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幹裂的嘴滲絲絲血跡,雙手虎口處也全是鮮血,然而這個将領模樣的男人渾不在意。

一個、兩個、三個……

周圍已經倒下了八個外族打扮的騎兵。

将領依舊穩穩跨坐在馬背之上,手中一杆黑鐵而制的龍吟槍透着濃濃的殺意。一個潇灑地橫掃,圍攻的衆人立刻策馬跑開。

雙方僵持了半個時辰,那将領一個不慎,被對面之人用鈍器擊中胸膛,只聽到“嗡——”地一聲悶響,護胸鏡被震出一道裂痕,将領口吐鮮血,手中龍吟槍回轉,向前用力一挑,對面之人頓時從馬上滾落。

滾滾的馬蹄聲傳來,外族騎兵見有對方援兵來,不願與眼前這個怪物多做糾纏,立刻掉馬而逃。

然而趕到的援兵,卻沒有追擊之意。援兵中為首的那個更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已經受了重傷的将領:“不聽軍令,擅自出擊,你這幅模樣,就算把你救回去也是軍法處置,難逃一死。你我同僚一場,我只當沒見過你。你走吧,是死是活,全憑天意了。”

那個将領僵硬地擡手抱了一拳,相處了十年的戰友,就此別過。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個将領終于支持不住,從馬背上重重摔下。

那一刻,蕭慕延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清亮又溫柔的女聲,他覺得,這可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卧槽!摔死老娘了!”

一口鮮血噴出,蕭慕延徹底暈死過去。

……

……

自賽罕騎兵入侵中原以來已達二十年。

十年前朝廷南遷,皇上下令各地自建守衛軍對對抗賽罕騎兵。南遷途中,不少宗室随皇室倉皇逃走,唯有魯王堅守北方。然而英雄敵不過歲月,老魯王最終還是沒有等到皇室歸來的那一天。新魯王繼承王位,卻沒有繼承老魯王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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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魯王下令,命駐防将士撤回,龜縮于莫蘭河一帶,将北部地區拱手讓給了賽罕。

距莫蘭河一百多公裏外,一間普通的小酒館內。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看……”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走到公孫昊身邊。

公孫昊收起地圖:“叨擾了。”留下了茶水錢,便離開這間小店。

店小二收了錢,走到長木櫃臺後,小聲道:“這是哪家來的貴公子,出來也沒帶幾個随從。天都快黑了,也不找個地方歇歇腳?剛才我見他對着一張紙一直在發呆。難不成又是一個要去投靠魯王的義士?”

店掌櫃橫了他一眼:“自己就是個窮命還操心別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就那雙鞋拿去賣錢,就能夠你半個月的糧食。趕緊關門,如今世風日下,什麽魑魅魍魉都出來,都上點心吧!”

店小二将毛巾搭在肩上,應了聲,便一路小跑去關門。現在世道不好,也不知他們撐到幾時。心裏不住嘆息,都說好人不長命,連老魯王那樣的皇親國戚都逃不出這樣的命。如果老魯王能在活個十年,說不定朝廷就能光複神州大地了。現在這個新魯王,雖然大家還不知道其為人,但他将兵力收縮,給人的印象便是沒有老魯王勇武。

公孫昊還不知自己被好心的陌生人擔心了一把。他出身貴族,營養充足,完全沒有這個時代普遍高發的夜盲症,夜晚趕路,對他而言反而很安全。

突然一個不明物體從草叢裏滾了出來,驚得駿馬一聲長嘯,公孫昊厲聲呵斥:“什麽人?!”一只手已經搭在腰間的劍上!

那個不明物體似乎掙紮了幾下,卻沒有發聲。

公孫昊謹慎地策馬走近幾步,見到地上躺着的是一個穿着盔甲的人,只是他的頭盔早已不見,頭發雜亂,接着月光,公孫昊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卻是被泥土糊的狼狽不堪。那個盔甲一看便是朝廷所制,此人是朝廷的将士!

