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衆人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逗留了兩日,養足了精神後便又趕路了。離莫蘭河越近,經濟便越發蕭條,在清河鎮附近的村莊至少還有些村民,然而這裏只剩下一座又一座的空村和大片大片的無人區。

這般的景象帶給柳淑淑巨大的沖擊力,令她久久無法回神。她對古代最直觀的感觸也就是來源于後世的歷史劇,可哪部劇也不曾播出過這樣的景象。

不僅城鎮蕭條,越往北走,竟然連軍事用的烽火臺也大多是廢棄狀态,官道上的驿站、哨崗也無人鎮守,不少官道上雜草叢生,根本就沒有人來打理。

起先還有說有笑的公孫昊等人,漸漸地也不說話了。一路上只是埋頭趕路,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在衆人心上令人喘不過氣來。

唯有蕭慕延一往如常,比這更慘烈的景象他都見過,眼前這些荒廢之景,不過是北方的尋常景色罷了。

見公孫昊等人面色不佳,蕭慕延也見怪不怪,這都是軍營裏的新兵蛋子常有症狀,不由安慰他們道:“朝廷和賽罕打了這麽多年的仗,沿途的百姓早就死的死逃的逃。然而只要天下太平了,休養生息,不出五年,這些地方便會重新有人煙。”

公孫昊默默點頭,心裏并未輕松多少。

如今朝廷盤踞在南方,背靠曲江天塹,過得着實安穩。然而當今天下十二州三十六郡,北方的半數疆土陷入賽罕之手,只有魯、趙兩位宗室之王留在北方鎮守、明明勢如危卵,卻沒有哪位南方朝廷裏的将軍提出要出征莫蘭河,更別提朝廷每年對北方的軍饷也是一拖再拖。

公孫昊長長嘆口氣,魯、趙二王為了湊足軍饷,只有搜刮當地百姓。尤其是那些并非魯、趙二王封地內的百姓,二王更不會有什麽顧忌,乃是被重點搜刮的對象,真真賤民。

許是受心情影響,這次趕路比之前速度慢了許多,倒是正和蕭慕延心意。反正他壓根就不急着回去。等夜深人靜衆人休息時,蕭慕延見一向活潑的柳淑淑這幾天都沒怎麽說話,竟有些擔憂起來,難不成這精怪也有一顆悲憫天人之心?

蕭慕延試着喊了她一聲,心情低落的柳淑淑無精打采道:“大半夜不睡覺你又要幹嘛?”

“難得你也有沒精神的時候。”蕭慕延頗為好奇。

柳淑淑癟癟嘴,合着她每天就該打滿雞血一樣嗎?“我這不是配合你麽,免得你動不動就讓我閉嘴。”她也是有小脾氣的好麽!

蕭慕延失笑,她還挺記仇。罷了,既然她心情不好,也不要在撩撥她了,免得她小人家在他耳邊随便吼一嗓子,旁人是聽不到,他蕭慕延的耳朵可能就要聾了。

柳淑淑心裏有事,原本打算自己慢慢想清楚,此刻幹脆也不為難自己了,便問道:“其實我就是有幾個問題想不明白。”

蕭慕延閉着雙眼,神色放松道:“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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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淑淑坐在他身邊,微微靠着他道:“你覺得公孫公子去魯王那裏,有用嗎?”

本以為蕭慕延會與她分析許多利弊,誰料身旁之人毫不猶豫的回道:“沒用。”

柳淑淑坐起身,不由擡頭望着蕭慕延的側臉,只見他面色如常,更好奇了:“那你還這麽用心的帶路,這不是做無用功麽?況且,越靠近魯王封地,對你而言也就越危險吧。其實這一路上我也一直在想,你究竟打算做什麽呢?把公孫公子送到魯王那裏之後,你還打算做什麽?之前我讓你去南邊,你說你要為父母家人報仇要留在北方,就算是要報仇,也總歸有個計劃吧。”

