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自江一原生日宴會事件之後,雖然陳安娜等很快因為江一原的“親民策略”并沒有和我有任何隔閡,但公司上下畢竟人多嘴雜,多數人對我仍舊眼光有些異樣,而突然來和我攀交情獻殷勤的倒也多了起來。比如趙康。

“陶芊啊,今年的培訓我們部門就由你代表去了啊,有什麽困難你都可以說,我幫你安排和協調,培訓的相關信息在這兒,有問題随時問我。”趙康的表情都說得上慈祥了,說完他遞給了我一個文件夾。

我看着手上的材料,說不激動是真的,恒源每年每個部門都有一個名額可以去短期培訓幾天,授課的都是國外相關行業上最一線的教授或大拿,按公司規定應當是整個部門裏輪流分配這個名額的,然而在我們部門,這個培訓機會都是趙康的,他不允許任何人有任何增加能力和人脈的機會,以防止威脅到他的地位。

“明天就開始培訓呀。”

沈琳琳湊過了頭來:“這個我早聽說咯,其實本來今年趙康是繼續準備霸占這個培訓名額的,雖然那些英語講課他根本不懂,但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也要去,結果前幾天你和老板那麽一出一鬧,他估計才識時務地覺得應該向未來老板娘示好吧。”

我有些無奈:“什麽未來老板娘……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沈琳琳朝我做了個鬼臉:“反正我現在是知道為什麽老板一來公司就把禁止辦公室戀情這個規定從員工手冊裏去除了,真是深謀遠慮啊!”

我倒沒好意思反駁,開始我還擔心江一原公開我們關系後,會不會對他造成影響,然而他卻顯得比我更不在意這些,只要他沒有會議或者出差,他都會等我一起去食堂吃飯,甚至為了我,不顧衆人目光,和我一起去了幾次大食堂。晚上下班只要他不加班,他就會送我回家。之前想看各種我倒貼江一原好戲的也是大跌了眼鏡,大約都沒想到江一原會是這種标準模範型男友款的。

這幾天他要飛一次新加坡談合作,下周才能回來,我才又變回了一個人回家。

以前不信,現在确實也發現,好的感情會讓整個人充滿正能量和好心情,原本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常晚飯随便買點快餐或者泡面對付一下,現在卻是每天即便一個人,也會去買菜,好好地對待每一餐。

晚上時我媽給我來個電話,絮絮叨叨又關照了些有的沒的。

“最近降溫多,你把被褥拿出去曬曬,可以再加床被子了。飯要按時吃,身體也別累着。”

“媽,我沒事,你和陳叔叔也還好嗎?”

“你這孩子,我和他都還好,你有空回來吃飯,別不好意思。你這是感冒了嗎?怎麽老在咳嗽,聲音都有些啞了。”我無意中沒忍住的咳嗽聲,讓我媽聽到,果然又緊張起來。

”沒事啦媽,也沒感冒,就斷斷續續有些咳嗽,大概這幾天空氣質量太差了,嗓子有些毛,我多喝點水吃點潤喉的就行了。”

我們又說了些別的,互相關照了幾句,才挂了電話。爸爸去世後,媽媽為了我的病也是一直操勞吃苦,好不容易我的病情終于穩定了,她也在她做慈善的組織裏遇到了妻子車禍去世而喪偶的陳叔,大約也是老天眷顧,這位陳叔叔和媽媽十分聊得來,人也是個厚道的老實人,在我撺掇下,兩人也算是歷經了不少波折和試探,終于走到了一起。媽媽如今便和陳叔叔生活在T城的另一個區,那是個郊區,陳叔叔在那開了一家農家樂,空氣好,環境很不錯,我媽以前到底也是開小飯店的,很有一手,也在店裏幫忙,生意挺紅火,日子過得挺充實的,兩個人感情也十分好,然而我媽還是怕我介意,每次我去,她也好,陳叔叔也好,都總是有些拘謹。她辛苦了一輩子,難得老了有了新的生活,卻總還是因為愛我,把我的情緒放在第一位,束手束腳,我看着心疼,但他們這一輩的觀念就是這樣,一輩子為了小輩奉獻,自己有自己的生活,不再全身心撲在小輩身上了都覺得是個錯誤,還要自責內疚下。我扭轉了幾次她這想法,發現實在糾正不過來,因而為了讓她能更生活得舒坦些放開些,更早地去擁抱屬于自己的生活,我開始有意識地少去叨擾她和陳叔。

