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一原仍舊不緊不慢吃着,我卻對一大餐盤的東西都不再有任何食欲了,簡單吃了兩口,就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沉重又莫名的氣氛,丢下餐盤,準備走人。
這家凱悅的自助是在走的時候才結賬的,女服務生笑的一貫的熱情。
“小姐您好,晚間海鮮自助一位成人一共是350元。”
我拿出張然給我的信封,把餐券掏出來遞了過去:“我用餐券付可以吧。”
女服務生笑着點了點頭:“可以的。”然而她接過我的餐券之後看了一眼,就又把餐券遞回了給我,“抱歉小姐,您這張餐券是只能在我們午間自助使用的,沒有辦法在晚間使用,所以還要麻煩您另外付款。”
我有些意外,之前并沒打開過信封細細看過,估計張然也一樣,如今翻看這張餐券,才發現在餐券背面有一行十分不顯眼的小字,寫着“僅供午市享用”。
這下讓我有些窘迫了,我錢包裏此刻只有一百多塊錢的現金,銀行卡雖然有,但剛交完房租,這個月工資要三天後才發,卡裏也只剩下一百來塊餘額了。無論如何,這加起來都付不出350塊。
“不好意思,我沒有帶現金,我以為這個餐券可以用的。”
女服務生笑了笑:“沒關系的小姐,我們也可以刷卡。”
“我,我也沒帶卡。”即便現代人出門不帶銀行卡和不帶手機一樣不現實,但我實在說不出口卡裏也沒錢了這種話,只能強忍着丢臉,抱歉道,“你們稍等下,我給朋友打個電話讓她帶點錢過來。”出門吃飯沒帶夠錢,這樣的經歷簡直不能更差了,我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搜索通訊錄,離這兒住的近的只有沈琳琳,我給她撥了個電話,然而天不助我,連撥兩個電話,沈琳琳都沒有接。
而此刻我身後已經排了四五個也同樣吃完等着結賬的客人,他們有些不耐起來。
“怎麽結個賬這麽慢啊?能不能快點啊!付完錢就走啊!多大點事兒,就這麽不利索!”
直接跟着排在我後面的是一個大媽,她指了指我,朝後面道:“她沒帶錢!”
頓時一片嘩然。
“沒帶錢出來吃什麽飯啊,害的我在這兒排隊等,我趕着回家帶孩子呢!”
“真是,現在什麽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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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漲紅了臉,急的不知所措:“要不你們先付錢吧。”我朝女服務生抱歉道,“我在這兒等着我朋友來了再付錢。”
“我幫她付吧。兩個人一起。”一個清冷的男聲插了進來。
在我最無助難堪之時,剛剛坐在我對面優雅吃飯的江一原像是救世主一樣的出現了,他的眉毛微微皺着,神色還是拒人于千裏之外,他掏出了錢包,把卡遞給了女服務生,整個過程裏他都沒有看我一眼。
“謝謝。”我低下了頭,不敢看他,“把您的賬號給我吧,我回去後就打給你。”
“不用了。”江一原的聲音幹脆而利落,他拿回了卡,簽了字,仍舊好看而剛勁的三個字。
江一原。
像是桎梏我的密碼。我永遠學不會在他面前真正的平靜,我只感覺到我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而江一原什麽也不知道,他只是看了眼手表,連頭也沒有回,就匆匆走出了餐廳。
我和他确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開始理解江一原媽媽的話,我和江一原之間确實有着無可跨越的鴻溝,雲泥之別,而6年後,在這麽難堪又狼狽的時刻再遇到他,幸而他已經忘記了我,或許這也算是我的一種幸運。而城市這麽大,兩個人再次相遇的幾率應該也幾乎為零。
然而那個晚上我做了一整晚的噩夢,以至于第二天到公司,沈琳琳第一個關切地跑了過來。
“陶芊,你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臉色怎麽這麽差。”她晃了晃手機,“還有你昨晚打我電話有什麽事嗎?我那時候太累不小心睡着了,後來給你回電話你也沒接。”
我擺了擺手朝她擠出個笑容:“沒什麽事。”
這一個上午便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陳安娜一臉神秘地跑進我們部門。
“我打聽到了。”她滿面春風,“新來的boss是什麽來頭。”
沈琳琳第一個探出頭:“快說快說!別賣關子!”
“新來的boss哦,是我們T大建築本科的,然後全獎去麻省理工讀了研,畢業後直接拿到了SOM建築設計事務所的offer,他在SOM期間的設計作品一度被紐約州幾大客戶公司瘋搶,美國公共廣播大樓、肯尼迪機場國際航站樓這些都是他參與的項目,總而言之,真的是一個非常棒的頂尖精英型人才!不過這些還不是最傳奇的部分,優秀的男人有很多,但優秀又家世好成他這樣的簡直是人神共憤好不好!”
