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昨晚也不知道是什麽時間睡着的,然而就着江一原輕柔的歌,卻是一夜好眠。曉丹姐姐的事仍舊讓我難過,然而這難過也終于是可以控制的了,不再像昨晚一樣是一場完全無法抵抗的災難了。一大早,我早早起來為自己做了早餐,整理好衣裝,化了妝,奔赴培訓地點。人生和成長,都是一路不斷失去的過程,唯一能做的,便是抑制住悲傷,仍然前行。曉丹姐姐離開了,但我會在心裏永遠永遠記得她。
培訓日程非常緊湊,講師确實都是業界大拿,培訓緊張而充實,而時間被填滿的忙碌也讓我能把注意力從失去曉丹姐姐的悲傷裏轉移出來。
“各位學員,非常感謝兩天裏你們的積極參與,到明天,我們的培訓就結束了,明晚為了讓大家能有充足的時間更好的認識一下彼此,也放松一下,主辦方将舉辦一場雞尾酒會,屆時除了本屆培訓學員外,還邀請了金融界商圈的一些貴賓,希望大家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哎呀,我那條晚禮服裙終于有機會穿了。”
“我有些糾結,你說我穿正紅色的那條裙好還是黑色的呢?”
身邊的兩位女學員已經激動地談論起雞尾酒會的着裝來,這反而讓我有些煩惱了,我壓根沒有什麽晚禮服裙,也沒什麽符合雞尾酒會氣場的鞋子,時間又定在明晚,今晚又還需要忙活公司裏的一些事,根本沒空去逛街,外加讓我花那麽多錢買那麽昂貴卻只能穿一次兩次的東西,也實在是不符合我的作風。
于是江一原打電話來的時候,我也就随口提了一聲這次的雞尾酒會不準備參加了,江一原倒是鼓勵我這類活動多參加參加。
“我是怕我在雞尾酒會認識了什麽金融小開,然後突然喜新厭舊,和對方幹柴烈火墜入愛河于是離你而去了。”
江一原淡淡笑了聲:“你不是對我情比金堅嗎?不是以前贊美我是T城一枝花?怎麽現在改口了?我都變成‘舊’了?”
我以前确實沒臉沒皮寫了不少熱情洋溢的贊美,此刻趕忙制止了江一原:“好了好了,我不去主要是因為沒裙子和鞋子啦。”
“那也就是有了裙子和鞋子你就去?”
我恩恩啊啊糊弄了陣,江一原還在電話裏教訓我。
“這類活動去去挺好的,多認識認識人,沒壞處。何況我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挺有自信的,你多出去走走更好,讓你對比下,才知道好好珍惜。”
和江一原挂了電話我并沒有多想,而是開始整理起以前和曉丹姐姐的書信來,一封一封,紙張已經泛黃,我慢慢的讀着,那是多好的時光啊,我們在紙上寫着對未來的理想和發生的趣事,有些往事太過逗人,然而明明想笑的,我卻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然而生活給我的意外也并不僅僅是失去,在第二天中午我突然收到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快遞。
抱着疑惑的态度拆掉了漂亮的包裝紙,裏面竟然有三個小包裹,其中一個是一條斯文淡雅的淡紫色小禮服裙,禮服裙長至膝,裙擺是輕柔的紗質,蓬松簡潔又不失可愛。第二個小包裹裏是一雙銀色的高跟鞋,鞋型好看,在拿出這雙鞋的時候,身邊一位同樣在簽收快遞的女孩直接忍不住贊嘆了一聲。
“是Manolo Blahnik的鞋哎!果然是超級漂亮!”她豔羨地看了我幾眼,才離開。
我不懂鞋,但能引得其餘女生感嘆,那想必是不錯的品牌了。而最後一個小包裹,包裝的最為嚴謹,打開後,才發現竟然是一條項鏈,鑲嵌了一眼就看得出的昂貴珠寶,在陽光的反射下璀璨奪目。
也是在這個項鏈的盒子裏,我翻到了一張卡片。
“To my princess”,落款是江一原。
我想每個女孩都曾經做過自己是公主的美夢,然而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尤其是在我已成年許久的這天,還能受到這樣的待遇。沒有哪個女生不喜歡絢爛而美麗奪目的東西,然而更重要的是送它們的人。
又是感動又是驚訝,我用手捂住了臉,我的兩半臉頰都不正常的上着火,我不得不稍微平複了一下悸動和心跳,才能用不那麽顫抖的語調給江一原打電話。
他很快接了。
“收到我的禮物了?”他倒是語氣淡然,沒一點邀功的意味。
“謝謝。不過你買的有沒有太多了?還買項鏈幹什麽?裙子和鞋子是不是也很貴?”