和媽媽通完電話後沒多久就收到了江一原的短信。

“今晚會議結束會很晚,不用等我,早點睡。”

我笑了笑,時間還早,我準備去周邊的公園裏散散步。

此刻公園裏晚風微醺,有跑步的年輕人,挽着手散步的小情侶,遛狗的中年人,稍遠處有跳廣場舞的老阿姨們,我找到一片孩子們在玩鬧的游樂場,在前面的躺椅上坐了下來,這是非常普通的一個夜晚,是原本的我從未關注過得,此刻卻不由覺得這樣熙熙攘攘平常的熱鬧,才是最真切的生活了。

我安靜地看着眼前歡笑着跑跳着的小朋友們,內心平和而滿足,因而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是有些意外和手忙腳亂的。

竟然是林牧。

“喂?”林牧是個不會沒事打我電話的人,我有些疑惑。

電話那端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傳來了林牧沙啞而幹癟的聲音。

“曉丹走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林牧的聲音機械而痛苦,他幹澀地重複道:“陶陶,曉丹走了,她去世了。”

我幾乎要喊叫起來:“不可能!今天不是愚人節,林牧你不要和我開玩笑!之前我和曉丹姐姐通話還好好的!”雖然我語言間強撐着鎮定,然而內心卻如墜冰窖,一顆心毫無預兆重重地沉了下去,惶恐和浮躁不安。

林牧頓了頓,聲音已是哽咽:“我也想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玩笑,但很殘酷的,這是事實,陶陶,曉丹不在了,她不在了。”

林牧一向是個感情內斂而穩重的人,但是這樣一個男人,此刻卻在電話裏對着我哭了起來。

“是循環衰竭,前兩天複查的時候發現,馬上入院了,發現移植後的心髒功能異常,雖然馬上送到了重症監護室接受心肺輔助,但是出現了多髒器并發症。”

我聽得出,林牧在努力壓制着情緒,不讓悲痛蔓延而影響到我,然而他顫抖的語氣和壓抑的聲調卻讓我更難受了。

我眼前的游樂場上,孩子們還在天真無憂的嬉戲,笑聲傳播在空中,而這些畫面突然仿佛都和我沒什麽關系了,我的世界裏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聲音和色彩,內心鈍痛,卻仍有些麻木,因為我仍舊沒法接受這一切。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想起曉丹姐姐溫柔的臉,她像是一只梅花鹿一樣的眼睛,我不敢去想如今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再也見不到她這雙美麗的眼睛了,她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永遠的閉上了眼睛,不會再笑着和我分享內心的秘密,不會再給我每年寄海南特産,不會陪我走過長長的未來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是說心髒移植手術當時非常成功嗎?不是各方面複查都從來沒問題嗎?”我幾乎有些歇斯底裏,“不是你答應我絕對會照顧好曉丹姐姐的嗎?你不是說過會守護好她的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壓抑而絕望的嗚咽,兩座城市,兩個人,無聲的悲涼浸潤上來,我們失去了同一個我們愛的人。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對不起。”錯的并不是林牧,他只會比我更加痛苦,心情稍稍平複後,我的心中充滿了對林牧的歉意和痛苦,“對不起。太突然了,我只是根本沒有準備好。明明她前幾天還在叫我帶江一原來海南啊,她都沒見過我這個傳說裏的男朋友,我們還說好了一起去吃海鮮,怎麽突然人說沒就沒了。”

“對不起,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是我沒能保護好她。”林牧的聲音充滿了悔恨。

“她是什麽時候走的?”我抑制住強烈的悲傷,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平靜些,然而聲線卻還是顫抖的,“她走的時候痛苦嗎?”