這下連劉明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所以是什麽來頭?”
“江氏控股知道不?人家是江氏控股的少公子!而且是獨子!坐擁整個江氏的江山啊!”
“你說的是那個壟斷了我們市裏幾乎所有的百貨公司的江氏?”
“江氏可不止壟斷了百貨公司,他們家的生意可多着呢,還有涉略珠寶、房産甚至還有藝術品拍賣呢!”
陳安娜兩眼放光,我卻有些頭重腳輕。
江氏控股,江一原家的江氏控股。
“江氏不是我們恒源的股東啊,怎麽會讓江氏的人來掌管?”我抱着最後一絲掙紮,我進恒源前明明做過調查,恒源和江一原家是搭不上關系的。
陳安娜白了我一眼:“我說姐姐,人家資本市場,股東想要變動可是分分鐘的好嗎?我去行政部那邊探聽了下,江氏在去年開始就慢慢收購恒源小股東的股份了,到這個月為止已經成為了恒源最大股東了。”
“安娜安娜,別扯那些商業的東西,我就想知道,咱們這個boss叫什麽?”
“江一原。”
陳安娜語氣歡快地吐露出了我腦海裏的那三個音節,我卻手心發冷。
“走了走了,新boss據說來了,現在正在大廳,走,偷偷去一睹風姿去,據說是個超級正的帥哥。”
“我有些不舒服,我去趟廁所,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你就關鍵時刻掉鏈子!”
我随口找了個借口,陳安娜笑罵了句,便拉了沈琳琳和張然,三個人風風火火出去了。
我心裏一片亂麻。我和江一原,終究是要狹路相逢。
然而我卻沒料到這狹路會來的這麽快。真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這一天圍觀過江一原後,沈琳琳和張然回到座位上許久都還有飄忽。
“真的太帥了,像羅馬時期的雕像一樣,多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黃金比例,太帥了,像是太陽神阿波羅,那種臉,真想知道會是誰做CEO助理,累死累活我也願意啊。”
“拉高了我們整棟大樓男性的長相,之前咱們規劃部的樓草和他一比,簡直是自慚形穢了啊。”
不僅她們倆,我去茶水間的時候,唧唧咋咋的幾乎所有女性職員都面帶紅暈地在讨論這位空降來的boss。
“雖然眼睛好冷,但是真的好有型啊,如果我上司是他,就是他天天罵我我都願意,被他那種長相的男人瞪一眼我覺得我都心花怒放。”
“好年輕而且單身哎!但是這樣的男人眼界應該很高吧!”
我自始至終沒有加入這場熱切的讨論裏,在這個充滿了談及“江一原”概率的環境裏,我幾乎是煎熬地等到了下班。
我幾乎是逃離般離開了恒源大樓,而直到坐上了地鐵,我才喘了一口氣。
“陶芊,上車了嗎?改地方了啊,改到金鼎502包廂,地鐵到珠明路3號口下就行,收到請回。”
我拿出手機回複了個“好”字。
給我發短信的是班長莫啓東,今晚便是他組織許久的我們同年畢業那屆T大廣告系的聚會,當然,因為我曾休學過,其餘這屆的同學都比我小上三四歲。我與這屆同學因為年齡上差距,并不親厚,本不想參加這聚會,但擋不住莫啓東的盛情邀請,只不過沒想到他把聚餐地點從平價的餐廳改到了金鼎,金鼎的人均消費可要将近200多,這次聚餐費用全部由他包辦,原本只聽說他家境不錯,沒想到這麽不錯。
等我跟着服務生走進包廂,卻是有點愣神。我們那屆廣告系畢業生有将近20多個,可這包廂卻不大,座位也只有8個。
在座的已有3人,莫啓東正和另外兩位男同學聊天,見我來了,挺熱情地站起來迎接。
“陶芊來了,來來,坐這兒。”他殷勤地幫我拉開座位,讓我坐在他的一側。
我朝他笑笑:“不是所有人都來嗎?”
