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莫安安走開後,江一原便陷入了沉默,他的身邊只有我。其實我已經有些撐了,但我還是悶頭吃着手裏那碗酒釀小丸子,因為我想避免尴尬,我不想和江一原講話。然而事不遂人意,莫安安一走開,明顯有些喝高的莫啓東就又注意到了我。他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湊到我耳邊輕聲道:“陶芊,你怎麽不和一原哥多說說話啊,你這人就這麽傻氣,以後他可是你上司,多套套近乎沒好處,你太單純了,正好我姐走開了,別晾着人家冷場啊,快陪他聊聊去。”

他完全醉了,和我說話的這口氣也有些狎昵了,而他自以為的這番輕聲細語,其實江一原完全能聽得到,但他不以為意,把我往江一原身邊湊了湊。

“陶芊其實休學過幾年,算起來,和一原哥其實是一屆的,據說一原哥在學校時候可是全校女生的偶像,我以前好像聽過傳聞,你們那一屆有一個女的瘋狂倒追過一原哥的,好像全校出名,哈哈哈,我是要慶幸自己長得不夠帥嗎?所以不會遇到這種瘋瘋癫癫的女人,估計一原哥當時都煩死了吧。”

江一原玩味地笑了笑,他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你知道那個倒追的女生嗎?”莫啓東一提起那個話題,王紅豔也好奇地問起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殷切地看着我。

我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我不大關注。”江一原就坐在我的邊上,我能感覺到,他在看着我,用一種諱莫如深的眼神。

另外幾個同學也來了勁:“我也聽說過她呢,名字倒是不記得了,但聽說好像特別偏執,對了,倒是不知道後來那個女的怎麽樣了?總覺得能那麽瘋狂的人說不定心理有問題,是什麽精神病或者變态也說不定。”

“要不要我馬上來打聽下?我有個姐姐和那個女的原來隔壁宿舍的,她知道她的名字,好像這女的就是我們廣告系的呢,我來問問對方的近況?”

我這屆共同畢業的同學比我小了三四歲,因而頂多聽過江一原被人倒追這回事,并不知道具體細節。而眼下這局勢倒是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去了。

“不用了。”正當我坐立難安決定找個借口逃離之時,一直置身事外的江一原終于發話了,他轉開眼神,語氣平淡,“并不是倒追的女生就不值得珍惜,喜歡別人的那種心情是很純淨的,被別人喜歡也應當感激。她只是做的激烈了點,但還不至于就是精神病或者變态了。而且,她還沒畢業就失蹤了。”

“失蹤?”

江一原把茶杯裏的茶一飲而盡:“是的,失蹤了,消失了,誰都不知道去了哪裏。”他的語氣冷冰冰的,就像在做簡單的陳述,“一開始我以為她出事了。”他看了我一眼,“我以為她死了。”

“其實呢?真出事了?”

我縮了縮脖子,如果面前有一盤沙子,我會毫不猶豫把頭埋進去。

江一原冷冷哼笑了聲:“沒死,好好地活着呢。我前幾天剛見到了,好着呢,一看就食量大吃得下睡得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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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啓東總結道:“所以這肯定不是真愛啊,追着追着追不到就撤了。”

衆人笑起來,江一原這麽有距離感又身處高位的人願意分享一些陳年舊事,似乎讓整個氣氛都活躍了起來,只有我笑不出,更恨不得降低自己存在感到讓人覺察不到。

江一原每句話裏每個字都像是尖刀一樣戳着我的心,從他嘲諷食量大裏我就知道,凱悅自助餐那一次,他是認出我了的。而一想到那樣狼狽的瞬間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我更加覺得羞愧難當。

好在莫安安終于回來了,她一落座,便笑着和江一原聊起來,緩解了剛才那陣尴尬。

“我剛才錯過了什麽?你們看起來聊得很開心呢。”

“沒事,你來的正好。”江一原笑了笑,然後他看了看手表,“現在也8點多了,在座幾位女士如果有家庭回家要照料孩子的可以先走的,不用陪着我們。”

江一原這一舉确實相當紳士,王紅豔去年剛生了孩子,我也看她從剛才起就頻頻看着手機,此刻她便站了起來,以茶代酒敬了大家一杯。

“我老公剛正和我說呢,我兒子晚上睡覺他怎麽也哄不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以後大家常聚聚。”

“行,那紅豔你回家當心!”莫啓東關照了幾句,送走了王紅豔,便又轉過頭來,“我們這就紅豔成家了,其餘人不僅沒成家,都還是單身呢!”

