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蕭慕延遠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淡定。一夜不眠不休, 又是審訊,又是與柳淑淑見面, 而現在柳淑淑的那番暗示更是沖擊的他半晌都會不過神來。

大腦一片混亂,蕭慕延決定要靜下心理一理這紛繁複雜的關系。燕平絲毫沒有發現這一點, 以為他是單純的累了。

“将軍你也好好休息下,那老方丈要是出了禪房大門, 我們肯定立刻通知你。”

蕭慕延點頭應下。回到房間後, 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在了床榻上微閉雙眼。

卻沒睡着。

蕭慕延覺得自己這幾天都可以不用睡了!

他剛才見到了誰?!

他的恩主, 他發誓要效忠一輩子的王上留在這世間的最後血脈!他找了那麽久, 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然後……

還是個姑娘!

蕭慕延無力地伸手蓋住雙眸, 只覺得老天爺給他開了個莫大的玩笑。

柳淑淑……

是他恩主的女兒,一位貨真價實的郡主!

蕭慕延無聲的長嘆口氣。暫時抛開這女妖精……哦不對, 是暫時抛開這位郡主大人為什麽突然化成了人形, 今天柳淑淑直接暗示了他,她認識柳闊,而且還很熟, 關系匪淺。

柳闊, 柳淑淑……

就沖着這個姓, 這兩個人要是沒關系,蕭慕延覺得那自己可能就真的是叫柳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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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闊雖然一直對王嗣之事避而不談, 但這不意味着蕭慕延就真的只會在他一棵樹上吊死。

每天親自去找柳闊不過是為了麻痹他罷了。柳闊在宣城住了這麽久, 留下的蛛絲馬跡不要太多。這幾日越騎兵以按照他的吩咐, 将柳闊在宣城裏的所作所為都暗中調查了一遍。

柳闊每月都會去靈泉寺小住, 不僅如此,偶爾還會帶上許多東西。

靈泉寺偶爾會有馬車直接駛入後山。

柳淑淑雖然沒有露過面,但跟在她身邊的兩位嬸子偶爾會出寺采買些東西,打交道的小販自然有些印象。

柳闊不是宣城人士,更沒有什麽親戚在宣城。這一點蕭慕延比誰都清楚,畢竟二人是打小就認識的。

從查到的信息來看,柳闊先到了靈泉寺,沒過幾天吳媽媽與李嬸也出現在了此處。

蕭慕延閉目冥思,一個完整的推斷漸漸浮現在了腦海。

柳闊到了宣城探路,确定此處安全後便通知了吳媽媽與李嬸帶着柳淑淑來到此處。為掩人耳目,安排柳淑淑直接住到了靈泉寺內。

從顏府曲部口中得知,這靈泉寺的方丈極有可能藏有老魯王的私印,想來八成也與老魯王相熟,自然也會收留身為王嗣的柳淑淑,并保證她的安全。

如果不是今天柳淑淑主動找他說了這番話,蕭慕延覺得自己恐怕還要再查好幾日,還要再與柳闊糾葛許久。

可現在……

柳淑淑隐晦的表明了身份了,她就是老魯王的女兒。而她這麽做完全是出自信任之情。

“你就這麽信任我?明明平日裏那麽精明,還總喜歡講些歪理……”

蕭慕延苦笑,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信任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患得患失。他害怕自己會親手毀了這份信任,更害怕柳淑淑會怨恨他。

靈泉寺內,柳闊急沖沖的來到竹林廂房,柳淑淑正在用晚膳,見他來了,吩咐吳嬷嬷再加一份碗筷。

柳闊哪有心情吃飯,聽到李女官來報今天下午柳淑淑與蕭慕延見了一面,他驚都快魂飛魄散了。

“淑淑,你為什麽要見他?”柳闊道,“這不像你的作風。”

“哥哥急吼吼的跑來,難道不知道這靈泉寺裏裏外外都被那位柳将軍的人駐守了嗎?”柳淑淑放下碗筷,挺直脊背,緩緩笑道,“這是生怕那位柳将軍不知道你我認識呢?”

“妹妹既然見了他,呵……以那位仁兄的才智,怕是已經猜出我們的關系了。”柳闊頭疼的看着柳淑淑。今天這一面,足以讓蕭慕延猜到柳淑淑的身份,可柳淑淑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很确定自家妹子絕對不可能認識蕭慕延!

李嬸與吳嬷嬷也是一臉不解。聽柳闊的意思,那位将軍來頭不小?她們二人都是在柳淑淑三歲時便跟着一起離宮了,那時蕭慕延還沒有到魯王王宮,自然也是不認識的。

蕭慕延帶着越騎兵在北地名聲大噪,這名聲傳的也是“越騎将軍”“魯王越騎兵”的名號,而這名聲也只是在一些軍隊裏流傳。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信息傳遞基本靠吼的年代,想要名傳天下談何容易。哪怕是現代,在互聯網還沒發展起來的時候,“成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數千年前閉塞的古代!