莫啓東搖了搖頭:“沒呢,就找了咱們親厚的那幾個,我們在座的4個,王紅豔,還有我姐和一個神秘客人,哈哈哈。”
我心下有些了然,被邀請的這幾個人,說親厚,是絕對談不上的,莫啓東只不過是邀請了畢業後混的最好的那幾個,其餘工作一般,家境一般又沒什麽人脈平臺的,他通通沒有邀請。
不久,王紅豔也來了,莫啓東便同樣招呼了她,然後他走回到我身邊。
“說起來我姐其實你們說不定是認識的,她和你都在恒源呢。”他笑眯眯地給我倒了杯飲料,“哎,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看,我姐來了。”
我循着他的聲音看向門口,來人穿了一條黑色長裙,優雅大方,栗色長發披散在肩頭,赫然是莫安安。
莫啓東為我和莫安安作了介紹,莫安安只是朝我笑笑,顯然并沒有什麽搭話的興致,她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來參加我們這個廣告系的聚會。
而莫啓東嘴裏的那位神秘客人,也并沒有出現。
“這位神秘客人來頭比較大,他挺忙的,一時半會趕不過來,讓咱們先吃,待會他會過來的。”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人精,莫啓東放了話,大家也便都互相攀談着吃起來。莫啓東看起來挺高興,喝了不少酒。
等那位神秘客人來的時候,我們确實都差不多依然酒足飯飽了。
莫啓東正努力讓莫安安和我熟絡起來,而我那句“世界真小,沒想到你們是親姐弟”還在嘴邊沒說出口,接着走進包廂的那人,卻把我這句話整個震了回去。
作為最後壓軸的神秘客人,江一原走了進來。
我緊張的渾身肌肉都繃緊了,坐在我身邊的莫安安似乎也有些緊張,我看着她不安地攏了攏頭發,挺直了脊背。
“來來來,這位是江總,大家認識認識,江總其實也是咱們T大畢業的,是咱們建築系的才子,咱們T大就是人傑地靈,江總也算我們半個學長吧,剛從美國回來,也真是巧,家父正好和江伯父認識,江總又和我姐正好在一個公司,都在恒源呢,所以我想着這次也把他一起叫來。”他說着,想起了我,大約喝了酒,他有些醉态,用手把我有些親昵地拉了把,“對了,還有我們陶芊,也在恒源,而且也是T大畢業的,真是緣分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莫啓東拉我的時候,江一原朝我們看了一眼,然後他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然而很快松開了,他笑了笑,“不用喊我江總,太見外了,喊我一原好了。”即便聽到了我的名字,他也沒多看我一眼。
“那行,我就喊你一聲一原哥了,一原哥你來晚了,我給你重新點幾個菜,來來,要不你坐我姐和陶芊中間?她倆和你一個公司,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哎,服務員,把椅子調這兒來,餐具也是!”
莫啓東是那種非常長袖善舞,熱衷于人脈和社交的人,我理解所有人都有不同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但我從沒有此刻這麽厭煩過他。
江一原笑笑,沒有反駁莫啓東的建議,他走到我的身後,在我身邊服務員為他加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然而他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而是徑直朝坐在他另一側的莫安安笑了笑:“你是哪個部門的?”
莫安安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然後她恢複了冷靜,她淡淡朝江一原笑了笑:“我是設計部的莫安安,你可以叫我Ann。”
莫啓東插嘴道:“我姐是倫敦政經畢業的,你倆都留學過,肯定能有不少好聊的。”
江一原看了一眼莫安安:“倫敦政經的設計系可不好畢業,一直聽說含金量很高。”
這句話下去,莫安安的臉幾乎可以用心花怒放來形容了,她姿态嬌羞而謙虛地說着“謬贊”,而我也終于知道她此行參加我們這個聚會的目的了。
許是江一原的态度給了莫安安信心,她開始熱情地與他找着話題聊天,而江一原也禮貌地回應着,語調聽起來幾乎是愉悅的,在座所有人都互相攀談着,只有我一個人悶聲吃着菜。
直到莫安安驚呼了一聲,她面前的一杯橙汁被打翻,那些還帶着果肉的汁水也濺了一些到她的裙子上。
“抱歉,真是對不起。看來要賠給莫小姐你一條裙子了。”
莫安安掩嘴笑了笑:“沒關系的,那我失陪一下,我去洗手間稍微清理下。”說完她轉身袅袅婷婷地走出了包廂。
江一原剛才道歉的聲音是真誠的,充滿了情真意切般的歉意,然而我剛才明明用餘光瞥到,他之前那帶倒酒杯的動作,看似無意,實則是刻意為之。畢竟他這樣的人,酒桌禮儀上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打翻酒杯的低級錯誤的。
所以只是為了裙子的事能和莫安安繼續進一步再見面找個合适又不至于過于殷勤的下臺階嗎?
明知江一原的人生和我再沒任何關系,可我還有些沒來由的難過,他終于變成了這樣的男人,和在座左右逢源游刃有餘的其他人并沒有不同,褪去了自然、純真,變得精明而進退有度,即便是對異性有興趣,也不會大方而明了的表達自己的好感,而是會找一個足夠合理的庇護、借口,隐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因為這樣絕對安全,絕對自如,一旦失去興趣,他們甚至不需要向對方解釋就全身而退。江一原和莫啓東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他更英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更喜歡校園情節和還是都市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