看得出他有意撮合江一原和他姐,這話自然意有所指,江一原顯然也聽明白了,但他沒看莫安安,反倒是瞟了我一眼,然後長長的“哦”了一聲。

之後便是相談甚歡,莫家和江家似乎早就有商業上的往來,因此本次會面似乎也有進一步合作的意味。

而等飯局結束,我們大家都走出金鼎大廳的時候,才發現竟然下雨了,還是雨勢很大的雷陣雨,除了江一原沒喝酒外,莫啓東之類的男同學都喝醉了,因而直接在金鼎開了幾間房躺着睡覺了,現在站在大廳裏的便只有我、莫安安和江一原。

我們這場飯局結束的晚,而這雨看樣子也下了會兒,金鼎大廳裏為客人準備的雨傘,都被人拿走了,服務員告知已經在緊急調取備用的雨傘,但還需要等上一會兒。

莫安安穿着長裙和高跟鞋,望着廳外的大雨有些躊躇。江一原也看了眼大雨,然後他和莫安安說了一句什麽話,走開了一會。

再回來時,他的手裏便提着一把長柄的雨傘了。我不知道他的雨傘哪裏來的,但江一原每一次都有另辟蹊徑的辦法。

“我送你。”他朝莫安安笑了笑,聲音和動作都相當紳士。

莫安安的臉有些紅,她點了點頭,然後他們靠在一起,撐着傘走了出去。屋外電閃雷鳴,夾雜着大風,雨點很容易吹到人身上,因而客觀上不可避免的,莫安安和江一原靠的很近,我看着他倆的背影,狂風大雨裏相互依偎的一對身高腿長的俊男美女,畫面确實很美。

莫安安倒是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陶芊,你怎麽回去?”

莫安安不是個這麽好心體貼的女生,在江一原來之前,她對我都非常冷淡,此刻望着我,聲音裏卻是溫柔和擔憂,想來或許在江一原面前,要表現出她對人的親切和善良體貼吧。而因為她的聲音,江一原也似乎終于想起來我般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的鼻梁有些酸澀:“沒事,你們先走吧,我等待會服務生拿了備用傘再走,而且這是陣雨,沒準待會等等雨就小了。”

莫安安其實也并不真關心我什麽,達到了她展示自己溫柔的目的,我也挺識趣,她笑了笑:“那你回家要注意安全哦。”

我點了點頭,然後便看着他倆走進了雨中。

此刻夜已經深了,備用雨傘久候不至,雨勢也完全沒小的意思,反而越發大起來,我穿的單薄,此時倒是覺得冷來。

我看了看時間,有些掙紮是不是要冒雨沖出去到地鐵站,而正當我站在門口開始糾結之時,突然一輛黑色的賓利閃着車燈開到了我的面前。

“上車。”車窗搖下來,露出江一原皺着眉頭的臉。

我有些呆愣,他又看了我一眼,言簡意赅:“我叫你上車。”

“哦哦哦。”我手忙腳亂地遮着頭,準備去開車後面的門。

“坐副駕。”

“不大好吧。”我有些躊躇,一來我身上也淋到了些雨,二來這男人的副駕總是比較暧昧和微妙的。

江一原語氣有些冷了下來,他重複了一遍:“我說坐副駕。”

我看了看他的臉色,最後還是識趣地拉開了副駕的門。

然而車子真的開始行駛,我才覺得有一些後知後覺,江一原的氣場太強了,以至于剛才他叫我上車的時候,我連拒絕都沒想到。

“你住哪兒?”

