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而因為這個插曲,仲青說什麽也不肯讓我自己一個人獨自待在家裏。
“這樣吧,你跟我一起去我公司,我的辦公室就連着一個休息室,而且我那離陳醫生的醫院更近,否則沒個人在你身邊,我實在不放心。你要堅持一個人,我只能打電話給阿姨了。”
“別別。”我有些無奈,“行了,我跟你去。”于我而言,或許在一個熱鬧些人多些的地方,反而是好事,不會老去想那些關于死的問題。
就這樣我跟着仲青去了他的公司,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是公司,其實不過是租了寫字樓裏的一間,人員也不多,差不多也只是個針對目前項目而設的臨時工作室而已,有些簡陋。”
“沒什麽,說不定我是要鑒證一個初創型公司崛起呢。”吃了藥休息了幾天,我的情況也穩定了些,情緒也稍微好轉了些。死又怎麽樣呢,或許相比那些每日過得如行屍走肉的人,我已經比他們的人生有意義多了,至少我真心地愛過,遇到過一個能讓我怦然心動為他付出一切的人,即使不能厮守,只要他能幸福,又何嘗不是美好的。
我在仲青的公司待了幾天,他和他的團隊真的非常忙碌。
“你把目标公司的數據再給我報一遍。”
“目前的股指數是多少?”
我曾想過做點力所能及的幫忙,卻被仲青婉拒了。
“陶陶,你好好休息。”他語氣溫和卻很堅決,“這不是你應該攙和的事,商業的東西很複雜,知道的越少越好。”
仲青工作起來比我想象中還拼命,他連續四天沒怎麽吃飯睡覺,一直在電腦前,團隊的人都挑燈夜戰。
“這一次一定一舉殲滅他!”
“是啊!大家加油!不要退卻,不要再給他任何機會反彈。”
“今晚八點就把所有資料發出,小傅,你負責聯系我們相熟的媒體;Andy你負責各大財經論壇和網絡水軍;阿軍,你負責整理統計數據,随時和我報告,以便調整方案,在最關鍵的時刻,我們再抛出王牌。”
今天下午開始,仲青和團隊裏的大家便氣質非常高昂,仲青很難得和我說了一些工作。
“今晚就收網了,至此這個項目就落幕了。”他的眼睛十分溫柔,“陶陶,還是那句話,希望你考慮一下,和我一起回美國。你不必和我在一起,感情的事沒法強求,就讓我們順其自然就好,你不用因為沒和在一起而覺得對不起我,但你不能這樣消極地對待你的病情,治療至少能更好的控制。”
我剛想拒絕,仲青便截住了我的話頭:“不要急着回答,等今晚塵埃落定我們再聊。”
然而我和他都沒有等來今晚這個塵埃落定。
仲青和整個團隊趴在電腦前等待八點來臨,還差十分鐘的時候,卻有一群人強硬地闖入了辦公室。Andy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被對方壓制了行動。
來人是一群黑衣人,表情嚴肅,訓練有素,他們很快控制住了所有人,連我也不例外地被其中一個黑衣人把手扭到了背後,然後這些人開始井然有序地收集桌上所有的文件,并把電腦也關機收走了。
仲青非常憤怒:“你們是什麽人?!這裏是工作場所,你們這樣私闖是違法的,我保留追訴法律的權利,現在你們的行為造成的任何損失都由你們承擔,你們承擔得起嗎?!”
“既然我做了,自然承擔得起。”
這個聲音,我幾乎是打了個激靈。
“反倒是你,就怕你自己做的事,承擔不起來責任。”
聲音由遠及近,聲音主人的臉也終于出現在我的眼前。
冷冽的線條,薄而漂亮的嘴唇,比一般人都白皙的皮膚,還有他漠然和精致的眼睛。
我沒有想過會在這種場合見到江一原,我被姿勢很狼狽地扭在一邊,而江一原仍保持着他一貫的從容,這一刻我根本沒有去想他和仲青之間有什麽糾葛,我只是想能突然消失在這個場合。
可天不遂人願。
“陶陶,你沒事吧?”仲青回頭關切地看我,然後他朝江一原發難道,“你把我們這樣控制住行動也就算了,一個女孩,你也需要這樣大動幹戈地控制住嗎?”