“我說陶芊,你還沒嫁給我,就替我謀劃着省錢了?”電話裏傳來江一原低沉的笑聲,“給你買再多也不算多不算貴,畢竟你的身份地位擺在那。”
我有些失笑:“我有什麽身份地位啊?我又不是什麽真的公主。”
難得的,江一原語氣還認真了起來:“不是只有有錢有勢出身的女生才是公主,只要有騎士的,就都是公主。我是你的騎士,陶芊。”
我和江一原在講這個電話的時候,我站在大馬路的一邊,和千千萬萬大馬路上行色匆匆的人根本沒有任何區別,普通平凡不起眼,但是江一原卻說我是不同的,這一刻,我的內心是動容的,他讓我相信,我真的就是公主,他的公主。而讓我更為感動的是,江一原說這些話的時候從沒有要求過我有任何回報任何感謝,他的付出他的愛他的守護在他心裏都是理所當然的。
“總之穿漂亮點,江一原的女朋友必須是全場最美的,晚上好好玩。”言簡意赅,江一原關照我完後,挂了電話。
我幾乎是一直咧着嘴聽完下午的培訓課的,生活裏有艱難,會失去你所愛的人或物,然而生活裏也還有愛,讓你覺得再艱難,也可以繼續走下去。
晚上我換上了江一原送我的禮服裙、鞋子,戴上了項鏈,史無前例認真化了妝,去做了頭發。江一原從沒有因為我的平凡而在意過,然而我仍舊想變成更好的人,為了他,也為了自己,我想和他一樣奪目,能夠和他并肩,而不是永遠依賴着他的光芒。
而不得不說,江一原的眼光出奇的好,我換上衣服,做好頭發,站在鏡子前,連自己也被自己驚訝了。
非常端莊,非常美麗。
而進入雞尾酒會場後的回頭率也再一次證明了江一原的眼光,可盯着我看的人多了,我反而不習慣起來,最後拿了些甜點和飲料,一個人去了小陽臺。然而我沒想到在這麽遠離酒會中心的小陽臺,竟也突然變得人氣起來。具體說來,其實并不是小陽臺,而是陽臺虛掩着的門外。
“能和你交換一下名片嗎?”問話的女聲甜美而帶了點撒嬌的意味。雞尾酒會,實際便是大家結交和積累人脈的地方,交換名片相當常見。
“對不起,小姐,但是恐怕我們的業務沒有可以合作溝通的地方,很抱歉。”
然而讓我很意外的,對方拒絕了那個女孩,是個聲線好聽的男人,語氣溫和,但拒絕的潛臺詞卻很明确。這男人多半是個相當有地位或業界知名的大拿,這些人非常注重隐私,輕易不會與人交換聯系方式,也可以理解。
那女孩倒是沒放棄:“那你給我個名片吧。就算業務沒有合作,也可以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我這下是聽清楚了,這女孩倒不是沖着業務和事業發展去要號碼的,純粹是看上這男人了。
“對不起,我不太喜歡在這種場合交朋友。”對方竟然仍舊十分不給面子的拒絕了。
這之後那女孩大概也沒法再糾纏便離開了,因為小陽臺後沒了聲響,我有些好奇地探出頭,卻沒料到和對面走進來的男人撞了個正着,我還沒看清他的臉,手裏捧着的氣泡酒卻濺了對方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
我有些手忙腳亂地拿餐巾紙想幫對方擦,對方卻毫無反應地站着,我有些忐忑起來,然而我還沒擡頭,卻被對方制止了擦拭他衣服的行為。
“陶陶。”對方的聲音充滿了久別重逢的驚喜,與剛才冷靜波瀾不驚的語氣不同,此刻這個男人的聲線裏竟然有微微的顫抖。
我疑惑地擡頭,對面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英俊儒雅,溫和和煦,一如多年前一樣。
看清眼前這張臉後,我也有些難以抑制的百感交集和激動了。
“仲青?!”