這才是最令她不安的地方,蕭慕延現在仿佛是有一天過一天般,漫無目的。

蕭慕延稍稍睜開了眼,輕不可聞的嘆息了聲。——他這是被關心了麽?當年叱咤風雲的越騎将軍,如今身邊只有一副盔甲幻化出來的精怪陪伴着他。

蕭慕延伸出手,在空中懸了半響,又默默放了下去。不禁失笑,自己在想什麽呢,既然是精怪又怎麽可能觸碰得到。

柳淑淑見他半響不說話,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啊……我不是……”

“無妨。”蕭慕延立刻打斷她道,“我還不至于脆弱成這樣。不過與你說說倒也可以,将公孫公子送到魯王那之後,我便要去找一個人。”

“你的朋友嗎?”柳淑淑好奇問。

誰料蕭慕延卻遲疑了會兒,用着一種難得的不确定的口氣道:“算吧……?”

柳淑淑又問道:“他是個什麽人?也是魯王軍營中的嗎?”

蕭慕延想到當年那個魯王府裏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不由笑了笑:“他沒有從軍,要說起來更像是沈煜這樣的侍衛。去年過年時,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邀我去他哪裏小住幾日。然而一直不得空,如今難得沒有軍法約束,自在閑人一個,倒是可以去見見以前的老朋友們。”

合着你現在是度假狀态?!

柳淑淑頓時覺得自己浪費表情,白白擔憂了一場,沒好氣道:“你倒是自在。”蕭慕延這種軍事狂魔竟然還會度假,這就好像武俠小說裏的白衣仙子們也會吃喝拉撒一樣。

蕭慕延忍着笑意,他哪裏聽不出柳淑淑的話外之音,此刻他倒是很想知道在柳淑淑心裏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柳淑淑道:“你的那些老朋友見到你肯定會大吃一驚,一年前還是越騎将軍,一年後就成了閑人一個。”

誰料蕭慕延毫不在意,雙手枕在腦後,悠然道:“大丈夫當拿得起放得下。”

柳淑淑瞧他這副臭屁模樣,輕輕哼了聲,不再理會。

然而蕭慕延心中卻遠沒有表面來的放松。原本他打算忍着劉昱瑾那個草包,繼續留在軍中,沒想到劉昱瑾竟要收縮莫蘭河防線。他雖據理力争,奈何劉昱瑾乃魯王過繼之子,占着名分大義,上至王府下至軍營,因劉昱瑾這個魯王之子的身份,都對劉昱瑾恭敬有加。

蕭慕延原準備徐徐圖之,替老魯王守好家業,畢竟老魯王一手創建的基業不能斷送在這等草包手中,可他看不中劉昱瑾,劉昱瑾也對他蕭慕延多加提防。

然而就在去年年末,多年不曾聯系的幼時玩伴突然給他送來了一封信,随信而來的還有一件老魯王的貼身信物。

信末言明:“……事關王上子嗣大計,望蕭兄來宣城一敘。”

蕭慕延将信燒了,心中卻泛起了驚濤駭浪。他的恩主老魯王子嗣單薄,二子二女均早夭,就是因沒有子嗣才從皇室宗族中過繼了一名宗親來。如果老魯王真的還有血脈存世,就算拼着性命,也要将這位宗室迎回魯國!

奈何莫蘭河一戰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可當時軍情緊急,若全線收縮,老魯王苦心經營的北部防線就會被一舉攻破。蕭慕延只得頂着違抗軍令的風險,帶部出擊。

現在想來,收縮莫蘭河防線恐怕是個幌子,不過是為了激他,好給他扣下不聽王令的帽子。一想到自己戎馬數載,竟在這上面栽了跟頭,蕭慕延漸漸起了殺意,驚得昏昏欲睡的柳淑淑猛地醒來。

“你怎麽還不睡?”柳淑淑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問道,大半夜的,蕭慕延這吓死的氣場是要幹嘛。

蕭慕延微楞,随口道:“嗯,準備睡了。”

柳淑淑打了哈欠,在蕭慕延看不見的時候,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很快便又安心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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