本來我低着頭,盡量降低存在感,可随着仲青的聲音,江一原終于朝我看過來,我能感覺到他看到一剎那微微的緊繃感和因為驚訝而輕微的愣神,但他克制的很好,然後他只淡淡看了我一眼,聲音清淺,聽不出情緒。
“放開她。”
我身上的桎梏馬上便沒有了。但江一原卻再也沒多看我一眼。
仲青看到我無礙,也掙脫了鉗制,他的語氣有些嘲諷:“江一原,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場面下第一次見面。”
江一原笑笑:“聽起來你已經想象過很多次和我第一次見面了。不過我根本不想見到你。”他指了指仲青桌上的手提電腦,“我這次過來也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保留證據。我想在你的電腦裏,能發現很多有趣的東西,尤其是針對恒源的。”
仲青表情很難看:“你這是非法扣留私人物品,你這樣的行為和偷竊有什麽差別?任何通過違法手段取得的內容都不是合法來源的證據。”
“真抱歉,你除了調查恒源外,應該更多了解調查一下我,我一直是一個非常守法的公民。”江一原朝着身後笑了笑,“你說是吧,梁法官。我這是申請了法院的訴前證據保全,緊急之下法院人手有限,才帶了自己的人來,但全部過程也都在梁法官的監督指導下。”
江一原身後站着的男人咳了咳:“恒源已經針對你們公司的惡意做空向法院提起侵犯商業訴訟立案了,因為涉及的證據多為電子證據,為防止證據滅失,法院同意了恒源的訴前證據保全。”
仲青瞪着江一原,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
江一原随意地翻着桌上的文件:“你盯着恒源看來有一段時間了,可惜發布的調研報告裏也有對恒源負面誇大和臆想的成分,算是散布虛假消息了;而且讓我很驚訝的是,恒源內部一些标記機密的文件,你也能拿到,我會讓我的律師好好調查一下,我想也涉嫌侵犯商業機密了吧。”江一原盯着仲青,“我很期待還能找到什麽罪名。”
“梁法官,那麻煩你把證據帶走吧。”江一原偏了偏頭,“張警官,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被叫做張警官的正是扭住Andy的男人,他嗓門很大:“放心,交給我吧,國家最近就讓公安部打擊這些擾亂證券市場的呢,他們桌上這些文件足夠證明他們在操作做空了,我把他們都帶回去好好做個筆錄。”
面對這些,仲青除了早先的怒意外,已經冷靜了下來。
“我想和我女朋友交代幾句。”他盯着江一原的眼睛,并沒有畏懼。
江一原笑的有些嘲諷:“女朋友,呵。”
仲青并沒有在意這些,他朝我走了過來,而我還因為江一原那個嘲諷的笑意有些恍惚,有些遲鈍的難過。
仲青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他用自己身體遮擋着,手裏遞了一個東西給我,他湊近我的耳邊關照道。
“陶陶,這裏是我的王牌,我搜集了三年,最重要的材料。我本不想把你拖進這個事,可現在沒辦法了,我只相信你,這份資料,等同于我的命,我聯系了我相熟的媒體記者,他明天會來取這個資料,他的聯系方式也在這個U盤裏,你只需要把這個U盤給他就可以了。記住,一定不能弄丢,這是唯一的,沒有任何備份,我不放心把這些資料存在任何其餘網絡硬盤上,你一定要保管好它。還有記住,不論你看到什麽事,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着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照顧好自己。”仲青的聲音很低,幾乎是貼着我的耳朵說的,從外人看來,确實像是一對小情侶分別前的耳鬓厮磨,仲青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臉頰,“等我回來。”
這之後仲青和他的團隊、張警官等一行人相繼離開,那些黑衣人也都走了,唯獨江一原和我,我們靜靜地站在這個因為搜查而一片狼藉的屋子中間。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了,我甚至都有一種這是在做夢的感覺。仲青怎麽會和江一原扯上關系?到底發生了什麽?做空恒源的是仲青?這一切都是為什麽?我有太多疑問了,而我簡陋的大腦根本轉不過來,尤其眼下我正和江一原獨處,和他在一起,我似乎永遠沒法冷靜思考。
我們就靜靜地站着,最後是江一原打破了沉默。
“陶芊。”他的聲音壓抑而低沉,一點不複剛才那番意氣風發而強硬的态度。
他又喊了我的名字:“陶芊。”
江一原朝我走來,他盯着我的眼睛,非常仔細地看着我,瞳孔裏只有我的倒影。
“陶芊。你現在是這個男人的女朋友嗎?”