所以公孫昊一個南方來的世家公子在聽到蕭慕延報出真名後,毫無反應。而蕭慕延也不認識這位在南邊頗有名聲的世家公子,他知道的也只是高源公孫氏一個家族的名頭。

正因如此,柳闊越發覺得奇怪。自家小妹到底是怎麽認識的蕭慕延?更別提蕭慕延現在還是用的化名!

既然選擇了攤牌,柳淑淑自然不會毫無準備。

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在“三歲”就被抱出宮,在柳闊與吳嬷嬷李嬸這樣的精心保護下成長,定會長成一個天真不懂世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可惜她不是。

小時候裝萌,是為了蒙混周圍的宮人們;出宮後扮乖,一是為了不讓吳嬷嬷他們擔心,二也是一直生病沒有多大的精力。

撇開這些因素後的柳淑淑是個什麽樣的人?

蕭慕延怕是最有發言權了。

那個附在他盔甲上的女妖精,一心慫恿着他謀反……

封建禮教?

通通去見鬼吧!

愚忠思想?

趕緊丢掉!

逆來順受?

呵,如果不去反抗,敵人殺了你還會指着你的骨頭罵你是奴隸!

魯王劉昱瑾德不堪王位,那就趕緊下來讓賢!

柳淑淑雖然常年住在宮外,可當年在宮裏,老魯王和老王妃對她的關心都是實實在在的,她生病時,老魯王與王妃不眠不休的陪着她。她出宮後,老魯王與王妃也從未忽視過她的生活。

而劉昱瑾為了繼承魯王之位故意逼迫老魯王,最終讓老魯王成為了劉昱瑾與南邊那位皇帝皇權鬥争下的犧牲品。

不管是對劉昱瑾,還是當今承平皇帝,柳淑淑都恨不得他們通通消失!她不是養在閨中什麽都不知的小丫頭。與蕭慕延相處的那一個多月,她看到了滿目瘡痍的北方大地,看到了被山匪欺壓的村民,看到了賽罕圍城的攻勢……

皇帝昏庸無能,藩王争權奪利,百姓生靈塗炭。

同樣的,她也看到了那些浴血奮戰的将士們。英勇無畏的越騎兵,雖然膽小可關鍵時刻依沒有退縮的東望官吏們。

她是魯王的女兒,身上留着魯王的血。她被呵護着成長,享受着錦衣玉食,而這些并不是憑空就能來的。錦衣華服的背後同樣是沉甸甸的責任。普通小民犯錯,也許只是少了幾兩銀子。而那些高門子女犯錯,代價往往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們就更應該如履薄冰,如坐針氈,而不是坦然的去享受,去沾沾自喜。

可她沒有兵,也沒有權,只有王嗣這個身份,正好蕭慕延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那為什麽不幫他呢?!

“哥哥是想知道我如何認識那位将軍的嗎?”柳淑淑道。

柳闊猛地點頭。

“昨夜吳嬷嬷被帶人挾持,我出寺求救,正好遇到了這位将軍。”柳淑淑道,“他自稱是東望來的将領。我見他身邊的幾個士卒不同尋常,便多問了幾句,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竟然是越騎兵。我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有朝一日真的見到了父王組建的越騎兵,自然生了幾分親近之意。”

柳闊愣了半響。

合着他嚴防死守的這麽久,一切的根源竟然是昨夜夜闖靈泉寺的那幾個“禦林軍”身上了?!

若不是他們夜闖寺廟,淑淑也不會意外出寺求助,也不會遇到晚上從他那裏離開的蕭慕延!柳闊悔的腸子都青了,如果昨夜他再跟蕭慕延多說幾句,說不定蕭慕延就不會遇到淑淑了!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總有種種巧合令人郁悶不已。

柳淑淑順勢問道:“哥哥,我有一事不明。為什麽父王的越騎兵會在東望?那位東望來的将軍真的是東望人嗎?”

柳闊尴尬的端起茶杯。想來蕭慕延昨天晚上也可能對第一見到人說出自己的真名,然而自家小妹有時太聰明也不好……對方雖然沒報名字,她就先懷疑上了啊。

柳淑淑見柳闊這般姿态,也不追問。心裏盤算着時辰,柳闊在她這裏也坐了快半個時辰了,燕平他們見到柳闊來寺再去通報蕭慕延……

算算時間,蕭慕延也該“氣勢洶洶”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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