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沖進房間關上門,自己躲在被子裏安靜了幾分鐘,心卻還是在激烈地跳動,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剛才江一原的樣子,我又彎了嘴角,有些開心,也有些害羞。
“陶陶,吃飯了!”
沒過多久,我媽就在樓下喊我吃晚飯了。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的,生意不太好,明明該是旺季才對,不過生意少也有生意少的好處,我媽這幾天終于沒那麽忙活了,我倆終于能過上準點吃飯的日子了。
“今天就三菜一湯,趕緊趁熱吃了。”
桌上擺着幾盤色澤新鮮好看的菜,一個番茄蛋湯,一個豇豆炒肉,一個醋溜白菜,還有一盤倒是看不清楚是什麽肉。
“媽,這是什麽菜?”我一邊夾了一塊進嘴裏,一邊問道。
“爆炒豬舌,我今天新從網上看到的菜譜,學着做的,你吃吃看。”
“噗……”我就差沒把嘴裏的肉吐掉了,豬舌,這不就是豬口條嗎?而一想到口條,我就沒來由的想起剛才江一原的舌頭,進而聯想到那種柔軟的、帶着熱意和濕意的觸感,并不讨厭,但很微妙,這是一種相當私密的體驗,即便現在,我吃着豬舌頭,聯想起來的卻是江一原那個吻,也還是有些臉紅耳赤。
我媽有些擔心:“你這孩子怎麽了?這臉怎麽紅成這樣了?今天這天也沒至于這麽熱啊,不是病了吧?”
我回了回神,笑了笑:“沒事沒事,就臉上上火呢。”都怪江一原,搞得現在我都有些神神叨叨,不像平時的我了,我有些恨恨地用力咬了兩口嘴裏的豬舌。
大約是餓了,這頓飯我胃口很好,想來也很久沒好好在家裏吃頓飯了,平時我媽忙着餐館的事,都是囫囵兩口就去幹活的,看着媽媽難得慢悠悠地吃飯,覺得又溫馨又安寧。
然而這頓飯還是沒能好好吃完,快接近尾聲的時候,我接到了林牧的電話。
“曉丹出事了。”他的聲音第一次那麽焦急而慌亂,“可能要馬上手術,我已經湊出了我身上所有的錢,還是不夠,你那有錢不?”
我幾乎是馬上丢下了筷子,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錢包和銀行卡都找了出來,這些年我自己也攢了一點私房錢。
“媽,你那現在手頭有多少錢?能借我點不?曉丹姐姐好像犯病了,要馬上手術!”
我媽一聽也馬上急了:“你等等,我這兒有兩萬塊,本來想給咱們餐廳新粉刷個牆壁買點碗筷什麽用的,你先拿去給曉丹這孩子救急用,趕緊給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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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曉丹姐姐病症類似,因而愛屋及烏,我媽也特別憐愛曉丹姐,因而此刻也是很焦慮。我安慰了我媽幾句,接過錢,馬上出門打了車去了醫院。
好在一路不堵車,沒過多久我就趕到了心內科。林牧一臉疲憊,直到我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識到有人接近。
他的臉一如既往的五官清秀而文靜,然而眼裏的焦慮和憔悴卻是遮蓋不住的。
“我湊到5萬多塊錢。”我一股腦地把包裏的卡、現金和錢包都掏了出來,“現在是什麽情況?”
林牧揉了揉眉心:“一開始都好好的,只是有些食欲不振,但最近天氣熱,我們都沒當一回事,沒想到昨晚夜裏突然開始發病,一直有缺氧症狀,陳醫生打了強心劑,想要在24小時內穩住血壓,但是也沒辦法,一點用沒有,初步診斷可能這次發病也誘發了細菌性心內膜炎,但是不排除有其他并發症的可能性,從昨晚進急救室開始,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十多個小時了,情況稍微穩定了點,但曉丹還是沒有清醒過來,陳醫生已經召集相關專家開會了,最糟糕的情況可能必須進行手術,而且曉丹的心髒畸形太過嚴重,一旦手術沒法矯正和修複,最後只能進行心髒移植了。”
林牧的眼裏有顯而易見的痛苦:“之前曉丹的爸媽來過了,他們年紀大了,又陪着熬了一晚上,我剛剛才把他們勸了回去睡覺,免得曉丹醒了,他們倒是倒下了。這些話,我還沒對他們說,不希望他們擔心,你也要保密。”
林牧的表情讓我心情也凝重下來:“好,我會保密的,所以這次情況是真的不樂觀?這手術能成功嗎?曉丹姐姐會沒事的對吧?”
