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幾個編入敢死隊的漢子一出城門便策馬狂奔,馬蹄上都裹着粗布, 夜深人靜時也不會發出多少聲音。五個漢子一路上沒說一句話, 也不敢揮響鞭, 此刻他們只恨不得自己能與黑夜融為一體, 安全抵達靖平。

直到遠離東望城下, 繞開了賽罕兵,幾個漢子才齊齊松了口氣, 這才發現各自手裏已布滿了汗。

他們一刻也不敢停歇,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聽到一聲呵斥:“什麽人!”

打頭的漢子一驚, 對面不知何時也多出了一個小隊人馬,從衣着打扮來看竟然是賽罕騎兵的衣裳。可他們說的卻是中原話啊……

五個漢子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眼前的情況。

對面又呵斥道:“再不出聲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五個漢子頗為緊張, 正打算強沖時, 一個略帶清冷的聲音說道:“行了,放下兵器吧。能再這麽個時間趕路, 還穿着賽罕人的衣服可又明顯不是賽罕騎兵的騎兵,只能是東望城的信使了。”

“你怎麽知道!”為首的漢子再也忍不住, 下意識的問出了聲。

雙方人馬都有些吃驚, 靖平這邊的薛景之和公孫昊更是對蕭慕延崇拜的五體投地, 兩眼放光的看着蕭慕延,萬分期待着他揭曉推理的過程!

只聽蕭慕延道:“因為我在東望城裏見過你啊。”

柳淑淑默默扶額, 她就知道是這樣!側頭看了一眼薛景之和公孫昊, 哎, 年輕人啊,果然是太天真!

“東望!”那漢子顯然還不太明白,“那你是?”

“柳……”蕭慕延硬生生地把嘴邊的柳淑淑三個字換成了,“嗯,公孫世家,你們應該還有印象吧。”

“啊!是你們!”漢子又驚又怒,“就是因為你們那封信,賽罕才來打我們!”

“你這什麽話!”薛景之頭一個不高興了,“你們的都尉自己投敵賣城,關旁人什麽事!再說了,賽罕來打你們,那你們就打過去啊,既然打不過,就別再自己人面前撒火!”

一番話說得對面五人頓時沒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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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沖着蕭慕延搖尾巴求虎摸的娃娃臉薛景之竟然還有這麽硬朗的一面,人不貌相啊。柳淑淑眨巴着眼,能夠獨守一城的大将,果然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而黃文瀚,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确很有厲害。畢竟,做人能像他這麽數典忘祖的也是少數。

“行了!”蕭慕延及時出聲阻止了薛景之,“他們是來求援的,先聽他們有什麽要說的。”

剛才還垂頭喪氣的五個漢子,這才又擡起頭,只是臉上已沒了之前的怒火,換上的卻是一股羞愧之色。他們在東望城呆的太久,城中一向是投降派的天下,久而久之他們也覺得投降沒什麽大不了的,如今見到了靖平的兵,這才想起來……他們還是一個士兵啊!

“王大人讓我們去靖平求援,黃文瀚反了,他将東望賣給了賽罕!”為首的漢子趕緊道。

薛景之哼了聲,不屑道:“本将早就知道了。等你們出城,花黃菜都涼了,還有什麽別的消息嗎?城裏的人贖城金可交了?”

“沒有!”那人立刻否認,“王大人說了,就算交了贖城金黃文瀚也不會放過我們,現在大家都死守着東望呢!”

薛景之疑惑地打量了他們兩眼:“雖然沒骨氣,但還算是有腦子。那個王大人……可是糧官王泰?”

“正是,将軍莫不是認識我們大人?!”

薛景之摸了摸下巴,含糊道:“聽說過。你仔細與我說說東望城內現在的情況!”

幾個漢子七嘴八舌的将王泰和曹師爺等人商量的守城計劃都說了,然後在蕭慕延的詢問下,又将城內的糧草兵器等戰略儲備也說了個大概。

公孫昊聽後,緩緩道:“只要東望不投降,我們從外夾擊,賽罕久攻不下自然就會退兵了!”