仲青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然而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敞開雙手給了我一個溫暖友好的擁抱。
對于這一場重逢,我是相當意外的。
“我還以為你會留在美國。”
他笑笑,倒是有些局促:“我三個月前回國的。之前在Gogen總部工作,現在是在自己的金融公司,算是創業。”
Gogen是一家美國的金融公司,進過這家公司的都是專業水準登峰造極的牛人。對于仲青這樣開誠布公說明自己沒有從事醫學工作,而是轉投了金融,我反而有些意外。我雖然早就知道他放棄了醫學,但時間過去很久,對于這件事,即便曾經失落和難受過,但如今我也早就釋懷了,因而倒不想問及他的工作以免他為難,但他自己卻提了出來,這反而讓氣氛有些尴尬起來。
我趕忙轉移了話題:“你現在看起來混得很不錯嘛!一看就是金融才俊了!這身真是适合你!”
仲青笑笑,表情淡淡的:“你別埋汰我了,其實我一直不喜歡金融,你也知道的,我對這些數字的東西沒什麽興趣。”他看了看我,“倒是你,這身裙子真漂亮,像個公主一樣,又襯膚色又襯身材。”
大約都是成年人了,大家彼此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一些往事,比如我突然單方面斷絕了與仲青的聯系,比如仲青最終選擇了金融而不是醫學。我們彼此是對方青澀的往事,但也僅止于此了。
“這是我手機號,你的呢?”仲青給我遞了張名片。
我接過了名片,仲青創業開辦的公司名字挺好記,就叫青業,我忍不住調侃道:“你要不主動給我,我都不敢問你要,免得吃閉門羹。”
“你聽到了?”仲青笑笑,“我不是很喜歡随便給陌生人聯系方式,而且我也不會在國內長待,做完我手頭這些事,我就會回美國,所以也不想建立太多的聯系和羁絆,也免得将來離開的時候徒增傷心,我不是個善于離別的人。”
我刻意忽略了他語氣裏的意有所指,繼續道:“我還以為你創業是準備長期紮根國內呢,還是你只是在這裏做一個項目?”
仲青笑笑,看起來像是不願多談:“差不多吧,就是做完一些我必須完成的事。你呢?是從事廣告業嗎?”
“差不多,廣告文案吧。”
“對了,我對國內很多公司不是很了解,聽說今天恒源的人也來這個酒會了,你知道是哪個嗎?”
我有些意外:“我正要說我就在恒源呢。是你的項目和恒源有關系嗎?”
仲青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收斂了他的情緒:“沒什麽,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恒源的現任掌權人是叫江一原對吧?我最近常常聽到他的名字,說商業手腕很了得,可惜從沒見過他。”
“他是個工作狂,最近去新加坡了。你要吃點東西嗎?”我轉移開了話題,總覺得以這個角度來評價江一原也好,或闡明我倆的關系都并不妥當,我剛才從侍者那拿了不少吃的,本想一個人在陽臺大快朵頤,如今倒也派上用處,吃總是萬能緩解尴尬拉近距離的利器。
這本是我沒話找話順口說的,然而順着目光往陽臺的小桌子上一看,才發現我拿的食物,除了仲青并不愛吃的壽司之外,被我吃的只剩下一盒哈根達斯冰激淩球了,這冰激淋球裏我也只拿了一把小勺子。
我把整盒冰激淋球遞給了仲青:“給你,正好還是你喜歡的香草口味。”
借着明滅的夜色,仲青站在我的面前,他并沒有馬上做出什麽反應,而是神情晦暗不明地看了我片刻,才動手接過了冰激淩:“要一起吃嗎?香草你不是也很喜歡嗎?”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像是漫不經心,但仔細分辨,又好像這輕飄飄裏,還帶着什麽有重量的東西。
“還記得以前嗎?我們要攢一個多禮拜的零花錢,才能夠湊夠錢去買冰激淩,我們不是還有個冰激淩協議嗎?還是個霸王協議,規定你攢五分之一就行,我得攢五分之四,然後一起買了一起分着吃,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時光真是讓人懷念,光是夏天吃個冰激淩都覺得是天大的高興事了。”大約是回憶起過去,仲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這個笑很輕松也很自然,倒是一瞬間把剛才對他的那些疏離感一掃而光。
我也笑起來:“那時候确實壓榨了你不少啊。不過那時候我們攢那麽久的錢,買的其實也就是街頭小店裏那種沒牌子的冰激淩,除了是冰的和有甜味之外也沒什麽其他可圈可點的地方了,現在我補給你哈根達斯,算是賠罪吧,那時候都是我吃的多,這個就你吃吧,我不和你搶食了。”
仲青低下了頭,他攪動了一下乳白色的冰激淋球,吃了一口,這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反而覺得還是當年和你一起吃的那種冰激淩好吃。”說完他舀了一勺,遞給我,“你要吃一些嗎?”
