知道我就多拿一件軍大衣了。”

蘇漾看着此情此景,無語地看向顧熠,沒想到平時嚴肅成那樣的人,居然能做出這等幼稚的事。她尴尬地隔空與曹子峥對視,生怕曹子峥看出他們的異樣。

“我沒事。”蘇漾說。

顧熠把蘇漾整個擋住,曹子峥也找不到什麽機會和蘇漾單獨說話,和他們一起走了一陣,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顧熠一眼,轉身跟上了大部隊。

看着曹子峥的背影越來越遠,蘇漾無奈地看了顧熠一眼,輕嘆了一口氣。

“滿意了嗎?”說完,白了顧熠一眼。

蘇漾和顧熠走在隊伍的最後,蘇漾一臉的不高興,顧熠倒是笑逐顏開。

他微微側頭,湊近蘇漾,低聲說:“你冷嗎?”

蘇漾擡頭白了他一眼,搓了搓手臂:“你說呢?”

顧熠低着頭看着她,眉毛微微一挑,突然展開了胸前的軍大衣,很大方地對蘇漾說:“進來,我們一起穿。”

蘇漾:“……”

見蘇漾不接招,顧熠也覺得無趣,将曹子峥的軍大衣脫下,又脫下自己的毛呢大衣。

完全不給蘇漾拒絕的機會,直接用他帶着體溫的毛呢大衣,整個将蘇漾裹住。

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霸道,定定看着蘇漾,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喜歡你穿其他男人的衣服。”

蘇漾突然被他裹住,鼻端全是他身上的氣息,重重将她包圍,她的腦子開始有些懵。

他靠得很近,那種距離幾乎要把她抱進懷裏,這種暧昧的接近,讓她原本平穩的心跳開始撲通撲通地亂跳起來。

羞赧之下,蘇漾忍不住不耐地瞪了顧熠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靠我這麽近說話?”

蘇漾紅紅的臉頰勾起了顧熠惡作劇的欲望。他淡淡瞟了蘇漾一眼,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輕呵一口氣,用淡淡喑啞的聲音,低低說着:“我怕你聽不見。”

“顧熠!!!”她忍無可忍,叫出了顧熠的全名:“你瘋牛病了吧?!”

顧熠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不僅沒有因為蘇漾攻擊他而生氣,臉上還帶着幾分得意洋洋的意味。

蘇漾和他無法溝通,邁着氣憤的大步,去追趕大部隊了。

……

離開祠堂,在族長的指引之下,大家可以自由參觀考察。

顧熠被人叫住讨論風格的問題,幾個人很快就将他圍住,原本跟在他身邊的蘇漾如獲大赦,趕緊把他的衣服還給他,趁亂就開溜了。

等顧熠和人聊完,蘇漾已經完全不見人影了。

穿好自己的外套,手裏還拿着曹子峥那件軍大衣,又厚又重,完全累贅。

那一刻,看見那姓曹的衣服要披在蘇漾身上,身體就先于意識,這麽做了。

想到自己做的事,顧熠自己都忍不住發笑。

拿出手機給蘇漾打電話,也不知道她在哪裏,信號時斷時續,和他說話也沒什麽耐心,沒說幾句她就假裝信號中斷給挂了。

顧熠想到她惱羞成怒的樣子,嘴角就不覺帶了幾分笑意。握着挂斷的電話,剛一轉身,就看見了悶不吭聲站在他身後的廖杉杉。

她的突然出現,讓顧熠的眉頭不自覺就蹙緊了。

廖杉杉身上穿着保暖的沖鋒衣,頭發紮成一個利落的馬尾,腳上穿着登山鞋,完全是全副武裝的樣子。比起蘇漾,她真的任何時候都不會出錯。

“你在找小蘇?”

顧熠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你怎麽還在這兒?”