“正是!”薛景之抱拳擊掌二話不說起身重新點了兵。

公孫昊不解想要跟去,卻被蕭慕延攔了下來。不過是一柱香的功夫,竟然多出好幾百賽罕模樣的騎兵。

公孫昊大吃一驚,差點兒就要拔出武器來,卻見薛景之從衆人身後走出:“看看,還像吧。”

蕭慕延點頭:“記得帶上辨別的東西。”

薛景之笑道:“放心,等厮殺起來我們會在胳膊和脖子上帶上紅巾。”

“這是……”公孫昊腦中轉了好幾個彎,終是忍不住道,“要去伏擊賽罕嗎?”

薛景之已經翻身上馬:“正是!”話音未落,跟他一樣的打扮的幾百人,便随他一并先行了一步。

“我還以為,薛将軍只是讓我軍的幾個探馬換上了賽罕的衣服,沒想到竟然是……”

“每人都帶了一套。”蕭慕延指了指剩下的人,“以備不時之需。”

公孫昊點了點頭,可心裏卻始終有些不舒服。說來也怪,這個時候神州大地的中原人,尤其是世家大夫,總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堅持。

比如,堅決不用蠻夷的語言,哪怕別人打到家門口了,也不肯去學;又比如,堅決不穿蠻夷的衣服,哪怕對方的騎射服的确比中原的衣裳要更方便,正所謂“易古之道,逆人之心……”他們将此稱為尊嚴,一種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柳淑淑卻覺得這種尊嚴是一種廉價的,可笑的,是死守着那一點最容易做到的地方來尋求的。不經意間,她噗嗤笑了一聲,蕭慕延問:“你也覺得可笑?”

“我在笑公孫公子。當一個人快要餓死的時候,若旁人對這人說吃飯要細嚼慢咽,葷素搭配,你這樣狼吞虎咽是不對的,你難道不覺得可笑?”

蕭慕延微楞,他還以為……

“管他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柳淑淑認真道,“能夠打勝仗的軍隊才是好軍隊,畢竟我們的敵人可不是講究中原規矩的仁義之師。”

“你這觀點倒是新鮮,不過穿着賽罕人的衣服去偷襲的确不是什麽君子所為,公孫公子他們不齒也是情理之中。”蕭慕延默默說着,可心裏卻完全不這麽想……

如果柳淑淑能夠完全窺視到蕭慕延的內心,大概能看到這麽一幕——

啊啊啊啊啊啊,終于有人替老子說了句公道話!

打仗嘛,當然是贏了就好啊!什麽偷襲啊,伏擊啊,都招呼上好嗎!!以最少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才是兵法之道!一群迂腐不堪的南方士族,墨守成規,遲早要把老祖宗的江山都丢幹淨!

以前還有人罵老子手段下作,要是老子真下作的話,那人說完這話就可以去見閻王了!

(╯‵□′)╯︵┻━┻

然而蕭慕延嘴裏是這麽說的:“打仗麽,還是要兩軍對壘,正大光明的對戰才好。你那什麽黑貓白貓的話,雖然也有點歪理,但以後不要再說了。”

“哦。”柳淑淑郁悶的點點頭。

“免得別人聽見做些文章就不好了。”蕭慕延補充道。

柳淑淑這才展顏,合着這是擔心她呢,便道:“放心,目前來看,除了你大約也沒有人能夠聽到我說話了。”

蕭慕延一愣,不由笑了。剛才那一瞬,他竟然真的把這個精怪當成了“人”來看……

薛景之帶着幾百人組成了一個突擊小隊,趁夜摸黑直逼東望城下。他們并不知道哈克兒準備拔營了,只是借着月色隐約瞧着東望城外遍布着賽罕人的營帳。

薛景之與衆人對了手勢,來執行偷襲任務的都是越騎兵中的精英。衆人分頭行事後,薛景之摸到了賽罕營帳附近,然後……像個無事之人一樣大搖大擺的直接走了出來。這一路上還遇到了幾個賽罕兵,薛景之用着賽罕話還跟他們聊了幾句。

“老兄這麽晚了也是出去方便啊。”

“可不是,”薛景之粗魯道,“真不知道要在這個鬼地方守幾天,吃喝拉撒都在這裏,簡直惡心壞了。”

那賽罕兵哈哈大笑:“別抱怨了,聽上面說咱們快回去了,再忍忍吧。”

無意間打聽到了一個軍情,薛景之默默記了下來。與那賽罕兵告別後,薛景之裝作朝着營帳走去的樣子,子時,正是人一天最疲勞與松懈的時候,薛景之裝故意繞了幾個彎子,而藏在袖子裏的火油已經倒了一地……

半個時辰後,賽罕西面營帳,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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