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望城衙門銀庫并不在都尉衙門內,而是在另一處府衙,這裏一共有三處官府庫房,因別是銀庫、糧庫與武器庫。每處庫房外均有重兵把守。
曹師爺拿着黃文瀚的文書來到銀庫衙門卻不見該處的長官,只得抓了個守門的衙役問道:“王大人去哪兒了?”
衙役道:“司曹大人一早兒就出門查賬了,說是晌午後回來。”
“那我就在這兒等他吧。”曹師爺說罷便直徑去了偏堂。
身為黃文瀚的師爺,東望城上上下下的官員衙役沒幾個不認識他。偏堂裏已給他上了茶水點心,有激靈的衙役說道:“我們已派人去找司曹大人了,小人估摸着這會兒大人也該回來了。”
“有勞了。”曹師爺捋了捋胡須,品了一口這明前綠,茶香悠遠,入口甘甜,看來這幾年來王司曹沒少貪啊。
不多時,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滿臉橫肉,聲音洪亮:“沒想到是曹師爺您親自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曹師爺放下手中茶碗,起身道:“不敢當,小人也是奉都尉之命前來取些銀兩。”
王泰揮了揮手,屋內幾個伺候的小厮紛紛退下。曹師爺道:“一百兩銀子,這是都尉大人的手書。”
王泰接過掃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不過是一百兩銀子,又何必驚動都尉大人。師爺您打聲招呼就行了。”
“那怎麽行。都尉大人親自定的規矩,凡五十兩以上的銀錢出入都得有批條,我還是依着規矩來辦,免得官鹽當了私鹽販了。”曹師爺坐下身,慢裏斯條道,“王大人這幾日挺忙啊,一大早就出公差了。”
王泰牛飲了一口茶,嘆道:“本官這肩上的擔子重啊。都尉大人将銀庫交給了我,我是夜裏都不敢把兩只眼睛全閉咯。這不馬上又有些‘客人’要來,裏裏外外的事兒我得盯着。都尉大人親自吩咐要準備好酒好菜,好菜倒是容易得,現在要尋幾壇子好酒還真不容易。這世道,除了那富得流油的人家裏,誰還有閑糧釀酒。就連本官,也有小兩年沒聞着酒味了。”
曹師爺冷笑。這王泰得了便宜還賣乖,整個東望城裏除了都尉,就屬這銀庫司曹官兒最肥,不知多少人盯着這個位置盯紅了眼。
“早上去查賬,正好查出了好幾個奸商。”王泰道,“咱們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保百姓平安,那些奸商倒好,不僅不事生産還想着法子造假偷稅,實在是可惡!連帶查賬拿人,這才耽擱些了功夫,還望曹師爺不要見怪。”
曹師爺道:“王大人如此辛勞,都尉大人知道後定十分欣慰。”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兩個人打了一會兒官腔後,王泰這才道:“我聽說昨日城門口來了一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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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師爺屈指輕點了點茶盞:“王大人的消息倒是靈通。”
“哈哈哈,世家出來的動靜哪能小的了,大半的東望城都知道了,我哪裏算得上是消息靈通。”王泰眯了眯眼,突然道,“曹師爺這銀子……”
曹師爺坦率道:“這銀子是都尉大人給那些人的見面禮。”整個東望城的大小官吏,王泰不是最能幹的,但與他打交道卻是最累的。此人說話總是藏一半露一半,實在是煩人。
王泰了然:“那我就不耽誤您公幹了。不知都尉大人何時将這些公子哥們送走,‘客人’們可還有三天便來了。”
“這就不用勞煩王大人費心了,都尉大人自有打算。”
王泰起身目送曹師爺離開,便自顧自的去了衙門後堂。幾個得用的衙役滿臉喜色的跑來:“大人!大人!那些肥豬招了,願送上家産的一半給您。”
王泰沒好氣的給了這倆貨腦門一人一個爆栗:“什麽家産!不過是奸商們為了保命願意将貪下的銀子充進銀庫!”