廖杉杉眼眸中帶着淡淡的笑意:“她跟着曹工去考察了。”

顧熠的表情明顯帶了幾分不爽。

“這衣服,你給曹子峥。”大棉衣遞給廖杉杉,也不和她多說,擡腿就要離開。

“曹工和小蘇還挺合得來的,這兩天走得很近啊。”廖杉杉在他身後說。

“你什麽意思?”顧熠的眸中帶着幾分克制的愠怒。

廖杉杉目不轉睛看着他,不放過他臉上每一寸的表情變化。

半晌,她淡淡一笑,帶着幾分失落:“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你。”

“什麽?”

“你喜歡小蘇。”她用了陳述句,那聲音竟然帶了幾分晦澀。

“你這種行為很無聊,也和你無關。”

廖杉杉微微擡眸,柔美的臉上帶着幾分複雜的表情。

“顧熠,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我為什麽會離開嗎?”

一起工作了那麽多年,她的離開對顧熠曾經造成過打擊。

甚至他至今都對曹子峥懷有幾分敵意,都是來自廖杉杉的離開。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開始悄然改變了,因為蘇漾的橫空出世。

比起對廖杉杉無理由離開的耿耿于懷,顧熠更在乎的,是如何把蘇漾留在身邊。

他微微沉吟,淡淡說道:“想不想又有什麽差別?現在這樣挺好的。”

廖杉杉沒想到他會如此輕描淡寫說出這些話,眸中帶着幾分悲傷和不甘。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喜歡你,這種可能性?”

“為什麽?”

“我等了你很久,你沒有任何表示。”廖杉杉說:“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連我的離開,都毫不在意。”

聽到廖杉杉說出這些話,顧熠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

不得不承認,心中有幾分波瀾。

顧熠想過許多可能性,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一起工作的幾年裏,她從來沒有過任何那方面的表現。他一直把和她的關系,看做單純的老板和助理關系。卻沒想到,她用這種欲擒故縱的方式去試探他。

看來林铖鈞說得對,他從來都不懂女人。

許久許久,顧熠才說:“這麽看,你的離開很正确,長久下去,你也無法和我共事。”

“她就可以嗎?”

聽她提起蘇漾,顧熠眸光一黯,語氣冷了幾分。

“廖杉杉,這與你無關。”

蘇漾一個人背着速寫本在村莊裏走着,一整天的開會和參觀,給了她很多全新的沖擊。

看着那些古舊的吊腳樓、夯土樓,與那些穿着民族服飾的老幼擦身而過,看着現代和原始的結合與碰撞,腦中突然就有了全新的想法。

那種靈感的迸發感,讓蘇漾的心情一下子就揚了起來。

她找了塊石頭坐下,打開速寫本,開始簡單粗暴地畫起了自己剛剛想到的設計,以簡單的線條大致勾勒,粗犷地打着框架。

她畫得太入神了,也忽略了顧熠的到來。

他低着頭看着蘇漾畫畫,不等她繼續創作,他已經出言打斷:“這種形狀的建築,美觀是美觀,但是每個區塊的使用率,很浪費。”

一句話,就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把蘇漾的熱情都澆滅了。

蘇漾停筆,擡起頭看着顧熠:“你都等不了我畫完,就要開始打擊了?”

顧熠對此倒是十分坦蕩:“我只是不希望你浪費時間。”

“……”

蘇漾掃興地收起了速寫本,開始往村莊外走去。

“你去哪兒?”顧熠問。

“在山裏轉轉,找找靈感。”蘇漾回頭看了顧熠一眼:“呼吸一下沒有某人的空氣。”

顧熠挑眉:“你就這樣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

他眸光沉沉:“我為了你,可是剛剛拒絕了一個女人。”

蘇漾聽他這麽說,原本已經走遠的腳步頓了頓,本能地回問:“廖杉杉?”

“你知道?”顧熠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嘴角突然就噙着一絲笑意,轉為一臉順心的表情:“看來你很在意?”

蘇漾有點後悔自己的八卦,她自己都有點想不通,為什麽要這麽問一句?

“你別想太多。”

顧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無奈喟嘆:

“為什麽同樣是欲擒故縱,你的,我就這麽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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