“今天下午走的。當時她已經陷入昏迷了,所以走的平靜。”

林牧也終于平靜了一些。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曉丹的離開對于我們都是巨大的沖擊和傷害,尤其對林牧,她曾是他的全世界,他以為他們能夠終老,然而上天卻開了如此殘酷的玩笑。

“我會通知曉丹的親人,我會按照她喜歡的方式舉辦她的葬禮,也算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

我們在彼此痛苦和壓抑的氣氛裏結束了這次通話。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手腳冰冷,連剛才和煦的風,此刻也顯得尖銳而冰寒了。徹底失去一個人是一種什麽的感覺?我以前從沒有想過,然而此時此刻,真正經歷了,才發現那些“節哀順變”,“生者當堅強”的話,都只是字面上的道理而已,然而人是無法靠道理過好一生或永遠理性的。我走在街頭,內心是巨大的難過和灰暗,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樣,明明身邊來往穿梭着人群,我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空曠的野外,只有自己一個人踽踽獨行。

曉丹姐姐不在了。

我幾乎是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走回家的。剛在人群熙攘的街頭還稍微好些,一回到安靜的屋內,便覺得整個人更加難過和壓抑了。

整晚都輾轉難眠,最終我還是忍不住給江一原發了個短信。

我想他了。正如我當年最無助地躺在異國手術室裏的時候一樣,最脆弱和艱難的時刻,我總會想起他,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如今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想念他了。

我沒有等到江一原的短信,卻是等來了他的電話。

大約會議剛剛結束,江一原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風塵仆仆,然而語氣卻是溫和的。

“怎麽了?怎麽大半夜還沒睡?”

我從沒發現我這樣依賴過一個人,因為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已經讓我覺得撫慰和安心。

我努力打起精神:“沒什麽,只是突然很想你。”我并不想把那些負面情緒都傾瀉到江一原身上。

“你受涼了?怎麽在咳嗽?嗓音都有些怪。”

我有些動容,我媽也好,江一原也好,都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我細微的咳嗽聲和嗓音的變化,大約真應了那句話,愛你的人,總能在最細枝末節的地方帶給你意外的溫暖和關懷。

“沒什麽事。”

江一原的聲音卻越發溫柔下來:“我會盡快結束這個談判和會議回來的。我不在身邊你照顧好自己,別生病了。”

“江一原。”

“恩?”

“能給我唱一支歌嗎?”

江一原頓了頓:“你等等,我換個地方。”聽筒裏傳來腳步走在空曠走廊上的聲音,然後腳步聲停止了,江一原的聲音重新響起了:“可以了,睡不着嗎?你要聽什麽歌呢?”

提出想聽歌只不過是我随口而言,我并沒有想到江一原真的會答應,甚至為了唱歌給我聽,特意避開了其餘人。

“如果回到那一天,是否牽手就永遠。我們要手牽手,一步兩步一起走……”

電話裏江一原的聲音低沉輕柔,像是春日裏拂過的微風,像是降落到幹涸土地裏的雨滴。而不管他的外表多麽冷漠驕傲,但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擁有他內心如此溫柔善良的瞬間。

我跟着江一原一起哼唱了起來,這個剎那,仿佛一切都安寧了起來。星星回到了它們的軌道,月亮的光芒沐浴萬物,在溫和的歌聲裏,我仿佛睡在柔軟的雲端。

作者有話要說: 想我當年人還中二的時候,也會提出諸如你給我唱一個歌之類的中二要求,然後我男盆友本來在不方便唱歌的場合,就biubiubiu跑到隔壁沒人的房間裏唱歌…如今呢,就是:

“你給我唱個歌吧?”

“給錢就唱。”

或者

“你給我唱個歌吧?”

“滾。”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