“大人說的是。”兩個衙役捂着額頭一個勁兒地賠笑,“另外您要的五十壇花雕他們也給您送來了,都是十五年以上的陳釀,那酒香隔着壇子都能聞到。”
王泰這才賞了兩人一個笑臉:“差事辦的不錯,等會兒你們兩個去分一壇子吧。”
兩個衙役大喜過望,連連道:“謝大人!”
回到書房,王泰小心翼翼地将富商們送來的銀票地契一一收好,他這人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斂財。黃文瀚正是看中他的斂財手段,才将銀庫交給他來管。
如今黃文瀚打算将東望城獻給賽罕,像王泰這樣身份的官吏自然是知道些內情的。三日後來的客人正是賽罕的使者,這段日子王泰忙的也正是此事。
朝廷與賽罕拉鋸了二十多年了,放在二十年前,沒有人會相信小小的賽罕會贏過朝廷。但二十年過去了,朝廷南遷,大好河山竟有一半落在了賽罕手裏。王泰自認自己不是投降派,他用功念書,等他考中朝廷功名的時候,朝廷卻不管他了,朝廷跑到南邊去了,能夠跟朝廷一起去南邊的人無不是世家大族,像他這樣的小官吏只能繼續留在北方。還好趙王收留了他,可趙王也不行,趙王壓根就打不贏賽罕,連續輸了好幾年,三之一的封地都丢了。
趙王是宗室不能叛國,但眼看自己不敵賽罕後他也不像其他大人物那樣,非要讓手下人陪着一起死。
“趙王是個好人啊……”王泰喃喃道,“黃文瀚就不是個東西了。”
趙王那麽信任黃文瀚,将東望城交給他,這家夥自己投降就算了,竟然還打算獻城!王泰對此非常不齒,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是黃文瀚的屬官,自然是長官怎麽做他便要怎麽做。
“哎,這都是命啊。大勢所趨,哪裏有自己做主的份。”王泰又摸了摸那些地契銀票,這世道,靠什麽都不如靠銀子來的牢固!
曹師爺換了身常服,帶着一百兩銀子私下裏去找了蕭慕延。蕭慕延大馬金刀地坐在上座,一臉不屑地瞧了眼放在地上的銀箱:“你這是什麽意思?”
曹師爺滿臉堆笑:“大人莫怒,這是小人上峰的一點心意,也是送給大人們路上的盤纏。”
蕭慕延還未說話,柳淑淑已經探着身體一個勁兒地往那箱銀子裏望。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一百兩銀子耶,跟她以前在電視裏看到的完全不一樣,那分量足有七八斤吧!啧啧,也虧得這個瘦老頭自己搬來了。
“你的上峰是打發叫花子呢?”蕭慕延劍眉一挑,輕輕擡腳便将那箱銀子踹翻了。
“你——”曹師爺大怒,可想到三日後的大事又不得不忍了下來,好聲好氣道,“如今這世道,我家上峰也不好過啊。您也是知道的,朝廷好多年都不曾撥一個子兒來北地了。這城裏的軍饷,還有老百姓的口糧,都是上峰一點一點攢下的。您要是覺得這銀子不夠……”曹師爺咬牙道,“小老兒再給您湊一百兩來。”
柳淑淑沒出息的張大了嘴,這就從一百兩變成二百兩了?
誰料蕭慕延猛地一拍桌子:“你這老貨真是一點規矩都不講!”
曹師爺吓了一跳,陪笑道:“大人此話何意啊?”
蕭慕延呵斥道:“你當我們公孫世家是來你東望城讨飯的嗎?!不過是見着有個歇腳的地方路過罷了!你也不看看,我們進城的時候馬背上都挂了幾個腦袋,那些可都是盤踞在你們東望城附近的匪寇,若不是我們公孫家,你以為你們還能在城內過安穩的日子呢!”
“大人說的對。”曹師爺彎着腰連聲道,“此事我家上峰也已知曉了,定會上書朝廷大力表彰公孫公子的義舉。”
蕭慕延似乎順了氣,話音一轉:“那你家上峰覺得剿滅匪寇之事值多少兩銀子啊?”
曹師爺頓時擡起頭,合着是在這兒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