我沒有說話,我能說什麽呢?澄清嗎?可是澄清有意義嗎?我都要死了,我和江一原注定沒有未來,讓他如此誤解,或許反而是好事。
江一原見我沒回答,雖然克制的很好,但他語氣裏的失望還是忍不住露了出來。
“這個男人惡意做空恒源,之前恒源所遇到的所有困境和艱難,都出自他的操作,他最讓我措手不及的是,他掌握了部分恒源內部才能得到的資料,恒源出了和他裏應外合的內鬼。告訴我,你選在恒源受挫最嚴重的時候和我分手,只是一個巧合;告訴我,你并沒有和我分手後馬上和他在一起,那次在恒源的露天花園,不過是好友間的親密;告訴我,你不是這個內鬼。我不相信任何人對你的指控或猜測,但我相信你,只要你說你不是,我都信。恒源現在度過困難了,如果你想回來,只要你說。”
江一原的态度是平靜而不卑不亢的,然而他言辭間卻幾乎已經是讓步到不能讓步,妥協到不能妥協的。他這樣強勢驕傲的人,願意為我一而再的退讓,甚至願意委曲求全,我難過的心髒像是要四分五裂一樣。我愛的人啊,你應該是驕傲的,不為任何人停留的,不應該為了我這樣的人而有任何軟肋和羁絆。
我多希望我的病只是上天的一個玩笑,這樣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跑向江一原,告訴他我錯了,我後悔了,我不能離開他,我愛他,我想和他永遠永遠在一起,我的眼淚和歡笑,全部都想和他分享。
可是真諷刺,我空有那麽多夢想,卻沒有得到一顆能實現我願望的流星。
江一原,我要死了啊。
所以不論我的內心如何想念你,我都不會再回頭。如今這個誤會,大概是能讓他徹底對我厭惡了吧。
“我沒什麽好否認的。江一原,你真可笑,直到現在都還在希望我回到你身邊,你沒發現這樣真的很可憐很卑微嗎?我和仲青認識二十幾年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和他的感情你根本不懂。”
這場謊言簡直像是修煉七傷拳,先傷己,後傷人,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劃在我心上的尖刀,鋒利的淬血的,然後刺向江一原。
江一原的瞳孔因訝異有些放大,他的聲音相當艱澀:“他是你那張合照上的人。是嗎?”
“你記得還挺清楚啊。”
我不敢去看江一原臉上壓抑的神色,不敢去直視他的眼睛。
江一原卻笑了:“如果這是你希望的結果,那我也接受。我原本一直以為你在感情裏是天真的甚至笨拙的,現在看來,天真的反而是我自己。我那天看到你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去調查這個男人,不過是抱着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可靠的人這樣的想法,希望他不是一個騙子,會真的好好對你。可真可笑啊,調查這個人,順着蛛絲馬跡,真意外,竟然反而把一直沒有頭緒的做空機構給摸清了。一直是這個人在做空恒源,一直是這個人在對外操縱媒體散布□□。陶芊,你永遠不會理解我當時的心情,可我仍是選擇相信你,相信你只是他的舊友,和這次事件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和我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分手也是巧合。即便今天實施行動來保全證據,卻在他的公司發現你時,我都告訴自己,這也只是意外。”
江一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了頭:“不過現在我不會再那麽天真下去了。”他整理了一下大衣,再擡頭的時候眼睛裏那些溫柔的光卻沒有了,變得陌生又疏離,“再見了,陶芊。”
他頭也沒回地離開了。從沒有哪一次看着江一原的背影有此刻這樣難過和絕望。他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了。
我捂住臉,放聲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文我就很想盡情的抛灑狗血~~~~~~~~~~~~和延時這種甜文定位不一樣~~~~~啊~~~請讓我自由的放飛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