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闊噎了一下, 想當初, 他們兩個一起在魯王宮生活, 他就已經領教過蕭慕延的說話方式了,他的舊友損人的功底真是随着年紀漸長啊。
柳闊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像個貴公子一般悠然坐下, 擺足了貴族的姿态:“數年不見, 我以為你至少會問一句我過得好不好。”
蕭慕延只覺得胃裏有什麽東西在翻滾, 努力壓下那股想吐的心情,面無表情道:“這不是還沒死嗎。你放心, 你死了我會替你收屍的。”
“姓蕭的,你不要以為老子不揍你啊!”柳闊終于還是破了功,那份優雅只存在了一秒就蕩然無存。
蕭慕延挑眉,沒說話, 不過那神情已經很明顯——打的過的話就盡管來。
柳闊徹底沒了脾氣。
蕭慕延走到石桌旁的另一個石凳處坐下:“我沒有功夫與你閑聊。”
柳闊似笑非笑。他的舊友依舊這麽的不讨喜,真不知顏家那女人為什麽會喜歡這種人。在柳闊看來,蕭慕延除了軍功還算能拿得出手, 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你說臉?哈,在他柳闊面前,哪個男人敢稱自己長得好看?!然而就是這個不讨喜的舊友, 卻是對老魯王最忠心的人。柳闊不喜歡蕭慕延這個人, 但卻佩服蕭慕延的能力。這種感情, 也是頗為矛盾了。
“我倒是有些地方不明白了, 你怎麽跟東望的人混在一起了?”柳闊有些疑惑, “還似乎時間不短?你這堂堂越騎大将軍什麽時候這麽閑了, 按理說,你就算要來甘州,也應該是去靖平啊。還有,怎麽東望的人裏還有幾個越騎兵?”
蕭慕延仔細觀察着柳闊的神色,見他表情不似作假,心中斷定柳闊應該沒有看過公文,還不知道他蕭慕延“被戰死”在莫蘭河的消息,也不知道後來的東望大捷等一系列的事情。
蕭慕延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些問題和王上的血脈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柳闊道,“我也不瞞你說,王上的确還有子嗣在世上。但此事事關重大,劉昱瑾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要不是看在你執掌一軍,你以為本大爺會去找你?!”
柳闊還要擺一下譜,誰料蕭慕延竟直接問道:“你遇到什麽難事了?”
柳闊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矢口否認:“怎麽可能。”
“那為何非要執掌一軍才能知道王上的子嗣?”蕭慕延快速道,“是不是有人也知道了王上還有子嗣存活,動了殺機?而你擔心無法保護這位大人的安全,所以需要借助越騎兵。畢竟在北地,沒有那只軍隊比越騎兵更有戰力了。”
柳闊尴尬的笑了兩聲。——合着他就說了一句話,蕭慕延就把前因後果全部推斷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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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慕延猛地站起身,眼神不善:“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瞞?!萬一王上的子嗣出了什麽意外,你擔當得起嗎?!”
柳闊頭疼不已:“那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東望?越騎兵呢?你一個越騎将軍出行就帶了是個越騎,你逗我呢?!”
蕭慕延沉默了一會兒。
只見柳闊從平靜到驚詫再到憤怒不過花了五秒的時間,與蕭慕延的沉默正好持平。
“你被革職了?!”柳闊驚叫。
雙方不愧是相識十幾年的舊友,哪怕彼此互相看不順眼,但那份詭異的默契令彼此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對方的想法。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柳闊憤怒的在來回踱步,指着蕭慕延想要罵什麽,最終卻呸了一聲,“劉昱瑾那個王八羔子,王上的基業遲早要敗在他手裏!”
蕭慕延适時道:“不會。只要王上的子嗣回到王宮,劉昱瑾就不是魯王。”
柳闊正罵的起勁,聽到蕭慕延所言不由收了聲。此刻蕭慕延的神情非常嚴肅,柳闊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舊友關于王上的子嗣性別的問題。
“這個、這個……可能那位大人對王位沒啥想法。”柳闊努力讓自己不那麽心虛。
“就算他志不在此,但既然是王上的血脈,有些事情就由不得他了。更何況,除了你我外,現在還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大隐于市這種話只适合去哄騙三歲的小孩,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充滿護衛的王宮,讓一個人安全的方法便是給予他能調動全軍萬馬的權利和地位。遠早高飛?藏匿于民?暗殺一個王需要詳細而周密的計劃,而殺死一個小民,只需要一個眨眼的功夫。”
柳闊見蕭慕延真有這樣的打算,也急了,當即道:“你一個被革職的越騎将軍,難道還有能力扶植旁人登上王位?劉昱瑾可是宗室裏都認可的魯王,也沒有明顯劣跡。我找你來只是想讓你給我幾百個越騎兵,幫着那位大人去南方就行。不瞞你說,那位大人對王位,權利都不感興趣!她身體不好,沒有那麽多精力參與這些陰謀詭計,餘生當個富家翁即可,這也是王上與王妃的期望。更何況……”說着,柳闊一聲冷笑,“将劉昱瑾拉下王位,我怎麽覺得這其中有點攙和了你的私人恩怨?罷了,我想我找你來本就是個錯誤,你與劉昱瑾的恩怨我管不着,你也不要妄想利用王上的子嗣來對付劉昱瑾!”
