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薄涼夢見她又回到了長灘島,清晨在陳定弦溫柔的早安吻中醒來,被他拖着起床一起沿着白沙灘慢跑。回來後帶上Troy,乘着螃蟹船一起出海釣魚,坐在小船的船舷上,不停地有溫柔的浪花卷上腳丫。她釣了一條通體透明有紅色花紋的漂亮小魚,被Troy羨慕地驚嘆了好久。下午三個人一起跟着教練出海潛水,在十幾米深的海底漫步,接吻,身邊是五彩斑斓的魚群環繞,還遇見了Troy最愛的小醜魚。傍晚的時候陳定弦帶着她和Troy一起乘坐風帆出海看日落。
陳定弦站在狹窄的船頭扶着桅杆,他轉過頭來對着他們笑,身後是太陽将落未落時的萬丈光芒。Troy站起身來鼓掌,卻一個不穩栽到了海水裏,她着急地下水去撈起Troy,剛剛浮出水面卻被同樣跳下水的陳定弦抱了個滿懷。他将她有力地桎梏在懷中,逆着陽光給了她一個長長的吻,将暧昧變成剪影。
旁邊是Troy“咯咯咯”的小聲,遠遠模糊的視線裏有海鷗在飛翔,而她慢慢閉上了眼睛,想醉死在這一場夢境裏。
“薄涼,薄涼……”有個熟悉的聲音在不停地喚她,她終于還是醒來。是莫野。
四周一片雪白的顏色,晃得她的眼睛生疼。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全身上下的骨頭像被拆開又重新組裝回來的一般,硌地她陣陣發痛。
莫野終于沒枉費她的心血,知道她是想以身誘餌,讓陳定弦露出馬腳繼而一網打盡。
他們成功了。她應該高興的。
“薄涼,你終于醒了!”雖然莫野一臉平靜,但熟知他的薄涼能更感受到他內心的狂喜,他繼續說道:“我們活捉了陳定弦和他心腹韓斂,攪了他的這個窩,幾乎把他殘餘的部下殺光了!”
薄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謝謝你們。”
“但是……”莫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楊太太一家遇難,薄澄失蹤了。”
這句話讓她一顆剛剛被強迫安定下去的心又迅速墜入了冰窖。她已經顧不得在心裏過久地忏悔歉疚楊太太一家的性命,一擡手抓住莫野的衣服,力氣大得驚人,手背上輸液管裏倒流出了許多鮮血,越發顯得她蒼白虛弱。而她卻不管不顧,只是冷靜地對莫野說:“我是他媽媽,讓我去救他。”
莫野心疼地看着她的臉。幾天不見,她已經被陳定弦活生生折磨下了一層皮,襯得她一雙眼睛亮如兩顆閃耀的星星。一聽她說話,他的臉馬上沉了下來,斥責道:“薄涼,你還要胡鬧多久?!收養薄澄,你花了多少心血才沒被上面察覺那就是當年的Troy?現在事情差不多已經敗露了,你要拉我們所有人和你一起背這黑鍋嗎?”
薄涼長長的睫毛微顫,隐去了她眼裏所有的情緒。她聲音低落,輕輕說道:“隊長,你說得确實對……”
莫野的心一下子軟下來,正想坐下來開導開導她,卻聽見薄涼接上了一個“但是”:“但是,我會把所有罪責都背在我一個人身上,不會連累你們的。薄涼我要找,楊太太一家的仇我也會替他們報。畢竟,他們是因我而死的。”
“薄涼!”莫野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了她的名字,他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憑什麽去救薄澄?那是你親生兒子?他現在被他的親生父親接回身邊,這是名正言順!你拿什麽資格去把他帶回來!我看你應該把這腦子切開好好洗洗幹淨!”
“莫野。”薄涼不理會他的暴躁,直視着他,很不禮貌地叫了他的全名:“我敬重你。但我能肯定,擄走薄澄的人,不是陳定弦的人。而且,薄澄,他和陳定弦無關,他是我的兒子。”
他是我的兒子。
莫野見她倔強的樣子,終于退讓,恨鐵不成鋼地瞪她,說道:“你最好給我活着回來!”