這個動作有些過于暧昧了,我搖了搖頭:“不用了。”深呼了一口氣,我還是決定闡明下立場,“我有男朋友了,咱們老朋友見面,我确實很開心,過去的回憶我也挺珍惜的,不過這樣我怕他會介意。”
仲青的手頓了頓,他收回了冰激淩,也看不出什麽情緒,過了片刻,他才重新擡了頭,朝我笑笑,看起來還挺雲淡風輕的,并沒有介意的樣子:“也是,是我沒想周全,陶陶這麽漂亮,怎麽會沒有男朋友。”
我們沉默了一小會,我才聽到仲青的聲音又響起。
“他是什麽樣的人?”
我愣了愣,才意識到他問的是我的男朋友。
“他啊,怎麽說,是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長得好身材好學歷好家境好為人也很好,對我也不錯。”想到江一原我有些忍不住笑起來,“就是有些喜歡吃醋啦。而且就算我做了他不開心的事情,他大概也不會正面和我說,會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憋在心裏憋到我自己發現,如果我沒發現,大概他就只有內傷了。是個很傲嬌的人,表面冷冰冰的,其實內心很溫暖。”我想到之前在江一原生日時在樓下和人相親,江一原知道以後的那副氣炸了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忍了那麽久。
仲青望着我,那樣子有些失神。
這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嘿嘿,說多了。”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在一起倒沒很久,但認識很久了,得有七八年了。”
仲青笑笑:“那時候我正好出國吧。”
說來說去,我知道,仲青心裏還是介意的,尤其對于我突然在他出國兩年後單方面斷絕了聯系。因為這無論如何聽起來,都像是我對他的背叛,友情也好,其他朦胧的感情也好。
“你現在身體還好嗎?之前很久沒你的消息,也沒法聯系上你,也不知道你怎麽樣了。”好在仲青一直是個相當有分寸的人,他自行轉移了話題。
“現在一切穩定吧,之前幾年都在美國進行手術和術後療養,算是撿回一條命吧。”我想了想,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之前突然消失很抱歉,但那時候我的病情很嚴重,以為自己沒幾年了,覺得既然自己是個沒未來的人,也不想拖累其他人。仲青你一直是個優秀的人,做任何職業也不會僅僅是泛泛之輩,何況你媽媽獨自一人把你拉扯大,對你的期望一直很高,送你去美國她也算花盡了所有財力,一輩子也是辛苦過來的,可要是你搭上我,負擔就太沉重了,我治病吃藥就要好些錢,還沒準就死了,除了是個累贅之外,确實對別人的人生沒什麽幫助性,只會拖你後腿,當時從沒想過自己能去美國做手術,沒想過還能把病情穩定下來。你也不用因為從醫學系轉了金融而不好意思,其實我早知道了,說實話,我挺為你高興的,讓你從事金融行業也一直是你媽的願望吧,何況都說金融行業來錢快,當醫生的話你看現在媒體上多少醫鬧的報道啊,壓力大還辛苦。”仲青也是單親,并且他從小就沒見過他爸爸,都是媽媽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養大的,和我媽一樣,都不容易。
仲青有些沉默,然後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對不起,陶陶,我一直想和你道歉。我後來沒能堅持在醫學院待下去,對于這一點我自己都沒法原諒自己,醫學院壓力太大了,我媽也确實給我施壓了,之後你突然就消失了。那段時間我一直很躊躇也很壓抑,最後确實是我自己沒頂住壓力,轉了系。”
仲青剛說完,陽臺門口傳來了侍者的聲音:“仲先生在嗎?麒麟投資的陳總正在找您,想和你談下合作。”
能和仲青這樣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我也松了一口氣,反而輕松起來:“哎,別說這些傷感的事了,你快去忙吧,我也差不多回去了。我們下次可以另約,你剛回國,下次帶你在T城轉轉,這幾年變化大着呢!”
仲青也忍不住笑了,他的眼睛也彎了起來:“那好,下次再約。”
作者有話要說: 仲青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