公孫昊趕緊下馬,将那人扶起。隐隐還有一絲鼻息,公孫昊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扶到樹下。從随身的包袱裏翻出一瓶白藥,喂他吃下,接着替他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

見那人努力地睜開雙眼,公孫昊趕緊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軍營的?”

“天啊,終于有人救我們了!”

“老娘不用橫屍街頭了!”

“趕緊回答他啊,你可是魯王的嫡系近衛大營噠!”

耳邊那個女人的聲音不斷作響,為什麽這般溫柔的聲線卻可以如此叨叨不休。蕭慕延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被這個女人給叨醒的。

只是魯王嫡系這四個字,蕭慕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公孫昊見他半天沒反應,只當他是受了重傷,給他喂了些水和幹糧後道:“前面就是清水鎮,明日我送你去鎮上的醫館,你的令牌呢,我可以幫你帶去你的上官那裏。”

不等蕭慕延說什麽,那個女聲就喊了起來:“令牌早被他扔啦!他那作死的驕傲啊!”雖然蕭慕延不明白什麽叫做“作死”,但聽語氣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詞。

公孫昊完全不知眼前還有這樣一場官司,只看見眼前這個将領疲倦地閉上了眼,便也不再多問。

“嗚嗚嗚,沒有令牌,你肯定要被當做黑戶的。完了,好不容易被救活了,你又要挂了。我跟你說啊,這個人叫公孫昊,是高源公孫世家嫡出的小公子。不過高源公孫家嫡出的公子有十幾個,他算是不起眼的那個,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一定要抱好他的大腿啊!而這個公孫昊挺善良的,還挺天真,比起他的那十幾個兄弟,他算是貴族裏最接地氣的異類了。”

那個聲音不斷地叨叨叨叨,蕭慕延雖然很奇怪為什麽她會知道這麽多,但此刻他真的只想睡覺!好在這段日子,他已經點亮了兩耳不聽叨叨聲,一心只想會周公的技能,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公孫昊不敢大意,不論這個将士到底是誰,都要先把他給救回來。

他努力将蕭慕延扶上馬背。

——累得他一頭汗。

穿着盔甲的男人的體重,真是不可估量……

為了不讓蕭慕延的傷口迸裂,公孫昊決定牽馬步行進城。好在這裏離清水鎮不遠,約過了一個時辰,公孫昊氣喘籲籲地走到一間醫館門口。

亂世裏看到此情景,醫館的郎中已經見怪不怪了。

郎中檢查道:“胸口被鈍器擊打過,還好有護胸鏡,胸骨沒什麽大礙。”

“呸!那是老娘擋住的!”某個叨叨叨叨的女聲又按捺不住寂寞了。

郎中又道:“肩膀處有中箭的痕跡,箭頭應該是被人拔出了,雖然失血過頭,還好傷口沒有感染。”

“是啊是啊,可疼了!我的肩膀也被擊穿了呢!嘤嘤嘤……”那溫柔的叨叨叨叨,就仿佛在訴說着——我爸都沒打過我,你竟然敢打我!( ̄ε(# ̄)☆╰╮( ̄▽ ̄///)

仔細檢查了一番,郎中捋了捋胡須,松了口氣:“雖然身體多處部位被利器砍傷,好在都避開了要害。他是失血過多,加上多日不曾好好飲食,所以昏迷過去。”

公孫昊也放下心了。他還真擔心這個将士救不回來了。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國難當頭,讓他對浴血殺敵的将領本身就抱有好感,立刻付了診金,讓郎中全力醫治。

等蕭慕延再次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之上,空氣裏彌漫着中藥的苦澀之味。

“公孫公子好人喲,不僅救了你,還讓郎中給你治病。郎中說你失血過多,他現在出去給你買好吃的啦,歐耶,我終于不用擔心自己跟一個死人相伴啦!”

蕭慕延閉了閉眼,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吐出二字。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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