薄涼微微笑,點頭應道:“我會的。”
莫野皺了皺眉,無奈道:“你就先休息吧。”
“讓我見陳定弦。”薄涼今天十分固執,或者說,她在薄澄的問題上絲毫不退讓。見莫野又一副猶豫要阻止的樣子,又說道:“薄澄等不了,讓我去。”
莫野思考了片刻,終于還是松口答應了。
“你有哪些敵人,陳定弦?”薄涼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自若地走進審訊室,她身上的傷還未好全,腳步虛浮,卻走得緩慢而有力。她走到桌子前的椅子旁,一邊坐一邊問道。
“你難道不知道麽,我最大的敵人,一直就是你啊。”陳定弦被捕之後似乎更加輕松,恢複了之前一臉痞氣的模樣,冷笑地回答道。
薄涼噎住。只不過一會兒就緩過神來,狠狠的敲了敲桌子,說道:“陳定弦,我警告你,給我嚴肅點!”
“我憑什麽告訴你?”陳定弦死死地盯着薄涼,眸子平靜無波,卻像一大譚深邃的泉水,散發試圖攝魂奪魄的光彩。
“就憑現在你兒子失蹤了!”薄涼不怒反笑,“你自己仔細想想,有誰會知道了你越獄的消息之後,就試圖綁架你兒子來控制你?”
“你沒騙我?”這回反倒是陳定弦怔住了。
“我為什麽要騙你?”薄涼斜着眼睛睥睨着陳定弦,不知為何嘴巴裏吐出的字眼竟帶了幾許委屈而倔強的色彩:“你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但你無辜的兒子沒有必要為你陪葬!”
陳定弦定定地看着薄涼,然後是一片沉默。
薄涼此時的心情倒是真當平複了一些。她再次清楚地意識到,她永遠不是當初的林瑟,而陳定弦也早已不是那個陳定弦。她毫不畏懼地迎着陳定弦深邃而捉摸不定的目光,心裏告訴自己,面前這個男人,只是一個普通的犯人而已。
她又一字一頓地問了一遍,語氣裏滿是冷靜和肅然:“你有哪些敵人,嗯?”
陳定弦的表情終于嚴肅起來。他認真思考了一番,最後答道:“只有兩個人。我生意上最大的競争對手Bash,以及我兒子的親生母親。Bash,我相信他這幾年在韓斂的威懾下,不敢輕舉妄動。”
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
薄涼皺眉,看向陳定弦的眼中滿是不信任,道:“你不是和我說過,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嗎?”
陳定弦倒是笑了,笑得毫無介懷無所顧忌,站在審訊玻璃後的莫野都不禁皺起了眉頭。良久,他一雙略帶嘲諷的眼睛看向薄涼,說道:“薄涼,你真是幼稚得可笑。你不知道,那些話,是我當年用來哄騙林瑟用的嗎?否則,她能毫無芥蒂地留在我身邊,把Troy當作自己的兒子?”
薄涼見他又提起林瑟,不禁怔住。
“噢!我忘了。”陳定弦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眸光暗沉,惡毒地看向薄涼,吐出的字眼更是到了令她萬劫不複的境地:“我忘了,林瑟是個賤人,和你一樣賤,無論如何都會留在我身邊,爬上我的床。”
“夠了!”薄涼受夠了他□□裸的眼神,一下子站起來,身後的椅子被撞到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她右手一拍桌子,尖叫道:“閉嘴!”
閉嘴,你沒有資格這樣侮辱林瑟!
薄涼的心尖似乎都在顫抖。她明白,她明白他一直都知道林瑟是她心裏最聖潔的一塊地方,亦是他惦念了許久的那顆相思珠。
“你非要把當年的林瑟毀得面目全非嗎?”薄涼居高臨下地看着陳定弦,一字一頓地說:“她、早、就、死、了。”
然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