“春燕路3號那邊。謝謝。”

說完這些話後,兩個人之間便是靜默,江一原的車裏有一股淡淡的草木系香味,此刻混合着雨味,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雨勢越來越大,即便雨刷奮力刮着,車窗玻璃上的雨水仍舊像是瀑布一般流下。而車窗外噼裏啪啦的雨點聲,卻反而映襯的我們車內氣氛更加死寂了。

春燕路離這裏還有好長距離,雨天路況又堵,我和江一原最起碼要在車上待上半小時以上,總不能一直這麽冷場。

江一原肯送我,或許6年沉澱,他也并不那麽在意我了。我想了想,還是鼓起了勇氣。

“莫安安自己開車了嗎?你送她上車了?”

“我送她上出租車了。”

“哦哦哦。”我轉頭瞥到了江一原握着方向盤的手,白皙修長,而那上面并沒有任何戒指。

“你怎麽沒帶婚戒?”我故作鎮定,假裝不在意般,“你老婆不會介意嗎?公司很多女員工看你沒戴婚戒都覺得是單身鑽石王老五呢。”

江一原似乎被我這個問題問的愣了下,他頓了頓,才回答:“我不用戴,沒有必要。”

這下我鎮定不起來了,江一原兩年前就已經訂婚了,并且據說當時的婚期時間都定下了,現在竟然說沒有必要戴婚戒,那看來只有一種可能了,我有些震驚地擡頭看着江一原:“你離異了?!”

這句話下去,江一原本來一直冷冰冰的臉終于繃不住了,他轉頭瞪了我一眼:“陶!芊!”

他的态度有些惡狠狠的,臉色看起來也有些怒意,然而沒來由的我卻覺得有一些懷念和溫暖。這樣瞪了我一眼的江一原有了我熟悉的味道,仿佛他還是那個少年,透過6年的時光又無奈又色厲荏苒地朝我瞪了那麽一眼。我有些傷感地看着他,如果可以時光回轉,我真想和6年前的江一原再一次一起躺在草地上,看一整晚的星星。

我努力擠出個笑容,假裝不經意地安慰,我知道很多人都對離異諱莫如深,覺得社會影響不好:“其實離異也沒什麽,都現代社會了,快餐文化了都,不合适就分,結個婚再離個婚也沒什麽大不了,何況你還這麽年輕,這麽優秀,第二春很快會找到的。”

江一原有些忍無可忍,他握着方向盤的手背青筋都有些暴起。

“我沒結過婚。”

“啊?”

江一原深吸了一口氣:“我沒結過婚,也沒訂過婚,我也不認可結婚就是快餐文化。我結婚後不會離婚的。”

“哦哦。”這些換我有些懵,江一原不僅沒結婚,連訂婚的消息竟然都是謠傳這個事實讓我相當震驚,這震驚裏有一些別的什麽情緒,但我不願意去深究。

我們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最終還是江一原主動開了口,他的情緒顯然平靜了,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有些嘲諷:“陶芊,六年零四天,你就想對我說這些?”

他終究還是介意的,或許仍舊是怨恨我的,我的手互相絞着,心裏也同樣絞着。

“對不起。”

然而直到到了春燕路,江一原仍舊沒回答我。

“到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

“謝謝。”我真誠地朝他笑笑,雖然沒有電視劇裏那些一笑泯恩仇,但能和江一原不至于像仇敵一般,甚至能正常說上幾句話,我已然很感激了。

“你沒什麽其他要說的了?”

我愣了愣,随即突然想起來,一邊掏出錢包來:“對了,上次那個350,正好還你。”說着,我把錢遞給了他。

江一原用一種冰冷到毛骨悚然的表情看着我和我手裏的錢,他沒有伸出手接過錢。

我有些尴尬,我把錢放在了副駕的座位上:“我把錢放這了,謝謝你啊。”

我伸出手拉車門,江一原這下終于有反應了:“你腳邊有傘。”

我租住的那棟樓從小區大門走進去還有一段距離,而現在仍在下雨,我拿到傘,心裏更是複雜,下了車,正要再次道謝,江一原的聲音又傳來。

“我沒有接受你的道歉。”他說完這句,拉上車窗,頭也不回地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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