“陳醫生也沒法保證,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全力以赴。”林牧捏緊了拳頭,“而且我們還得湊一筆高昂的醫藥費,曉丹的爸媽這幾年一邊為了照顧她,一邊錢都用來給她看病吃藥住院了,也沒攢下多少錢,拉拉雜雜也就湊出了10多萬,我這裏也湊了6萬多,加上你的5萬,可一旦要手術,這些都是杯水車薪,現在每天用的也都是進口藥,基本一天就能耗掉快2000多。”說到這裏,林牧的聲音也有了一些顫抖和恐慌,“萬一,我是說萬一真的沒辦法了,只有心髒移植能救活曉丹,那我們需要真的一大筆錢,還有能配型的心髒。”
林牧一向是冷靜而淡定的,之前曉丹姐姐幾次小打小鬧的發病,雖然我們都吓得半死,可林牧卻很鎮定,是我們的主心骨,唯獨這一次,連學醫的林牧都慌亂了,曉丹姐姐的這次發病看來是相當嚴重了,林牧的臉色很難看,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而陳醫生來通知我們的那一刻,我和林牧都如墜冰窖。
“曉丹的心髒畸形太複雜,這次又伴有并發症,普通的外科手術我們沒有把握能對她進行哪怕姑息手術這樣暫緩病情的保守方案,她已經進入嚴重的綜合性心衰了,唯一能一搏的,只有心髒移植一條路了。”陳醫生的語氣也很難過和沉重,“心髒移植手術前期需要20萬左右的費用,但是後期的排異藥物費用卻才是大頭。而且最重要的,是合适的心髒來源實在太少,我們現在可以把曉丹加入排隊系統,但心髒實在是稀缺,配型合适的更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可曉丹沒有那麽長時間了。她的情況不大好。”
“我們能進去看她嗎?”
陳醫生朝我搖了搖頭:“她現在剛情況稍微穩定些,但需要休息,你們可以在病房門口的玻璃外看看她,明天白天可以探視個十幾分鐘,但不能讓她累着。”
我點了點頭,林牧也稍微安定了些,然而陳醫生走後,我們走到曉丹姐姐的病房門前,我和林牧之間的氣氛就又沉悶起來。病房內的曉丹姐姐臉色慘白,她的臉上還帶着一些不安的表情,緊鎖着眉頭,不知道她沉入了什麽樣的夢境裏,然而這個夢境想來并不美好。
“我們上哪兒找心髒配型?”我望着病房玻璃內的曉丹姐姐,心裏難過而恐慌。在這個醫院裏,很多人來了又去,生命凋謝,然而從沒有哪一刻我這麽害怕過,我害怕我喜歡的一直溫柔的曉丹姐姐,就那樣再也醒不來了。
林牧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過:“我來聯系我們醫學院的老師,還有已經工作的一些學長學姐,他們大多在醫療系統裏還有些人脈,看能不能幫忙找到配型,既然只有移植這一條路了,那就一定要奮力一拼。”他說着拍了拍我的肩,“陶陶你也別太擔心了,還有我,別怕,曉丹爸媽那邊我會去通知和安撫,你也別情緒起伏太大或者累着,你這身體也要好好注意,別和曉丹一樣,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林牧最後一句說的雖然是安慰我的話,但其實聽起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喜歡曉丹姐姐,一直喜歡,喜歡到為了曉丹姐姐去學了醫,他一直沒有表白過,一直不想給曉丹姐姐壓力,但卻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不離不棄,她發病的時候緊握她的手,安慰她鼓勵她,這不僅是我,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林牧看向曉丹姐姐時候眼裏的溫柔和憐愛,我想曉丹姐姐也是知道的,在我們很多個夏夜的卧談悄悄話裏,她無數次提起過林牧,用着害羞的語氣,而林牧每一次來探病,曉丹姐姐臉上也都會漾起笑容,她其實也是喜歡他的。我原本不理解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林牧喜歡她,她也喜歡林牧,她卻一直還是對林牧保持着距離,努力壓制自己對他的喜歡。而此刻,看着眼前表情痛苦神情壓抑的林牧,我突然全部明白了。也或者說,等我也遇到了喜歡的人,我才能真正明白曉丹姐姐的用心。
正因為她喜歡林牧,她才不能答應他,因為她和我一樣,都是有着這種随時可能死去的病症的人,我們的時間太有限了,我們注定沒法陪伴愛着的人走完漫長的一生,因而我們更加不能去放縱我們的快樂,因為快樂的回憶将會把痛苦襯托得更加濃烈,會把苦澀的印記深深刻入靈魂。
即便沒有和曉丹姐姐正式在一起過,此刻的林牧還是那樣痛苦,如果他們曾經一起甜蜜過,一起經歷過青澀的愛情,一起拉着手走過最美好的時光,是不是會讓總會到來的某個分離時刻,更加沉重和絕望呢?
喜歡是放肆,而愛卻是克制。正因為愛着林牧,曉丹才選擇不與他在一起,不讓他經歷這樣絕望的愛情,不讓他經歷刻骨銘心,好繼續心無旁骛地進入下一段戀情,擁有快樂而長久的人生,她寧願選擇讓自己僅僅成為這個男孩人生裏一個過客。
我站在林牧的身邊,手心冰冷,腦海裏卻浮現出江一原來,他笑容燦爛的臉,他傲嬌的表情,他口是心非時候的樣子,他是屬于陽光的世界的人,我不想要他的臉上出現林牧那樣的表情,我不應該自私地把他拽進陰暗的國度裏。我的手伸進口袋裏,那裏躺着Max演唱會的門票,我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我不能去這個演唱會,我不能再去見江一原,再去給他任何積極的訊號了。不論我們的故事如何開始,我們終将最後走上林牧和曉丹此刻的絕境,那是無法靠着努力而達成完滿的路。正因為我喜歡江一原,我不想拖住他陪我在我有限的生命裏完成我的盡興,他應該是自由而快樂的,不應該被強行羁絆在我已然開始凋謝的人生裏。
作者有話要說: 請表揚開始日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