柳闊收起了平日裏纨绔模樣。他與蕭慕延是兩個路子的人,這一點從當初在魯王宮見到這個小子的時候,他便知道了。這家夥看起來很有規矩,是學堂裏是最令老夫子喜歡的那一種學生。可實際上,蕭慕延是個不折手段的狂徒,一旦觸犯到了他底線,他可以将擋在眼前的一切阻礙直接毀滅掉——遇神殺神,逢鬼屠鬼,他的心裏根本就沒有任何憐憫與同情,只有目的,為了達到那個目标,他可以做出任何瘋狂的行為。柳闊不知道為什麽當年才八歲的蕭慕延就有這種瘋狂的特質,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造就了這麽可怕的性格。但王上的确是因為此在為郡主選擇護衛時,最終選擇了他柳闊,而讓蕭慕延去了軍中。
絕對不能将郡主交到此人手裏!
柳闊為自己的大意感到了困擾。郡主的身份完全可以被蕭慕延利用。若她是個男子也就罷了,一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女子能平安活着就不容易了,哪有精力去參與這些争鬥。一想到郡主不知因何原因昏迷了兩個多月,柳闊就煩躁不已,越發不願将郡主的事情告訴蕭慕延了。
柳闊不肯合作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蕭慕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去說服他,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靠忽悠是不可能的。但讓他就這樣放棄,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柳闊在信裏約他在宣城見面,蕭慕延已經打定主意暗中調查宣城。一個大活人,只要他存在,就一定會留下痕跡。你柳闊不告訴王上的子嗣在哪裏,他就自己去找,哪怕是掘地三尺!
但現在,他沒辦法在柳宅待許久。楊參軍帶着人馬在宣城裏搜尋了一陣,只找到了八個禦林軍,還有三人竟不見了蹤影。
“南北兩個城門都關上了,人肯定還在城裏。”楊參軍道,“可能是咱們的動靜太大引起他們的注意了,這才藏了起來。”
蕭慕延道:“孫厲海還在地牢裏關着,那三人不會就這樣丢下他們的将軍的。要不了多久,肯定會現身。”
楊參軍連連點頭,又謹慎問道:“那個叫杜峰的禦林軍真的說賽罕人要來打宣城?”
“孫厲海他們在宣城不遠處遇到了一隊賽罕伏兵,這事應該做的不假。整個甘州有六分都在賽罕手裏,遇到賽罕兵不足為奇。”蕭慕延道,“我已派出斥候出城打探,你們不要放松警惕。”
“是。”楊參軍連聲應下。有個靠譜的将領這感覺就是好啊,再也不用擔心被隊友坑了。
雖然蕭慕延跟着楊參軍走了,但柳闊敢斷言,蕭慕延肯定在他身邊放了暗哨。柳闊也不敢貿然去靈泉寺,怕暴露了郡主的位置。——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郡主成為蕭慕延那厮報仇的工具!
天色漸暗,除了幾處主殿點着蠟燭外,靈泉寺內昏暗不已。蠟燭在普通人家裏算得上是奢侈品,像靈泉寺這樣香火鼎盛的寺廟,也不能随意浪費。倒是竹林的廂房裏,吳嬷嬷小心翼翼地點燃放在桌角的白燭又籠上一個精美的燈罩。今天是她來守下半夜,吳嬷嬷在竹床下打了個地鋪,也不敢睡踏實。
竹床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從一開始緊張不已,到現在吳嬷嬷已經能坦然面對了。郡主打小就一直體弱,這讓照顧她的人都習慣了。好多次,吳嬷嬷都在覺得紅顏薄命這老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老天爺給你了什麽,自然也要收回去一些東西。
吳嬷嬷又嘆了聲。夜裏靜的厲害,漸漸地,吳嬷嬷微微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過了多久,竹床上的的女子突然動了動手指。
柳淑淑緩緩睜開眼,那張絕美的臉此刻毫不講究的緊蹙眉頭。
“我的……老腰啊……”柳淑淑艱難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她是睡了多久,全身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柳淑淑眨眨眼,一時間,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接着她的臉……微不可見的變紅了。
——她曾經穿成了一件衣服,這種事怎麽可能淡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